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少女,清姿玉立,一根碧玉玲珑簪及一支金銮点翠步摇,配上一对白玉耳坠,清新灵动,一袭金丝镶边烟水百花裙,身披芙蓉薄烟纱,宛若仙子误落凡尘。
对弈的两个男子,一个凤眸清润,一手执黑子,一手拿手炉,坐姿端正清逸出尘,姣如明月。一个挺拔俊秀,身姿慵懒后倚靠在小案上,紧盯棋局走势。
在她进屋时不约而同扭头,见她如此打扮,皆露出惊艳之色。
叶瑶光嫣然浅笑,不见一丝羞涩,落落大方,在两人面前转了个圈,也让他们欣赏一下她这一身新衣。
“二位公子觉得我这一身如何?”
风君墨先回神,含笑夸赞道:“美若天仙,不外如是。”
得了夸赞,她不若寻常女子一般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眉飞色舞,拊掌而笑。
“风大哥果然有眼光,我也觉得甚好。”
不忸怩不做作,静立时娇俏,动时活脱艳丽,她是与众不同的。
风君墨笑道:“平日里少见你如此打扮,乍一眼还真差点没认出来,到底还是良玉懂你,这一身衣裙极衬你。”
叶瑶光闻言看向宋良玉,他从她进来那一刻起目光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她看向他时,他扬起嘴角,却未作评论。
两人对视良久,叶瑶光朝他走近,在他身旁站定,居高临下笑看着他,“前几日你已送过我一套衣裙,今日我又白得一套,无功不受禄,我还真有些惶恐呢。”
宋良玉移开眼,目光再度回到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若是你过意不去,可折成银两还我,加上你先前打碎的玲珑玉琼杯,我吃亏些,你还我两千两即可。”
听到‘两千两’这三个字,叶瑶光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不愧是你宋黑心,一只破杯子你讹我一千两也就罢了,一套衣服你又讹我一千两,美死你!”
她理直气壮耍赖皮。
“反正我不管穿在我身上便是我的了,你休想从我身上捞到一文钱好处,大不了我穿腻了再脱下来还你就是了。”
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而后又专注于棋局。
走出至关重要的一步,输赢已定,宋良玉把玩着棋子,漫不经心落下黑子。
叶瑶光看得呆了呆。
他执黑子,气势逼人,风君墨的白子已无回天之力。
“良玉,你又赢了,这已是第二局了,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风君墨摇头叹气,“唉,技不如人,我认输就是了。”
宋良玉的气色与昨夜相比大有不同,苍白病容多了几分血色,平日里沉寂的眼眸也多了一些生机。
“此番我让了三子你还是输了,那下回我再多让三子,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也未尝不可,今日便到此吧,我乏了。”
“……”
风神医此刻真想将棋子尽数塞进这位阴险狡诈的宋二公子嘴里。
他嘴上说乏了,却不见他起身。
叶瑶光以为他起身需要人扶,便下意识弯下腰伸手去扶他。
风君墨见状笑容微滞,在宋良玉的手即将搭到叶瑶光手上时抬手一拦,“男女授受不亲,伺候他的活还是我来为好,毕竟我已伺候他七八年了。”
说话间隙,风神医已站起身,抓住宋良玉的手腕微微使力拉拽,宋良玉只好借力自行起身。
此时门口传来初八略带急切的禀报声。
“公子,大事不好了。”
宋良玉站稳,抽回被风君墨抓着的手,微微皱眉,隐约有些不悦。
“何事如此急躁?”
他的不悦并非针对任何人,只是这一刻莫名心烦意乱,即便他有情绪,却也不会迁怒于人。
当然,只有一人除外。
叶瑶光好奇究竟什么事让行事稳重的初八面带急色,而且初八的眼神可看出似乎与她有关。
“难不成是我兄长又来逮我了?”
先前叶肃廷言令禁止她不许再来宋府,可还没两日她又来宋府,叶大公子一气之下还真可能持剑打上门来。
几年前叶大公子与宋大公子那一架可谓是人尽皆知,数年过去,两位大公子大打出手一事仍为人津津乐道,坐实了叶家与宋家势不两立的传闻。
这些年在外人眼中,叶家与宋家早已断绝往来,叶瑶光每回皆是深更半夜翻,墙而入,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初八忙不迭点头,又急忙摇头,“不光叶大公子来了,老将军也到了,而且他们在府外打了照面,老将军要与叶大公子切磋武功呢。”
“你说谁?”
