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浪潮一下拍过来, 将整座画舫给卷没。zuowenbolan被卷进激流的一瞬间,云樾紧紧拉着她的手,一向从容的他低吼了一声, “卫姑娘, 抓紧我的手,屏气。”
他们被卷进水流中, 汹涌的水浪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 像是要把他们撕裂一般。求生之际,他们抓着画舫残骸,漂浮在翻天倒海的水面上。绣玉用力划向湖边, 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慢慢裹挟到湖水中间。
那漩涡近在眼前,若无底的黑洞, 要吞噬湖上一切活物。被卷进去的一霎, 云樾松开手中的木板, 翻身将绣玉揽进怀中,“卫姑娘, 闭上眼睛。”
绣玉紧紧搂住他的腰, 这时候没有男女之别,云樾是她求生的唯一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坠空感忽然传来,猛地落地,绣玉听见沉重的落水声,还有一声痛苦的闷哼。
“云樾, 你怎么样!”绣玉连忙站起来, 见他双眼紧闭,神色痛苦,焦急地用手轻拍他的脸。
“别担心, 我没事。”他努力挣开双眼,安慰她。
见他强作欢笑,绣玉心中十分内疚,他是因为救她才卷入这场灾祸,替她挡了这么多的痛苦。当时他将她揽入怀里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因他而受伤,可她却没有阻止他。
她想活着。
世界很好,她还没有爱够。
所以看着面色惨白的云樾,她心中十分复杂,“谢谢你,云樾。”
“难得有一天,看你对我这么客气。”他笑嘻嘻,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郎朗清风的样子。
见他还有心思说笑,绣玉便知他无事。可他眉开眼笑,呼吸声却有些重,她知道他刻意玩笑是为了让她放心,思及此,她心上流淌一阵暖流。
周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里面精巧奇特,山洞顶上是倒挂了数十年才能够形成的钟乳石。一眼望去便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洞口,地上是淹到小腿的清澈湖水,可以猜测这个地方是与曲水相连。
山洞壁上吃水的痕迹很新,不止是到小腿处,而是有八尺左右,这水不知何时就会再度淹过来,总之此处不能久留。
“我们得快些.......啊!”
绣玉话没有说完,便觉得肩上一阵剧痛,“嘶嘶!”,下一刻一条青色小蛇被云樾打在了地上,痛苦地吐着蛇信子。
那蛇头上缀了一个色彩鲜艳的肉冠,一看便剧毒无比,云樾看着面色苍白的绣玉,声音隐忍,“唐突了,卫姑娘。”
他将她扶在怀里,平放至一块平坦光滑的地上。绣玉看他伸手解自己的衣裳,手无力地拦着他,“你干什么?”
她额上的汗水细细密密,已经疼得快要说不出话了,微弱的力道对云樾的动作来说,根本就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香肩同空气打照面的时候,绣玉下意识打了个冷战,云樾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俯首,唇覆上她的伤口,替她吮出蛇毒。
这毒剧烈,她快没有意识了。肩上温热的濡湿感传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与她记忆中邸凉钰那微凉的触感不同。她瑟缩了一下,发现躲不开来人,便拿手轻轻推着,可这力道根本与他无法对抗。
伤口被吮吸,传来酥酥麻麻的刺痛感,绣玉的手抓着他的衣袖,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邸凉钰......”
云樾动作顿住,含着毒血,看了一眼无意识的绣玉,眸色微深,旋即他吐出口中黑血,再次覆上,如是者复次。
洞中光线渐渐变暗,云樾吐出的血液也变成了正常的鲜红色,他利落地撕下一缕素白的衣裳,动作轻柔地替绣玉缠好伤口。他目光在她冰肌玉骨的肩头停留一眼,便微红着耳尖别开了,替她穿好了衣裳。
他环顾四周,明白此处不宜久留,今日曲水异常,不知何时会再次淹过来。且这洞里潮湿,毒虫蛇蚁繁多,若留在此处,方才的情况应是只多不少。
他将绣玉背在背上,循着风声找着出口,一步一步涉水,将绣玉带出了洞口。
等到了外面,夜幕已是一片漆黑,月亮被浓厚的乌云给遮盖住了,这夜色似绷着恶鬼的一张脸,随时都要爆发。
夜气湿冷,将绣玉冻醒了,她听着面前人的喘息,方才在山洞里面的事情历历在目,她鼻子一酸,许是夜风太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谢谢你,云樾。”
“听说千岁王妃能言善辩,怎么遇到了事情,只会说谢谢,你若说以身相许,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声音也很低,听得出来他并不好受,却还是与她说笑,想让她保持清醒。
绣玉被他逗笑了,没有戳穿他,反倒是顺着他的语气,笑着“我倒是敢说,你敢要吗?我家里还有个醋精儿呢。”
“你只管说,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
......
