赵哲成正要迈步过去,旁边冲过来一个人,朝姜嘉卉跑了过去,边喊道,“梅梅,哥哥来晚了!”
是姜嘉北,他一近了姜嘉卉的身,便扶着她的肩,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通,自然是无碍的,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吧?有没有害怕?”
姜嘉卉摇摇头,往哥哥的怀里靠了靠,闷闷不乐道,“哥哥,我们回家吧!”
至此,一行人便分开,赵哲成也就没有再上前去,目光追随着姜嘉卉的背影,待她走得不见了踪影了,这才转身回宫。
锦绣宫里,赵维桢双膝跪在光溜溜的地砖上,腰背挺得笔直,地砖硌得骨头生疼,他好似感觉不到一样。
主位上,随妃端凝着他,“你没有送她出宫?”
赵维桢抬起眼皮子朝他的母妃看了一眼,“母妃难道忘了,前朝灭亡也有石家一份功劳?”
“杖刑!”
随妃厉声道,一个嬷嬷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的帷幔之中走出来,目不斜视,走到赵维桢身后,拇指粗的木杖狠狠地击在赵维桢的背上。
赵维桢不躲不避,依旧道,“我是不会娶她的!”
“再杖!”
又是十杖,前朝宫里秘法培养出来的嬷嬷,手劲儿堪比能拉十石弓的大汉,赵维桢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妃淡淡地瞥了一眼,又朝旁边侍立的人看了一眼,那人一扬手,很快有人去取了药来,要为赵维桢敷。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挨打的人习惯了,从记事起到如今,已是经历很多回,且这算是最轻的惩罚了。宫里服侍的人更是习惯,不同的打法,服侍的方式也不同。
赵维桢依旧是直直地跪着不动,任由两名宫娥解开他的衣衫,在他的背上上药。
随妃伸出十根手指,看了看今日才染的色儿,不艳不淡,一如她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其实她是不喜欢这样的颜色的,越是暗,越是深沉,越好。她已经再也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活在这座锦绣宫里的公主了,早已不是了!
“我费了多少劲,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已是由不得你娶或是不娶。”随妃冷冷地抬眸看儿子。
赵维桢跪着如同一个死人,一开始,他的心一直朝下跌,如今,已是到了最黑暗的深渊了,他想躲,想藏,也无处可藏。
“你把那酒樽给她了?”
赵维桢猛地睁开眼,一道光亮闪过,随妃便不想看他了,嘲讽道,“你以为你给了她,我就动不了她了吗?”
“那是前朝皇室的信物,母妃,九龙樽在她的手上,人人都动得她,偏母妃不能!”
他说完,一把挥开两个宫娥,站起身来边穿衣服,边朝外走去,并没有听到他的身后,随妃轻叹的一口气,里头有着怒其不争的绝望。
宫门外,姜嘉卉被哥哥送上了马车,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对面街角上也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一角车帘子被挑起,一双清冷的凤目朝这边望着。一直到姜家的马车缓慢地驶过宫门前的街道,朝姜家走去,他才吩咐自己的车,“回府去!”
他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了。他心里还想着若公然违背皇后的懿旨,会给母妃带来麻烦。宫里一套套磋磨人的法子,他无一样没有试过,他不忍有人会用在他母妃身上,可是,他的母妃便是以此来辖制他。
在他的母妃跟前,他便是那扑火的飞蛾。
已交二更,猎影回来了,赵维桢未成亲,也就几乎不到王府的后院去,住在前院书房之中,此时已经沐浴过了,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街头,衬得他眉目越发清冷,瞥了猎影一眼,猎影忙回答道,“姜家小郡主已经回府了,今日在宫里,韩国公府小公爷亲自向皇后娘娘请命送小郡主出宫,九殿下要送,竟没赶上。”
猎影以为赵维桢听了这话会欢喜一些,谁知,他眉头锁得越发紧了,想了想,又呵笑一声,“老东西为了上官家再出一位皇后无所不用其极了!”
猎影没听懂,倒是木香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药递给赵维桢,猎影离得老远都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儿,若不是跟在赵维桢身边很多年,他深知木香的根底,猎影真以为木香不是在替赵维桢治病,而是在要毒害他。
赵维桢的眉头皱了皱,木香嗤了一声,“殿下现在才知道苦了?老朽三番两次嘱咐殿下,不要沾酒,殿下是没沾酒,却沾了比酒要毒百倍的东西,殿下现在嫌弃苦已经无用了!”
