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宁看着牌位前的纸发呆。mengyuanshucheng
有两个名字被用朱砂画了叉, 除了辛贵妃,还有二皇子。似血朱砂,带着审判意味着叉号, 做这件事的人什么心情显而易见。
自那日宫宴出来, 赵琮跟她坦白, 这个供着牌位的小小密室就对她开放,随便什么时候来都行, 她甚至有些嫌弃赵琮打扫的不到位, 一手包揽了所有整理工作,每日供果点心也都是她安排, 她记得很清楚, 今晨她才来过,所有边边角角都打理过, 那时案几上并没有这两张纸。这个房间所有外人都不能来,包括田公公, 能进来的除了她就是赵琮,这两张纸出自谁手自不必说, 可他是什么时候写的, 又是什么时候放过来的?
今天从早到晚她们都在一起,独独吃饭之前,赵琮消失了一会,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可为什么非得是今天?
唐晚宁知道赵琮和辛贵妃母子立场不同, 早晚会有一战, 这对母子屡屡对他下手,他对这二人有杀意很正常,可用这样的形式写出来,放在这里……难道皇后的死同她们有关?
那夜之后, 赵琮对她坦诚了很多,可有些事他并没有事无巨细的讲说,她也并没有过度追问,她知道只要她问,赵琮肯定会说,可她没有,她总觉得夫妻之间就算坦诚,也是要有一个尺度的,谁都需要一点空间,但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这样敏感的两个名字,她很难不在意,赵琮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这两个人是假想敌,这场祸事是她们主导的?他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可之前同她饮酒胡闹的样子又不大像……
唐晚宁想不通。
外面又实在太吵,她只得先放下这头,收拾好了,走出小密室,关上机关,回到正院,叫来田公公问了一声:“外面这么吵,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田公公年纪大了,身体经不住折腾,并没有跟着赵琮冲进宫里,而是留在了府里,和李教头一内一外,处理着王府有关事务:“宫中走水执势头太大,外面的百姓都见着了,有点慌乱,五城兵马司正在巡查整肃,劝告百姓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来,可他们人手有限,还要分出精力看着皇宫和城门,咱们府里就有下人自发出去帮忙了。”
“是该出去帮忙,”唐晚宁想都不想就点了头,“让李教头也分派些人手,出去帮忙吧。”
百姓的安全很重要,这时候武力控制也是一种保护,任由他们乱走,反而可能会发生更可怕的意外,于己于人都是。
田公公却意外的拒绝了,且态度不容置疑:“殿下的意思是,您的安全最重要,府里有些自保功夫,一时用不到的下人可以在指挥下安排出去,护卫精兵一个都不能走。 ”
唐晚宁想了想:“那这样,我以免言先生的身份写封手书,你找个嗓门大,武功好的人出去,寻个高地藏好,照着念。”
“是。”
这个田公公有办法,往前赵琮在外打仗,两军阵前免不了骂阵人手,干这个活儿的必须声音大,力气足,自身也足够机警,毕竟骂阵很多时候就是个靶子,不知道躲闪,怎么完成任务?
京城街道比战场环境可友好多了,寻个屋顶高楼就能站好,还有掩体,躲避灵活,哪像战场上,平原对战就是光溜溜的,都没地方躲,自己的战马基本回回都要牺牲,这次的活儿不要太简单!
立刻有几个浓眉大眼的小伙站出来,揣上唐晚宁写好并抄了好几份的手书,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了最热闹的街道,站在最高处,声如洪钟的念了起来……
唐晚宁写的并不是什么战斗檄文,燃起人们心中熊熊斗志的那种,文字一如既往,娓娓道来,带着轻松与自如,于无声中安抚人心,似润润春雨轻洒心田,安抚加引导,再用襄阳王战神名义引申,再苦再难的战斗王爷都打过,今日这种小场面根本不必害怕,相信他,也让他相信我们所有人!
百姓们一听对呀,是这个理,当年战乱何等凶险,襄阳王都能披荆斩棘,今日不过皇宫走个水,就像寻常百姓家进了个小毛贼,外头嚷的热闹,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挑拨人心,皇上一点事没有呢?就算皇上有事,他们不还有襄阳王么!
赵琮平时被黑的更厉害,也是脾气不好,喜怒不定,暴戾弑杀,可他战功历历在目,脾气不好,这种时候倒也应景,脾气不好,不就杀敌更猛么?怕什么!
怎么想都是,经常不会乱,皇宫不会危,他们相信带给他们安平生活的赵家人,以前刀光剑影都能扛过来,现在一样可以!
唐晚宁从不会咬文嚼字,写的文章不识字的百姓都能听懂,本身就能凝成一股力气,何况她还有粉丝?那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根本不会有别的想法,听完就加入朗诵大军,劝说附近的百姓归家,自动自发组织,各种引导……
百姓们都敬重读书人,也听劝服管,在五城兵马司的引导下,长街渐渐安静,无人乱晃,场面一派平静,没有发生任何难以挽回的意外。
外面大街是平静了,自家门口并不安宁,门房来报,二皇子带人过来堵门了。
唐晚宁听到这个消息感觉不可思议,放下茶盏:“平王来了?说要见我?”
