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我不小心。”
萧则绪头一次知道什么叫词穷。
“嗯……”
夏寒青红着脸应了一声,也顾不得想到底怎么不小心才会把人裤子扒下来。
他此刻正满脸尴尬。
“臣许是不胜酒力,殿下早些休息,臣先……”
他把自己蒙起来,呼吸紊乱,藏得严严实实。
融雪趴在床底死死捂着嘴,他还以为能听到殿下和将军的墙角呢,真可惜。
这夏寒青堂堂大将军怎么这么怂,裤子都脱了,就这?
萧则绪觉得他和夏寒青定然是八字不合,每每相处定会出事,诸如上次沐浴、诸如这次看病……
连着好几天,萧则绪每次见了夏寒青跑得更快了,夏寒青红着脸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事,尴尬地没敢跟他说话。
最后还是夏寒青没忍住,小傻子也没抵挡住诱惑。
“殿下,臣买了糯米糕、糖葫芦、烤红薯、糖炒栗子,还有殿下爱吃的绿豆糕,黄豆饼,炸丸子,炸豆腐。”
“谢谢相公。”
[罢了,将就过吧。]
萧则绪算着日子,此时李毓书人已经在京外躺了好几日了,他根本没有亲自过去。
只是按照萧则绪教给他的方法派了两个骗子前去,他则在城外客栈躺了几日。
果不其然,那两个骗子大张旗鼓地进了郊外西山下的天寿县,一进客栈就把自己的腰牌令牌全暴露在外面。
“这吃饭可不得松松腰带。”
骗子一掀衣袍那令牌若隐若现,嗓门又大,整个吃饭的人都知道他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
“李大人……”
“嘘!出门在外,要叫老爷。”
他说这话时故作心虚地四下张望,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是,老爷。”
天寿县的人早就得了皇帝派人暗中调查的消息,天罗地网地全是眼线,这俩人一进天寿县,管事的就给报上去了。
袁玮一想,这钦差大臣既然是授意暗中查访定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既然这么进来了,肯定是也想分一杯羹。
两个骗子在客栈大吃大喝了好几日,丝毫没提查案的事,却一直在夸客栈的掌柜懂事。
临走前,客栈的老板亲自将他们送上了马,店钱分文未取,又给捎上了两盒茶叶。
“这茶叶是咱们天寿县的特产,老爷拿回去尝尝?”
“这可不合乎规矩。”
骗子笑眯眯。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茶叶,都是家里婆娘自己种的,老爷尝尝。”
掌柜的硬是塞进了马鞍的口袋里。
两个骗子从天寿县出来后,身后还跟了一波人等着看他们的线路,结果两个人一路走的大路进了京。
袁玮更加笃定,这两个人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可惜也是个同流合污的酒囊饭袋。
而就在他洋洋自得,自以为高枕无忧时,却接到了皇帝的圣旨。
原来这两个骗子进京后直接摸到了李毓书所在的客栈,将这两盒茶叶,报给了李毓书。
李毓书掀开茶叶,下面金条、银票塞得满满当当,他当即冷笑一声,快马加鞭进了皇宫,将茶叶呈给了皇帝。
既然是私下查案,皇帝并没有点名查案之人是谁,李毓书没有亲自去,也是为了防止被袁家认出来,以后在朝上被穿小鞋。
这袁玮正是袁宜之府内姨娘生下的庶子,姨娘吹了几个月的枕边风,才给他弄了个官做,派去修建帝王陵,谁知道这一去,估计命都要丢了。
袁玮被暗中送进京后并没有急着提审,齐昇还是明面上的犯人。
齐昇被宣判的那一日,他脚上带着镣铐,迎面上日头正浓,忽有一阵风卷起,树叶繁茂像是在同他招手。
齐昇抬头看了看阳光,回想自己这一生,从志得意满到臭名昭著,他苦笑一番,脚下生锈的镣铐清脆作响。
头发乱糟糟的沾着枯草,面色比进京那日还要憔悴,好像老了数十岁,唇瓣干枯,衣襟上干涸的血迹斑斑,手腕脚腕被镣铐磨掉了一层皮。
他有没有贪污,皇帝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借着这件事打压废太子一党罢了。
告诉朝上那些老臣,就算萧则绪从冷宫里出来了,他也还是个痴傻之人,根本救不了他们,他们的命还捏在皇帝手里。
“快走,发什么呆呢?”
