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玉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笑盈盈看着他,啄了一下他的面颊,软声道, “你舍得?”
这时候, 殿外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喧闹地简直要将整座千岚殿的屋顶给掀了去。jiujiuzuowen依稀听见落公公在好声好气与人商量, 过一会儿, 那声音停了。门口也传来“扣扣”的敲门声,随之而来是落公公的声音。
“千岁爷,太子殿下和四王爷并着几位娘娘在外面, 想求见陛下。可是为了陛下的安危,这祈心殿是不能开的, 这几位主在殿外不肯走了, 爷, 您看?”
绣玉一听这话就笑了,“千岁爷, 你把咱们的皇帝陛下给关禁闭了?”
真的不愧是他。
可话说回来, 她方才回来,不明白这皇宫的病情到底如何了。风致说皇宫死了小半数人都已经非死即伤,可她自进千岚殿以来,感觉身边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息,与想象中的危险并不一样。
也对,十一之前说过, 长公主只在皇宫公用的水源处投了病源。而千岚殿用的水是从青城山直接引过来的, 如此说来,便也说得通了。
“千岁爷?”落公公又问了一声。
邸凉钰将绣玉放到床榻上,转身欲走。可绣玉哪里允许他这样轻易离开, 他若是今晚走了,今夜就不会回来,明日估计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借口催她离开。
“邸凉钰。”她从后面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我刚刚同你说,在等你的时候,幻想了一生,这不是假的。”
她没有急着走到他的对面,而是安安静静扯着他的袖子,站在他身后。她说喜欢他是真的,说不想勉强他......也是真的,她愿意给他思考的时间。
“我方才说的什么花晨、什么休妻......都是我为了气你说的,都是假的。”
他敛眼未动,静静听她说。
“我知你在风口浪尖,做很多事情都不容易。跟在你身边,我或许连保全自己的方法都没有。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想保护你。”
烛台上的光影跳跃,照得一片灯火暖黄,映在她眼中直教眼睛发胀。
“可是我不确定在保护不了自己的时候,能不能保护好你,那样的生活,真的很难去想象。后来我又想了想,还是不要这样了。”
她松开他的衣袖,五指顺着他的手腕,落进他冰凉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紧扣。
“你应该在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这条路尽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背后是不是光亮,也许你自己都不确定。这条路能不能走得完,我也不确定,可是如果你愿意,我愿意一直陪你走下去。”
十指连心,他冰凉的体温顺着她的指尖、血脉,慢慢爬上了她的心头。
感受到与她握着那五指收紧了力道,绣玉鼻子一酸,绕到了他面前。
烛火的影子温柔跌进了他的眼睛,映得他那双凤眼,如飞鸿点水。绣玉用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领子,就这么一扯、一踮脚,轻轻吻在他的眼睛上。
“今夜早点回来,我等你。”
反正,握了我的手,我就当你愿意了。
绣玉松开他的手,退后坐到了床榻上,一副乖乖女的样子,“我就在这里等你。”
末了,她又轻轻唤了一句。
“遥临。”
***
书房内,太子诸承越与四王爷诸承风一齐拱手行礼,拜了他们这位名义上的皇叔。邸凉钰没有搭理他们,拿了桌子上的折子就开始看。
两位身份尊贵的王爷有些尴尬地自己收礼站好,太子看向邸凉钰的眼睛里尽是隐忍和压抑的愤怒。
虽然要说的话全都已经写在了折子上,诸承越还是想再说一遍,发泄近日来被人看管的怒气。
“邸凉钰,就算皇宫情况特殊,你也不该将所有的皇子关在皇宫里。且皇宫禁闭半月,朝政均由你代理,知道的人懂你是为父皇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想越俎代庖,垂帘听政。”
垂帘听政四个字他咬的格外重,是故意恶心邸凉钰,一个太监,也妄想皇帝宝座,痴心妄想。
落公公摇摇头,暗骂了声没脑子。当初要不是千岁爷扶着你上来,你也配当这一国储君。自掘坟墓的行活儿,也就太子爷是数一数二的了。
邸凉钰一言未发,众人预想的滔天盛怒并没有到来,房间里面是一片可怕的静谧。小方子眼尖,看见邸凉钰手中的折子拿反了。他纳闷了,难道师傅没有看出来吗?
这是提醒还是不提醒?
这要是提醒了会被打吧?小方子表示很纠结。
他弯腰偷瞄了一眼,见自家爷嘴角上扬,明白爷的心情很好,便也壮着胆子说了,“爷,您折子拿反了。”
落公公扶着额角,无奈地离自家小徒弟远了一些,这小方子跟了他多少年了,还真的是带不动啊带不动。
“是吗?”邸凉钰笑着看他一眼,下一刻折子便砸在小方子的帽子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那你来?”
小方子摸着脑袋,半晌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捡起来折子又给邸凉钰送了过去,“奴才什么都不懂,嘿嘿。”
诸承越见自己被忽略地彻底,不由得怒从中来,“邸凉钰,本宫同你在说话!”
