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玉拿着药篓子, 依着自己的记忆,在后山上采着刘大哥致病要用的药材。jiuzuowen她慢悠悠地找着,拿采药当消磨时光, 实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该怎么同邸凉钰解释好。
我当时是去曲水找你的, 但不知怎么的就和云樾掉进了漩涡,然后被一户人家救了, 我醒过来他们就以为我跟云樾是夫妻, 我也没有反驳
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但偏偏这话说出来,她怎么觉得就这么心虚呢?
算了, 再想想吧,想一一个他能够接受的方式。哎, 真的是脑壳疼, 她本来已经够头疼的了, 偏偏刘家嫂子还火上浇油,把邸凉钰认成她爹。
哪有这么夸张?
对绣玉而言,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两人年纪上的差异, 她与邸凉钰因联姻而成姻缘。两国联姻,看得不是年龄,也不是相貌,看的就是双方的身份是否登对,能否为各自的国家带来红利。
后来对他上心,在乎更多的也只是他本人.....年龄什么的, 她倒是没想过。不过仔细算算, 他也不过比她大个......九岁?
好像确实有点多,绣玉思及当时他听见“爹”的时候,脸黑得都要滴出墨水来了, 偏生他气极反笑,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回,怕是难哄好了。
绣玉一边叹气,一边将药草放进篓子里面。
“卫姑娘,你放错了。”一直修长白净的手接过她手里的植物。
“啊?”绣玉抬头,看见云樾站在她身侧,含笑看着她,手里面拿着一根野草。
她立刻回头看自己的篓子,里面小半框的药草,六七成都是野草,她挠挠头,“刚刚发呆了。”随后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刘大哥吃过药了?”
“吃过药了,好多了,都能下地了。嫂子让我喊你回去吃饭。”
回去吃饭?绣玉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邸凉钰交代,依着他的性子,他正在气头上,现在回去,她能被他杀的骨头都不剩。
云樾读懂了她面上的犹豫,笑笑没说话,从自己的篓中拿出几个青果递过去,绣玉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一个,樱口一张,便咬了一口。
“多谢。”她含糊不清地说。
云樾也学她,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同他闹脾气了?”
“没有。”绣玉摇摇头,有些无奈,“还不是你与我一同落难的事情。”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垂眸,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能感觉到他话里面的自责。
绣玉停下了吃青果的动作,侧眸望向他,思索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带了一些责备的意思。
她没有责怪云樾的意思,相反,他的救命之恩令她十分感激,且这几日来的相处,她也觉得他是一个难得的知交好友。
“云樾,这本就不关你的事情。”她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着,“如果因为我们夫妻的矛盾让你觉得自责,那我会觉得很难受。”
听及“我们夫妻”二字,云樾直觉有些讥讽的意思。面前这个人,注定是他命里的姻缘,却在他面前说着“我们夫妻”,何其讥讽。
云樾轻笑一声,道,“卫姑娘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这样,不会累么?”
“累?”
“若是一直一厢情愿,那么早晚所有的感情都会被消磨殆尽的......”他沉思一番,状似十分犹豫,最终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况且,邸凉钰那人深不可测,他对你,或许另有所图,不得不防。”
听了这番话,绣玉有片刻的愣怔,她没有说话,看着山下那几个白色的蒙古包,不多时,她吃完了手中的青果,才道,
“云樾,我很久之前,就对你说过,人在不同人的面前,都是截然不同的,譬如你在我面前是知交好友,在百姓面前就是温柔良善的夫子。他在我面前什么样子,也只有自己明白。今日这番话,我只当是你作为朋友的关心。”
云樾微怔攥紧拳头,笑了一声,“卫姑娘自己不在意,倒是我逾矩了。”他擦了手中的一枚青果,给她递过去,绣玉摆摆手拒绝了。
她站起身,把手放到眼前,眺望了一下远处,发觉那匆匆摆起来的蒙古包一个一个被收了起来,大概是准备回去了。
“云樾,你要同我们一道回去吗?还是你要等在这里,等刘大哥醒过来?”绣玉扭头问他。
“我约莫得多留一会儿,虽然有药方,但是医者才是治病的关键所在。”
“你的意思是,仅仅有药方是不行的,须得你亲自守着才行?”绣玉皱眉,问道。
这件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她原本想拿着云樾的药方子给邸凉钰,可云樾这番话让她觉得头大。
“......行,我知道了。”绣玉神色有些恼,但是她来不及想太多,山下邸凉钰他们收拾得有些快,她怕赶不上,连忙背着药篓子准备下山,临走的时候,她同云樾摆摆手,“珍重。”
“对了。”绣玉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道,“没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一厢情愿的,我是有回应的,每一次。”
兴许在外人看来,邸凉钰回应给她的,若月色下一汪平静的枯水,没有一丝丝波澜。
可静水下,藏着汹涌的暗流,只消风一起,巨浪迭荡,便连了天际,呼啸着,卷月而来。
他的温柔,她都懂。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蒙上了一汪温柔的水,连带着笑意看起来柔美动人。云樾嗯了声,负手站在原地,目送她纤细的背影渐渐消失。
邸凉钰,一个太监,恶名昭著,无恶不作,贪财贪利,嚣张恶毒,唯一的优点,是长的好看罢了......只不过是被她喜欢而已,怎么就听起来变的像是谪仙下凡。
云樾轻轻阖上眼睛抬手,拇指轻轻一掐,蓦地,他眼里带了笑意。卫绣玉与他的姻缘一直都在。
且,就快了。
他也很想知道,那时候,他在她眼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绣玉匆忙下山,将背篓匆匆一扔,气喘吁吁地跑到青云面前。青云连忙扶着她,绣玉上气不接下气,“是......是要走了吗?”