也不知走了多久,困意铺天盖地袭来,若这吃人的黑夜一样,要将她吞噬掉,“我睡一会儿......”
“卫姑娘,你不能睡!”云樾的声音低哑,听见她声音虚弱,焦急地喊着。
她本就被毒蛇咬了,虽然得到了及时的清理,可是体内余毒尚存,再如今穿着湿冷的衣裳在夜色里奔波......她不能睡,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一会儿......”绣玉低低呓语着。
他停下了脚步,侧过脸看着绣玉没有血色的脸,声音隐忍,带着压抑的起伏,“卫姑娘,你想一想邸凉钰,他还在宫里等着你回去,你睡着了,他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过了一会儿,他耳后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勾着他脖颈的手臂也有了力道,他听见的声音虚弱、但是十分坚定:“好,我不睡。”
他垂眸,嘴唇因摄入了蛇毒而发了紫绀,却只字未言,他蓄力把绣玉往上掂了掂,将她稳稳背着,一步一步涉着泥泞的小路,慢慢地朝着远处熹微的光亮走着。
......
翌日,清晨。
一个采药的小男孩在村落门口看见昏迷不醒的两人,回头惊呼,脆生生的嗓子,硬是吼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婆婆,这里躺着两个人。”
他又仔细瞧了瞧,口中疑惑,“咦,这不是上京人吗?”
应声而来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看着地上依偎的两人,沉思了片刻,“娃子,赶紧将这两人拖回屋里去。”
“好嘞!”
***
皇宫,千岚殿。
度七拿着一张血淋淋的纸,递给私牢前负手而立的人,“爷,青玉都招了,她弟弟受人威胁,她被逼无奈,骗夫人说,您在曲水等她。”
“本座要知道,人在哪里。”他声音冰冷,听起来若进了寒冰地窖。
“夫人被陛下的人引着进入了画舫,之后便卷起了浪潮,人与画舫不知所踪......不过,陛下方才从暗道里偷偷回宫了。”
十一等人原先是跟着夫人的,可是夫人进了画舫之后,他们便被人缠住了,待到脱身时,那画舫已经没了踪影。自他们带着消息回来到现在,度一已经带人将江面扫了十余遍,均是一无所获。
至于十一、十二......度七暗自叹了口气,若夫人回来,他们自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可若夫人回不来......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可是,从未听说过,遇见百年难得一见的曲水漩涡,还有人能活着回来的。
但愿夫人,福泽庇佑。
一向吊儿郎当的度七,此时声音沉稳,却带着畏惧。他抬头看着背影挺直的千岁爷,头一次觉得,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刚从试炼营浴血而出的那一夜,他浑身煞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仿若尸山血海中,抽尸踏骸而出的杀神。
若夫人找不回来,他想,这文康帝的皇宫,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试炼营。
落公公随着邸凉钰进入祈心殿时,文康帝正在沐浴,美人在旁,好不惬意。他见邸凉钰进来,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心虚,旋即从容笑道,“爱卿,朕方想念你,你便来了。”
“是吗。”邸凉钰幽幽笑着。
“是啊,呵呵。”文康帝讪笑着。
邸凉钰指尖在浴桶边上流连,旋即他的手指握上一美人的脖颈,那美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便以奇异地角度扭曲着,那双顾盼生姿的美眸,还停留在死前的茫然。
文康帝登的瞪大了双眼,看着浑身煞气却始终笑着的邸凉钰,心里面一咯噔。
完了,他知道了。
他猛地站起来,带着湿热水汽的手紧紧抓着邸凉钰的手,“朕没碰她,朕还没来得及,船便沉了.....是诸流光,诸流光写信告诉朕她是阴女子的,她处子之血对朕有帮助的!爱卿,你不是也希望朕早日升仙,与你共享大乐的,是吧!”
邸凉钰安静听着,目光却落在碰着他的那只肥腻的手上,漫不经心道,“陛下今日就是用这手碰的她?”
“朕还没碰她,她便踢了朕。”听邸凉钰的语气淡淡的,对那丫头不甚在意,他松了一口气,反倒是向邸凉钰倒了一口苦水。
“哦,踢得哪儿?”