后面的狱卒可不给他伤春悲秋的机会,推推搡搡地将他带进了大堂。
“堂下齐昇……”
大理寺卿娄泾河醒目一拍,齐昇扑通跪在地上,却因为身体原因,直接倒在地上,久久没能起来。
“齐昇!”
娄泾河大喝一声。
随着他的话音转变,外面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迷得人睁不开眼睛,衣袍吹得鼓鼓囊囊。
娄泾河坐在堂上,只能拿宽大的袖袍挡在面前,衙门的匾额都被吹地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轰隆一声,晴天白日里突然响起惊雷,天色一下子昏暗起来。
狱卒们抱着衙门的柱子防止自己被风刮飞,耳边呼呼风声,两眼一抹黑,这大白天的比晚上还黑。
“红月!”
“红月出来了!”
“是红色的月亮!”
“天有大灾,朝有冤案啊。”
“红月升天,赊刀人的预言是真的。”
街上传来阵阵嘈杂声,狂风掀翻了摊子,人声鼎沸,哭喊声、奔跑声,乱作一团。
更有不嫌事大的读书人站在街头直作酸诗数十首。
将朝上朝下,连皇帝带重臣骂了个遍。
娄泾河被大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扶着桌子走出来,抬眼往天上瞧去,实乃奇观。
这刚才硕大的太阳,热的人直出汗,刹那间飞沙走石,竟成了黑夜,太阳隐蔽于乌云之下,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明晃晃地占在银河中央。
娄泾河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月亮,颜色如鲜血般刺眼,细细看去,甚至感觉有血液在里面流动。
月之大,他甚至觉得月亮要从天上掉下来了。
“冤案,冤案啊!”
“齐大人一代儒生名师,怎会做此等贪污一事。”
“上天看不过眼,这是苍天的警示。我等学子当为齐大人出头。”
“齐大人清明正直,我等要上访天子,祈求重查此案。”
“重查此案!”
“重查此案!”
衙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无数学子,有的破布衣衫,有的锦衣华裳,此时他们聚集此处,只有一个目的。
为齐昇翻案。
还齐昇一个清名,还天下学子一个清名!
“大人,这怎么办?”
娄泾河眯起眼睛,狂风已停,只剩下些微风四起。
堂下齐昇静静地躺着,身躯佝偻,却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先将齐昇押回大狱,待本官奏请圣上!”
娄泾河掀起官袍,没等马车,让手下人牵了一匹快马,扬鞭进了皇宫,一路无人敢拦。
此时的将军府内所有丫环小厮正驻足而立,看着那硕大如盘的血月登天,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恐慌感。
萧则绪正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衣袂轻扬,望着那一轮红月,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父皇,孤要保的人你动不了。
景顺帝要杀齐昇,不在乎齐昇是否受冤,但是红月一事,景顺帝必须在意,不得不在意。
门外的学子他派人安插进去了一两个人,闹腾一下,气氛便被带起来了。
“殿下,起风了。”
听澜将一件水墨色大氅披到他身上,系好带子帮他遮着风。
“殿下!”