“快了,现在除了千岁爷的帐子,其他的都已经拆了。”
绣玉看了看,邸凉钰不在外面,应该是在帐子里面,“他是不是还在生气?”绣玉看了一眼帐子,眉头微蹙。
连要走了,都不告诉她。
绣玉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些过分了。她只是怕被他训斥,便出去躲了一上午。却从没有问过他一句,这几日累不累,有没有受伤。
其实被他训一顿,也没什么,说到底,他也舍不得罚她。
她看着帐子,面上的担忧和愧疚十分明显。青云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叹了一口气,“夫人,有些事,千岁爷应当没有告诉你,这几日的事情,奴便多嘴说一说。”
绣玉面上有些疑惑,她依着青云,慢慢地听她说这几日邸凉钰经历的事情。
“这七日来,千岁爷一直守在曲水边,扫了湖面几百遍......”
这几日来,除了偶尔的休息和洗浴,其余的时间,邸凉钰都在找她。出动了船舰百余辆,一遍一遍扫着湖面,每一遍都是一无所获。
“继续。”每一次结束后,他说的都是这两个冰冷的字。
直至昨日下午,度一在湖心发现了异样,回报说湖心有个天然洞,邸凉钰的表情才有所松动。
“千岁爷没有犹豫,当即清理湖面,当即以一人之力,凝风起漩涡,进了漩涡里面,夫人这件事情,千岁爷可否同您说了?”
绣玉拳头紧篡,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摇了摇头。
“那么爷在山洞里面被蛇咬的事情,夫人应当也不知道。”青云肯定地说道,语气里面带着无奈。
“他被蛇咬了?可是那种青色带着彩冠的小蛇?拔毒了吗?”绣玉一听有些着急,连忙握着青云的手臂,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确实是那种蛇,不过爷没有拔毒,怕耽误了时间”青云看着绣玉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他生生用匕首割了左手手臂上的一块肉。”
绣玉对着青云的眼睛,心里一灼,只觉得这些话像是滚烫的烙铁,烫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脑海里面,全是昨夜的场景,她从屋顶上跳下来,被他稳稳地接住,一点伤都没有受着,那时候他只笑着说了一声,“丫头。”,其余的,什么都没说,将她抱进了屋子里面。
那时候,他得有,多疼啊。
“爷在屋里面。”青云见绣玉眼眶发红,将手里面的药瓶子递过来,“该上药了。”
“多谢。”绣玉嗯了声,勉强笑了,旋即起身进了帐子。
帐子里面,邸凉钰闭眼在塌上小憩,身上换了件衣服,不是他惯常穿的飞鱼服,反倒是他一贯嫌弃的宽袖衣裳。
他一向觉得这是那些又酸又作的书生才穿的一声,嫌弃的很,今日却忽然换上,要是以往绣玉会嘲笑她一两句,但是绣玉明白,他是手上有伤,不得已才穿的。
她一进来,他便幽幽地睁开眼睛,勾人的双凤眼凉凉地瞧她一眼,冷嗤一声,“怎么,舍得回来了?”
“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青云他们都知道。”绣玉上前,轻轻握着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比以往的,要冰很多,握在手里面,跟个冰疙瘩似的,绣玉两手捧着,用自己的手,渥着他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