“爱卿......”文康帝支支吾吾,邸凉钰一下子了然,笑了一声,“那丫头做事没分寸,陛下万莫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
邸凉钰往边上睨了一眼,落公公便递上了一双质地细腻的手套,看上去近乎是透明的,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文康帝看着不明所以,直到邸凉钰手上捏了一把剔骨刀,他才心道不好,猛地站起啦,要从浴桶里面爬出去。
邸凉钰坐在龙榻上,脚随便搭在一旁的茶几上,欣赏着文康帝未着寸缕地爬着浴桶,他身材臃肿,多次不得逞。
邸凉钰冷嗤一声,指尖微动,风刃便将浴桶摧毁,文康帝倒在碎片上,身上多处渗出了血水。那风刃无形,从他身上划过,文康帝只觉周身一凉,低头一看,周身布满了成千上万的小伤口,密密麻麻们,看得毛骨悚然。
未及他惊恐出声,后面几个小太监,毫不留情地将他拖起来,牢牢绑在从私牢运过来的架子上。
那架子构造特殊,文康帝赤身半躺在那里,看着眸若一汪枯水的邸凉钰,心中的恐惧被慢慢放大,他终于明白方才邸凉钰都是装的。思及邸凉钰的手段,他惊觉自己现在的处境艰难,低吼道:
“邸凉钰,朕是皇帝,你若是敢动朕,小云子会告诉全天下,你是诸流光和亲之前与朕厮混生出来的怪物,你不是在乎她吗,朕让她名誉扫地,让全天下知道她是个荡/妇!”
邸凉钰不说话,手中剔骨刀在文康帝方才的那只手上流连,最终停在了他的小指上。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邸凉钰优雅地将食指放在嘴边,小声道,“别急,很快。”
文康帝看着邸凉钰猩红地若上了釉色的眼睛,心里恐惧被放大到了无数倍,他脚不断地扒着,想往后退,可这哪里会给他逃离的机会。
暧暧烛光下,邸凉钰一心一意地操作着,动作缓慢而又优雅,不多时,他不紧不慢地脱下手套,“好了。”
此时文康帝早就疼得晕了过去,度七端来一盆盐水,往他身上一浇,他顿时哇哇大叫醒了过来。他下意识看向那只手,登时愣住了,随后又是一阵掀了房屋的惨叫声。
旁边小太监好奇看了一眼,旋即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文康帝的那只手,已经不算是一只手了,原先的五根手指,现下已经变成了五条软趴趴的肉/条了,而原本里面的指骨,被拼的完完整整放在那里,犹如艺术家在悉心处理自己的作品。
邸凉钰嫌恶地扔了手套,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文康帝,文康帝与他对望,他笃定邸凉钰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此时已是破罐子破摔。
“你没尝过吧,那丫头的滋味,蚀骨**啊......她以为是来见你,穿的那一身,是真别有风情啊,哈哈哈!”
他没笑多久,便惨叫起来,邸凉钰的脚便踩上了他的腹下,足尖狠狠地捻着,“本座的丫头做事没尺寸,本座便替她处理干净一些。”
他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的人,却被这样恶心的人染指,他眼中猩红更甚,脚下力道极大。
文康帝疼得快晕过去了,见邸凉钰目光不善,咬牙说道,“你敢!”
“找老陈过来,他手艺好,记得交代他,不必按着惯例来,得切全了,漏尿也无妨。”
落公公应了声是。
邸凉钰似想起了什么,又加一句,“处理后那玩意儿弄干净,放油锅里炸了,记得找个手艺好一点的厨子。”
他侧头,看着冷汗涔涔的文康帝,笑道,“送到陛下最喜欢的月英小公主那里,本座记得,她最喜欢吃酥炸肉了。”
文康帝听得脖子上起了青筋,眼珠子也快瞪出来了,他吼道,“邸凉钰,你不得好死,朕好歹是你的父亲。”
邸凉钰没耐心地问了一句落公公,“怎么这么慢?”
话一落,老陈拿着药箱子匆匆赶了过来。看着架子上血淋淋的皇帝,他心里起了恶毒的兴奋,他忍着眼中的光,卑恭道,“千岁爷且先出去,万莫污了眼睛。”
邸凉钰瞥了一眼文康帝,出了祈心殿,文康帝看着拿着弯刀慢慢靠近的老陈,支支吾吾道,“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你放了朕吧,求求你了!”
这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老陈早就扭曲的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趁着他大喊的空档,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硬邦邦的鸡蛋,阴恻恻道,“若老奴要你呢?”
不多时,老陈出了祈心殿,禀告道,“人没事,疼晕过去了。”
“有劳了。”邸凉钰淡淡道,差人将他送回去了,随后便去了曲水边。
一夜未眠。
落公公与青云站在江边,看着船上的不知疲惫的人影,叹了一口气,千岁爷,怕是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夫人,是为了见千岁爷才来的江边。
对他来说,他是将她引入绝路的那个人,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