木香朝赵维桢僵硬的后背瞥了一眼,那药里还加了治棒疮的药,散毒的,自然是越发苦了。
赵维桢掀起眼皮,朝他横了一眼,二话没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那腥臭味能把人熏死,木香不忍看,扭过头去,猎影强忍着阵阵上涌的呕吐感,唯独赵维桢云淡风轻如月下饮佳酿,实在是叫人难以琢磨。
只是,喝完后,他直接将手里的玉碗朝外扔去,木香忙撵了出去,“你不要,给我啊!”
猎影上前来,赵维桢曲起一条腿,手指头轻轻地敲在膝盖上,接过猎影手里的漱口水,灌一口,吐在随伯端的痰盂里头,又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扔回给猎影,“看来,我那个大哥这次是要抗争到底了,连皇位都不想要了。”
随伯年约五十,飞起一眼朝赵维桢瞧过去,很快又收回来了,只听得赵维桢“啧”了一声,接着道,“不过,父皇已经对他诸多不满,又有他这些好弟弟们天天儿拆台……”
正说着,猎鹰在门口出现了,局促不安,这倒是奇了,他还从来没有这般失措过,赵维桢也就止了在说的话头叫他进来,猎鹰挠了挠头,“主子,大门被人砸了,九龙影壁也……被砸到了!”
长沙郡王府门前的九龙影壁是皇帝钦赐的,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挑衅到他的头上来?赵维桢的脸沉了下来,随伯和猎影对视一眼,忙退了出去,站在门口,耳朵竖起来,他二人怕引火烧身,却又非常好奇。
“人抓住了,是带上来还是……”
“拉出去剁了,带上来做什么,恶心本王?”
“不是……”猎鹰结结巴巴道,“是两个小姑娘,说是,是郡主的人!”
赵维桢愣了一会儿,人已经带上来了,他自是认得这两个小姑娘的,再过两年,她把惜泉和晴柔嫁了,这两个小姑娘便做了她的两个大丫鬟,他还记得一个叫明宝,一个叫明玉。
“叫什么名字?”赵维桢问道。
“明宝!”“明玉!”
两个小姑娘这会子知道怕了,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明宝抬起头,“郡王爷,我家郡主回去后连饭都没吃,一直在骂郡王爷,奴婢和奴婢妹妹气不过,偷偷跑出来,奴婢二人所做之事与郡主无关!”
“她在骂我?”
“郡主为何骂郡王爷,郡王爷自己不知道吗?郡主一直说郡王爷好,谁曾想,郡王爷竟惹得郡主不开心了!”明玉性子烈一些。
“她回去,用过饭没?这会子睡下了没?”
二人均不说话,既是落到了郡王爷的手里,她二人虽害怕,却也想拿一条命换自家郡主一个安稳。如果不是郡主,她们早几年就已经死在了街头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赵维桢眸光黑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得二人惶恐不安,明宝忙道,“郡主回去后就一直哭,乳嬷嬷问郡主,郡主就说郡王爷太过分了,哭了好些会,奴婢二人来的时候还在哭。郡主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二人眼泪都出来了。
赵维桢抬头看屋梁,长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猎鹰把她二人带下去。猎鹰回来后问道,“既是知道主子和郡主之间的事,这两个……”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赵维桢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将已经涌出的泪意逼了回去,“她二人若是信不过,你两个也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前世,她身边惜泉、晴柔、明宝和明玉四个,都为了她付出了性命,为她在宫里争取了三年的时间,都是她信得过的人。
这一夜,赵维桢再难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天亮前眯了一会儿,梦里一会儿是姜嘉卉身上处处柔软,一会儿是她哭哭啼啼地控诉自己,她每掉一滴眼泪,他的心就如同被割了一刀。
次日,他提着剑从校场回来,一眼便看到书房门前那紫藤萝架子下坐着的人儿,她穿一身淡粉色的袄裙,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搭着一条同色的丝带,微风从她的身边拂过,吹起了她一角裙摆,露出一双小巧的脚来,看得赵维桢身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