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淮安二十三年,隆冬。
本该得胜的玉阳关一役意外惨败,连失双郡,出征的二十万大军折损过半,魏国公父子四人牺牲,同样魂灭的更有淮安帝长子——宁王,李明阳。
大魏建国百余年。
此番落败,开启了历史上第一次割地赔偿。
消息入华京,满朝尽哗然,帝更于高台上急火攻心张口呕血。
一夕间。
将门魏家荣光不再。
等待他们的,即将是满朝文武的审判。
时年正月,最后一天,魏家残军抵京。
大雪三日,不见停歇,似乎同样抱怨这这场不该的落败。雪不要命的覆盖城墙,砖色古木更显森森寒意。
瞧热闹的百姓被拦在外围。
被迫前来迎接的几个官员,皆敷衍的撑着伞,放眼望去心思各异,但无一意外都有不满。
苏绵来时无人注意。
待到走过官员行列,有人将她认出,和旁人传了声:“是魏三夫人!?”
魏沉景家中行三,妻子人称魏三夫人。
话音方落,旋即有人转头。
看她的目光愤慨、审视、厌恶,每一分都叫她如芒刺背。
苏绵抿唇,攥紧了手,承接着众多恶意,腰背挺直的走过去。
在御史中丞江清松眼中,她这张面容虽不惊艳却精致温婉,黛眉樱唇,眼似映月,带着华京少有的干净。
他说:“你来做什么?”
苏绵抬头,似乎意外他会张这个口。
“……来接我夫君回家。”
江清松拧眉,“你不当来。”
此番战败怨声载道。
如今魏家没降罪不过是因为情况不明,但连失两郡皇子殒殁,近十万大军黄沙埋骨,这是多大的过?
魏家,无论如何躲不过的。
正因如此除却他们领皇命而来,其余官员心照不宣,皆没露面。
苏绵道:“我知道的。”
“既是知道,便不该来,马上回去!”江清松呵完,又觉自己过分严厉,瞟了眼她和自己相像的眼睛,此刻遮掩不住的泛红,深知这些天苏绵也不易,遂放低了声音,“回去吧,听话。”
苏绵摇头,“我是他妻,如若不来与畜生何异?”
此言听的江清松听一愣。
苏绵长在江南,腔调自带绵软,然而这话出口却异常坚定。
他没同她一起长大,原本以为她性格软弱,或许一开始便错了,她当是这些人中最勇敢那个。
“他是我夫君,一路风尘我不能伴,但回家这条路我总得陪着。”
顺便叫那个疼她的人知道,城门等着他的除了即将问罪他的同僚,更有盼望他的妻子。
江清松没再出声。
一句回家,狠狠的扎进他心里。
一场战争,将相固然重要,但成败取决于一群人的配合。今日他们站在这儿,时刻准备践踏魏沉景,可能都无关魏沉景是否有罪,只是大家深受战败之辱、赔偿之疼,需要一个借口来发泄。
站在魏家的对立面,江清松甚至都不敢直视她。
正要别过头去的时候,忽听得一阵车轱辘碾压积雪,由远而近十分沉重的咯吱声。
苏绵闻声亦看去……
便见冥纸若蝶,随雪而落。
仿佛刹那之间,眼前满城缟素。
透过这些实物,她看见那个素服男人。
他瘦的不成样子,薄衣单衫在身,风来一吹,即见骨形。
这场漫天风雪中,他身后坠着几辆破旧轮车,挨个放置棺木,魏沉景双手攀绳,拖着最前面那辆。
不知是谁从旁丢出个菜包,机敏如魏沉景竟毫无察觉。
突然砸在腿上让他膝盖一折,猛的单膝跪地,扬起一片雪花。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轮车也因失力往后倒退,魏沉景反应过来,咬牙拽出双杆,手背鼓起青筋。
待得一切平定,魏沉景才抬头。
他左脸血肉外翻的疤、转动艰难的眼,以及两鬓挥舞的白发,就那么毫无预兆暴露人前。
其惨状,不知刺疼了谁的心。
魏沉景今年也才不到三十岁吧!
伤痕满身,华发早生,可谓钻心。
百姓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忍再看。
却还有官员扬声质问:“十万英魂黄沙埋骨,你竟还有脸回来?”
也有人讽刺:“宁王、魏国公皆去,你一不舍命护君,二未陪同长辈,如此不忠不孝,可真是头一份。魏家多少死战的忠烈之辈,怎的到了你,竟做了贪生怕死之徒?”
“连失双郡,割地赔偿,史无前例啊!”
层出不穷的指责扑面而来。
是,魏家三代为将,子孙骁勇善战。
在许多人眼中,胜是理所当然,可败——就要万人唾弃吗?
将军也是人,皮肉凝造一副血躯,会疲惫、会难过、会受伤,也会心疼。
他只是活着……
活着,就有罪吗?