叶瑶光怀疑自己听错了,风君墨也十分惊讶,相比之下,宋良玉要显得镇定得多。
“我祖父来了。”
宋老将军年轻时曾随还是皇子的先帝南征北战,立下军功无数,又多次救驾,先帝在位时宋家与叶家一样风光无限,随着年岁大了,老将军卸去一身重担颐养天年,宋良玉的父亲子承父业担起了保家卫国之责。
宋良玉出身将门却无法如父兄一般上阵杀敌,这也是他此生之憾,他年幼时的愿望便是长大后如祖父一般成为名震四方的大将军,祖父更是他最敬仰的大英雄。
奈何天意弄人,他不仅未能成为祖父那样的人,还不得不与家人分离,来凤安郡静养。
他已多年未曾回京了。
叶瑶光听说宋老将军来了,第一反应是脚底抹油开溜,万不能叫宋老将军见她在这里,不然宋老将军可就要捉了她去叶府找她祖父算账了。
这俩老头子斗了一辈子的气,谁也不肯服输,鸡毛蒜皮的小事亦能成两人争斗的理由。
叶瑶光曾见识过,故而心底犯怵。
“那个我……我先行一步,你们可劝着点老将军啊,他年事已高,当心闪了腰又怪我兄长误伤他……”
她想溜却未成功。
宋良玉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给拽了回来,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叶瑶光恼了,怒目瞪他,腮帮圆鼓鼓的,“你抓着我作甚,松手啊。”
宋良玉不为所动,手上力道又紧了些,一本正经道:“若非做贼心虚,你为何要逃,我祖父会吃了你不成,他揍谁也不会揍你的。”
他年幼时可没少挨揍,她亲眼所见,至今仍记忆犹新。
她才不上他的当。
许多事情,一回想她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只要沾上宋良玉这厮,一些莫名其妙的罪责皆往她头上扣。
她气愤道:“你明知你祖父与我祖父这俩老头儿是死对头,他们斗一辈子了,你们宋家的人不待见我叶家的人,要是你祖父那老顽固瞧见我在此,指不定以为我将你怎么着了呢,回头又要上我家去闹,早前便因你引发了诸多误会,我名声尽毁,如今整个凤安郡谁提起我左一声恶女,右一声女纨绔,还有人说我是蛇蝎美人来着,再这样下去,我这辈子是真嫁不出去了。”
“我……”
宋良玉欲开口解释,忽然觉得手腕上一紧,低头看去是风君墨将他的手给扯开了。
风君墨将两人分开后,顺势将叶瑶光拨到身后,以挺拔的身躯将她护住,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宋良玉。
“男女有别,良玉你往后莫要再对瑶光动手动脚的,叫人瞧见了,有损她的清誉。”
原本还未觉得有不妥,乍一听风神医严肃说了这么一句后,饶是叶瑶光脸皮够厚也有点难为情了。
平日里她与宋良玉相处很少在意这些所谓的礼数,但也仅仅是在私下里,若是在人前,两人多半是如同陌路人一般谁也不搭理谁的。
风君墨是真的将她视为亲妹在维护。
有人撑腰,叶瑶光瞬间挺直腰板,还不忘对冷脸的宋良玉作鬼脸挑衅。
“有风大哥在,我又多了一位兄长,你敢欺负我,我让他拿毒针扎你。”
小人得志的猖狂劲儿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风君墨侧首笑看着她,满眼宠溺。
宋良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眼舒展开,故作冷淡道:“你也瞧见了,每晚是她飞檐走壁潜入我屋里,谁毁谁的清誉很难界定,我又该找谁负责。”
“你这话说的……”
风君墨被噎,突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了,再耽搁下去,老将军就该将叶大公子腿打断了。”
宋老将军护短又不讲理,更不待见叶家的人,说好听点叫试探一下后辈的身手,实则多半是存心刁难。
叶肃廷作为晚辈又岂会真的全力以赴。
然而,事情与他们想的不一样,当三人去到前院时,眼前一幕分外和谐。
宋老爷子拍着叶肃廷的肩,一脸欣慰,和蔼可亲。
“好小子,比你祖父与你父亲中用,身手不错,不愧是秦无为的徒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叶肃廷谦虚回应:“老将军谬赞了,您才是老当益壮,晚辈自愧不如。”
宋老将军板着脸佯怒道:“你小子可别学你祖父与父亲的酸儒样,表里不一,笑脸迎人却藏一肚子坏水儿,这么些年,我的乖孙儿良玉多半便是被你祖父叶天那老小子给教歪了,他幼时虎头虎脑的可乖了,如今却越发像叶天年轻时候了,满肚子花花肠子,他连我都敢算计。”
叶肃廷:“……”
这黑锅扣到祖父头上了,祖父是真的冤。
宋老将军可不是有耐心听人讲理之人,他倒也并非真的要诬赖,不过是斗气斗了几十年习惯随口甩锅而已。
与叶肃廷说完话,宋老将军才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看向三人,看到叶瑶光时眼神微滞,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良玉,身子可好些了?”
宋良玉上前,毕恭毕敬行礼。
“孙儿一切安好。”
老将军有一妻三妾,儿孙满堂,膝下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孙儿六个,孙女七个,可他最偏爱的便是宋良玉。
见他气色好了许多,老将军甚是高兴。
“好好好,见你安好,我也就安心了。”
爷孙俩许久未见本该有许多话要说,可真见了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老将军将目光放在了叶瑶光身上。
“一转眼你这丫头长竟这么大了,你与你娘长得很像,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是她还……”
话到一半意识到不妥,老将军不禁叹气,“年纪大了爱唠叨,你们别在意。”
叶瑶光与风君墨一同上前见礼。
“见过老将军。”
宋老将军赶忙扶起叶瑶光,有些惊慌。
“这可使不得,我受不起的。”
叶瑶光道:“年幼时承蒙老将军庇护收留,给了我们母女俩一个安身之所,宋家对我有大恩,您受得起我这一拜。”
言毕,她后退一步,朝宋老将军深深鞠了一躬。
风君墨与她一起。
宋老将军扶起二人,欣慰不已,眼底渐渐红了,忍不住感慨道,“真好啊,薛家血脉未断,你们表兄妹二人分离十七年终于得以相认团聚,薛老国公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闻言,叶瑶光霍然抬眼看着宋老将军,满眼震惊。
“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