“是,”田公公视线看着门口,眸底尽是杀意,“说见不到您就要闯进来了……”
好狗不挡道,这人怕是找死来了!
“王妃放心,李教头箭法很好,保证他越不过大门一步!”
“先别急,”唐晚宁若有所思,“他带的人多么?”
田公公气得都磨牙了:“不少。”
就是因为带的人太多,他没办法悄悄杀了,才不得不过来禀报,否则都没必要让王妃烦心!
“很多啊……”
唐晚宁想了想,站了起来:“我还是过去看看。”
“王妃不可,平王来者不善,必有所图啊!”
“所以,我得去看看,他图的是什么……”唐晚宁脚步很坚定,“田公公放心,咱们不开门,我就隔着门同他说两句话,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你让李教头搭好弓,平王若真有异动……咱们也出师有名。”
意图杀害襄阳王妃,王府护卫不得不防守过当,有什么问题?
田公公迅速明白了唐晚宁意思,不再阻拦,立刻小跑着往前,过去安排。
唐晚宁走到大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看看,的确是二皇子,带的人还挺多。
观察完毕,她退后五尺,扬声道:“将近除夕,府中打扫忙碌,无法待客,不知平王殿下前来,有何见教?”
二皇子已经很久没见过唐晚宁了,自打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含烟,他似乎忘了过去,忘了这个人,可今日走到这里,连唐晚宁的脸都没看见,只听到声音,他就觉得自己完了。所有一切的自我消解,自我认为的满足,其实都不是事实,为什么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午夜梦回仍然不甘,为什么明明含烟处处合他的意,他就是觉得不完美,还想要更多?
因为他的心在这里,再怎么不承认,再怎么故意忽视,都磨灭不了这个事实,他其实是喜欢唐晚宁的,这个女人的分量,比他想象的重很多很多。
他后悔了。
不该放开她的。
他下意识扶了扶发,理了理衣,才温声道:“王嫂在家中忙碌,或许不知,宫内生变,不知从哪里来了刺客,京城危矣。”
唐晚宁感觉对方说话的语气无比恶心,既然叫了嫂子,能不能别那么暧昧,要不是想套话,她能转头就走:“所以?”
二皇子声音更为温切:“皇兄已前往救驾,然刺客数量过多,力量过强,皇兄根本脱不开身,需得求助援兵,暂时回不来,也保护不了王嫂,刺客有备而来,除了皇宫,襄阳王府也是个靶子,想来过不多久,就会有人来攻,本王此次过来,是专程请皇嫂移驾,去往安全地方的。 ”
他的话唐晚宁一个字都不信,还‘皇兄’,这是第一次她在二皇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这个人对赵琮从来没有尊重过!同样,赵琮处境再艰难,哪怕到了‘托孤’绝境,也不可能把她交给二皇子!
她并不否认眼前局势危险,但再危险,她也不想成为权力博弈的工具,成为别人用来威胁赵琮的人质。
“他真的被困了?”唐晚宁语气十分焦急。
隐在墙头的李教头瞬间皱眉,想提醒王妃不要听信二皇子,殿下绝不会那么没用,却见到田公公正在对他摇头……便闭了嘴,没有说话。
二皇子一脸惊喜:“千真万确!本王亲眼看到的,皇兄陷于重围之中,根本出不来!”
唐晚宁声音更加焦急:“那会不会有危险?他的腿……”
二皇子跟着叹气:“就是因为有伤腿拖累,才更危险的,若是以前那个健健康康的皇兄,别人怎么能困得住?皇嫂放心,皇兄处境是有些艰难,可四周还有护卫,自身安全不必担忧,未免他有后顾之忧,皇嫂还是同本王走吧。”
话语殷殷,情真意切,可谓兄友弟恭,君子谦雅。
唐晚宁差点说你放屁,赵琮平时戏多是戏多,真正有事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装!这么危险了,打架还要藏一手,卖伤腿?他走的时候是骑着马的,根本不怕别人知道!还你亲眼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怕不是梦到的吧!
不对,等等……
唐晚宁突然想起来近些时日赵琮的表现,在家里就生龙活虎,各种飞檐走壁加揍人,出去外边就各种戏多装柔弱,非得她推非得她哄还非要坐轮椅……
回想之前感觉违和的地方,唐晚宁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莫非赵琮在钓鱼?他早知道有人会不安分,所以故意装虚弱,为的就是让别人看到,降低他们的警惕?
再往深想,他故意把祛毒过程提前,宁愿多受些痛苦,和她亲密也总是在克制,时不时就会提起除夕,说等除夕夜就好了……难道他早有预料,最晚这个时候,这些人就会动手?
不直接下手围杀,大约是信息量不足,只能暗自安排,静待时机。
所以这场‘宫变’,是二皇子势力方的安排?
宫中有贵妃,外面有权臣宰执,他本人还是目前唯一幸存的,‘身体健康无残疾’的皇子,只要操作得当,还真的能一击即中,相当方便!
一时的小小污点算什么,休妻宠妾算什么,成王败寇,史书都是赢了的人写的,只要二皇子顺利登基,有什么污名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