这个时候魏沉景甚至都不明白,二叔为救宁王,自愿放下兵器,被人砍下头颅落的尸骨不全;大哥二哥为护百姓,命人身后紧闭城门,他们反入敌阵被万箭穿心;四弟拖延时间,只身当了诱饵,悬崖绝壁一跃而下至今音讯全无。
魏家个个死战,不畏生死,到头来究竟为的什么?
魏沉景面上寂寂,继续往前。
他就那么跌倒了爬起来,走两步再跌倒,地上逶迤着失望的鲜血,谩骂和诅咒钻入耳心,他默不作声。
折戟沉沙,他成了把放弃挣扎的剑。
隔着老远的距离,苏绵看见他肩胛磨出的殷红,即便做过无数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酸红了眼。
这副场景,已不是“悲壮”二字可以简单描述。
“这般待他,你们不觉得羞愧吗?”苏绵问的犀利。
江清松身子一顿,即便他未出口,也有种被剥光看透无地自容的感觉。
在这片沉默中,熟悉的女声再次传来,甚至刻意拔高:“魏沉景,你起来。”
所有人循声而望。
苏绵顶着诸多目光,朝魏沉景走去。
漫天雪花,舞的温柔,仿佛随她同行。
魏沉景扭头,左眼带伤艰难转动,右眼目光有挣扎和渴望。
他就像残留一口气,却很不甘心的孤魂,等待着谁来让他了无遗憾,直到他看见了苏绵。
那是他的妻,他哪怕咽气都无法放心的另一半。
她一身素衣,珠钗尽无,只簪简单的白花,就有种说不出的好看气质。
雪色寒风衬着她的身影,单薄又清瘦,但那双眼睛遥望着魏沉景,担忧中带有诸多力量。
——魏沉景,你起来。
这年寒彻入骨的冬天,许多人恨不得他跪下认罪,只有苏绵叫他站起来。
他心中微动,静看着她。
苏绵生于荣华,长在锦绣,性子偏娇。
初成亲时,这个男人曾无数次拥她入怀,温声若梦的哄她“别怕”,他的双臂一度是世上最牢固的壁垒。
然而如今他仰面躺在地上,脆弱又可怜。
苏绵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如果要说,就像诗中言“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人面不似昨,魂亦去三分。
苏绵在他旁边蹲下去,细看着他的伤,眼神认真。
她想笑的,笑着迎他回家。
但是眼睛一弯,泪便流了出来。
苏绵生的好,才成亲时眼睛一红,他就没辙,现在即便熟悉些,她泪一流,他还是没辙。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哭了,他连给她擦泪的力气都没有。
魏沉景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
“绵绵……别哭!”
声音温柔,似梦如幻,一如成亲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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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写前面】
1、年龄差10岁,爹系男友VS软甜萌妹
2、男女双C,架空勿考
3、落魄落魄,剧情肯定是有虐的,但是感情不虐,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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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杳是南国的小公主,孤僻不爱说话。
但她母妃曾为北国皇后,战败后被当贡品入宫。父皇爱重母妃颜色,却嫌恶她一半北国血脉,她存在的唯一价值,约莫就是被锁住双足,关在殿中,等母妃反抗时用她钳制母妃。
十五岁这年南北议和。
北国为大司马楚承寂求娶南国公主。
然世人皆知楚承寂来历不详,位列三公,殚精竭虑活不过四十。嫁给一位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男人,谁愿意?
一番尔虞我诈后,这事落在了郁杳头上。
但郁杳……是乐意的!
只因这位舅舅,她前世曾嫁过。
*
郁杳不爱说话,但傅嬷哄她叫夫君。
大婚之夜几番尝试,她磕磕巴巴道:“夫……夫君!”
楚承寂盯着她,看了许久,“你我全无情意,娶你只因你母妃赠饭恩,夫君?便免了吧!”
听了这话郁杳丢了结发。
后来宫宴被人骂,明知他在附近都没叫一声夫君。
别人说她,“一个哑巴,又不会告状。我便是欺负了,她夫君是短命鬼,父皇乱臣贼子,母妃送人为妻的玩意儿,都有什么用?”
楚承寂正在后面喝茶,闻言掷了盏杯。
青瓷碎地,他挟烟雾而出,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吓的对方接连后退。
他掐住对方脖子,把人上半身摁到高台栏杆外。
雪不要命的下,楚承寂碎瓷片抵在别人脸蛋上阴恻恻笑,“有用吗?”
等人走后,楚承寂把郁杳拎过来训。
“傻子!被欺负若叫声夫君,我这短命鬼便是咽气了,也会闯回阴阳门来护你。”
郁杳没叫,软乎乎的提醒他道——
“是你说的,让我免了。”
小剧场:
楚承寂教郁杳读书,给她存下金银。
更重要的是专门编撰一本小册,安排下她余生的每一年,唯恐自己忽然病逝,郁杳受了委屈。
郁杳看了却眼带凶意,“不好!写的少。”
“少了什么?”楚承寂问。
郁杳指着他,“我夫君!”
楚承寂不得不承认,完了,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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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