“是吗,可本座只听见一只野猪吵个不停。”邸凉钰将胳膊倚在太师椅的手把上,斜晲了一眼诸承越。
“你!”
“千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贵妃掩面偷笑,“人家野猪做错了什么?”
含沙射影诸承越连一只野猪都比不上,玉贵妃恃宠而骄,并不把太子放在眼里。虽然她不喜欢邸凉钰,但要是能恶心皇后和太子两人,她可是无论如何都要添一把力气的。
“玉涼,你!”
邸凉钰倒是被这话哄得高兴,望向玉贵妃,“娘娘也是来见陛下的?”
“陛下被保护得甚好,本宫不担心。此行来,是求千岁爷放了本宫的闺中密友,师眉儿,她在千岁爷的私牢关了半月了。”
“师眉儿?”邸凉钰嚼着这三个字,冷笑一声,“娘娘是要哪一种的,横着的?完整的?”
话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她想要师眉儿出来,可以,要么死了,要么残了。邸凉钰这人心狠,说到做到,玉贵妃叹了一口气,只能再做其他法子。
最起码能确定,眉儿现在完好地活着。也不知她是做了什么,彻底惹毛了九千岁。邸凉钰这里行不通,或许可以试一试从卫绣玉那里说道。
思及此,她施施然离开了。
许久未曾说话的四王爷诸承风说话了,他说话温声,不卑不亢,“本王不求见父皇,只是侧妃在家中待产,本王实在担心......”
“四王爷今年可是刚及弱冠?”
诸承风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愣怔片刻,答道,“今年三月就满了弱冠。”
怎么忽然问这个?
邸凉钰沉默片刻,声音沉郁道,“四王爷若是不想将宫中的病气过给侧妃,便只管回去。至于太子殿下,若是觉得行宫住的不舒服,千岚殿的私牢随时敞开。”
说完便起身出发,管也不管身后的两位天之骄子,落公公留下来,送了两位皇子回去。四王爷觉得邸凉钰说的有道理,默认了他的话,太子则是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
小方子跟在邸凉钰身后,尾随着他回到了主殿。到了主殿的门前,邸凉钰却不再往前走,反倒是负手看着殿内的烟火,问了一声,“小方子,本座记得,从前你也是有对食的,现下如何了。”
对食?那确实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姑娘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后来她入宫成了宫女,但总是遭人欺凌。他看不过去是一,出于私心也是一,从师傅那里将她求了过来。那姑娘没有看不起他,却也不喜欢他,他觉得无趣,等她到了出宫的年龄便放人走了。
小方子苦笑道,“也罢,耽误人家做什么呢。”
凉风吹来,吹得走廊上的风铃叮当响。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后来呢?”
“没有了。”小方子摇摇头,道,“没有再找了,都是假的,能看上奴才的,要不是图财,要不就是图利,总归不会是.......图色。”
邸凉钰回头,看着一脸苦笑的小方子,冷嗤一声,“那便活自在一些,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小方子笑了,“爷说的是。”
可这话头还不是您先提的。
邸凉钰轻轻推门进了内殿,见绣玉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暖暖的光落在她的睡颜上,映出细而透明的绒毛,衬得皮肤吹弹可破。
他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安静看她。
小方子那句“耽误人家做什么”一直回荡在耳边。
耽误人家,什么叫耽误人家?比起过一个正常女子的一生,对于丫头来说,呆在他身边,才会让她的光芒更加耀眼明亮。
而且幸运的是,这丫头明显不缺财、不缺利,不图别的,图的......正是他的色,这还真是感谢他那被称为第一美人的母亲。
破天荒,他头一次这样想。
邸凉钰想着想着就笑了,当初给她图让她离开,纯粹是为了保护她,竟没想到她给了他意外之喜......
“你应该在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这条路尽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背后是不是光亮,也许你自己都不确定。这条路能不能走得完,我也不确定,可是如果你愿意,我愿意一直陪你走下去。”
这丫头,还真的是......
天真。
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却之不恭了。他翻身上床,将她收入怀中,绣玉估计是觉得热,遇见了凉凉的温度,便将脸贴了上去。应是觉得不够,闭着眼睛将他的衣领子扯开,将脸蛋贴到了他冰凉的胸膛上。
满足了之后,她咂吧了两下唇舌,又沉沉睡过去了。
邸凉钰好整以暇看她完成这一连串动作,不由得失笑。
她方才诚心诚意说了那么一大串,就是被吓到了。她以为他给了她藏宝图,赶她走,是本着不要她的心思的。
他食指轻轻弹了她的额头。这丫头,就这么怕他不要她,怕的都快哭了。
绣玉皱了一下眉。
她还是不了解他。
当初他恐吓过她,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抛尸乱葬岗,那也是他不要的尸首。
总归都是他的。
不过有一点事情有些苦恼,他日后该怎么同她说,他给的只是一半的藏宝图,还有另一半在他的密室里面呢?
算了,反正现在也不急。他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连日来的第一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