夏寒青扶着轮子匆匆而来。
“殿下,莫怕,有臣在。”
他挣扎着挤到萧则绪身侧,下意识握住萧则绪的手。
夏寒青的手上带着些常年握刀剑的薄茧,此刻紧紧包着他的手,担忧地看着萧则绪。
萧则绪扬起笑脸,“相公,月亮好漂亮啊。”
他当然不会怕。
这高悬的红月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罢了。
齐昇学识渊博,博览全书,平生所学尽数教给了萧则绪。
齐昇说天外有天,这月亮是另一种天,无论是红月、天狗食月、天狗食日,书上所说的怪异奇谈,都不过是刮风下雨一样的天气,不是什么冤案天罚的预兆。
此等之才却被放逐去修建皇陵,实在大材小用。
“那臣陪殿下在这里坐着看一会儿月亮。”
听澜搬出来一把矮脚凳子,软乎乎地垫着软垫,高度和夏寒青的轮椅差不多。
两个人肩并肩坐着,萧则绪忽然将头靠在夏寒青肩上,继续盯着天上的红月。
他是掐算好时辰的,恰到好处的保证了娄泾河提审齐昇时,正好的血月出现的时刻。
这一步棋他落的很稳。
下一步便是言家……
风声渐起,天气也有些凉,夏寒青双腿开始发颤,他的双拳紧紧攥紧,落在大腿上,咬紧牙关,依旧坐的端正,闲庭自若。
萧则绪忽然感觉他的身体在颤,偏头看去,夏寒青额间不知何时出了一丝密汗。
猛然间他想到了融雪所说的“千针”,此刻天气阴冷,阴风阵阵,更是下雨的千兆,夏寒青莫不是因为这千针毒才抖得这么厉害。
“相公!”
他喊了一声,“我们进屋吧。”
外面风大,确实有些冷。
“好……”
夏寒青扶着轮椅,眼前一阵模糊,他甩了甩头,死死按着太阳穴的位置,浑身像是一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密密麻麻又疼又痒。
他死死掐着自己大腿,保持清醒。
呼吸声有些紊乱,夏寒青喘了几口粗气,视野渐渐模糊起来,耳中嗡鸣,只能勉强看到萧则绪紧张得唇瓣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殿下也会紧张他吗?
不知怎的,他却突然安下心来,头很重,他难得任由自己晕过去。
“夏寒青!”
萧则绪见他彻底晕厥过去,周围无人,也懒得再装,直接双手将夏寒青拦腰抱起。
“听澜,去叫融雪。桑月,把屋子里的碳火升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夏寒青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夏寒青!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是不是身上在疼?”
他在夏寒青受伤的地方来回搓了两下,企图靠人力发热。
屋子里很快便暖和起来,可这不过是外力作用,微乎甚微,真正疼的是骨头里的刺骨。
“殿下。”融雪拎着一个小药箱子进来。
“快来。听澜桑月,守好屋门。”
融雪一脸严肃,不似平日里吊儿郎当。
萧则绪摸了摸夏寒青的额头,面色很红,不是平时见他时羞涩的红润,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红。
“好烫,他发热了。”
“这千针毒属下解不了,唐白玉来信说他已经在寻寂然大师,属下直接先开方子缓解将军的疼痛。”
萧则绪眉宇敛起,“他平日吃着陆修文开的方子,可会有所冲突?”
“不会,属下看过的,药材其实不相上下,不会有问题。”
萧则绪将方子交给听澜去熬药,自己则浸湿了毛巾帮他擦擦脸,降些温度。
一直折腾到红月消失,天色真正暗下来,夏寒青也没醒,萧则绪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给他喂了药,骂骂咧咧地十分可惜没能在夏寒青清醒的时候把这般苦的药给他灌下去,让他感受一下。
他打了个哈欠,正好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只留了一盏灯,时不时注意着床上的动静。
夏寒青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裹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身上的痛楚似是有所缓解,但还是万分难受。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动,只能抬着厚重的眼皮看了看不远处一点点亮光的地方。
书案处留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下,萧则绪披着外衣正捧着一本书看,灯光柔和落在萧则绪的侧脸上,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夏寒青屏住了呼吸。
殿下是在守着他吗?
好像是一股热流涌入心间,一瞬间那针扎一样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不少。
“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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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