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玉追了出来,外面早就已经没有了人影。kanshushen
“方公公,你知道千岁爷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方公公笑眯眯地指了一个方向,绣玉没多想,直接冲了南面冲过去。
南面......自然是不对的。
绣玉从国子监横冲直撞到了玄武门,都没找见邸凉钰。加之她对皇城不熟悉,没一会儿跟个楞头苍蝇,连回程的方向都糊涂了。
既然都来了玄武门,那就出皇城一趟,见见哥哥。反正找到了邸凉钰,他也不见得愿意见她。
说了道歉之后是不能期望立刻得到对方的原谅的,她还要接受他愤怒的反冲期。
说了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个臭太监臭屁又小心眼,这情绪反冲期估计得和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出宫吧,现在没人跟着,也方便。
绣玉拿了囊中长公主的玉佩,轻轻松松出了皇城。那玉佩是一开始长公主为了笼络她送过来的,让她可以随意出入皇城去探望哥哥。
她装模作样在神武街上逛了几圈,便直冲绿雪含芳。
影壁翠竹,谈笑风生,是绿雪含芳的特色,阁主轻摇着一把折扇将绣玉迎了进去,“小公主多久未来,怕不是忘了奴在阁中空空等待。”
“公子见凉,实在家有夜叉,错不开身呐!”绣玉拿住折扇的顶,叹了一口气。
两个戏精一本正经秀了半天,不觉相视而笑。
“在你这里,才觉轻松许多,皇城不适合我。”绣玉把玩着风致的扇子,上面青竹泠然,山水葱茏,“这是哥哥替你画的?”
风致将扇子夺过来,点了点头。她也不恼,推了风致往屋子里面走,“哥哥在屋子里吗?”
“在后院。”
后院的景致十分别致,茭白梨花,青石错落,流水淙淙,正中央坐着一个黑衣的公子,细细地擦着薄如蝉翼的剑。
“哥!”
卫宿然放下剑回头,笑着接住了轻飞过来的小黄莺,轻快转了几圈,逗了绣玉咯咯笑个不停。
下午的时光,三人一直在庭院中坐着,说了一些幼时的事情,多是绣玉在说,其他两人在听,说的久了,她抱着卫宿然的胳膊,撒娇让他去沏茶去了。
看着卫宿然挺拔清瘦的背影,绣玉眼中笑意消散,“风致,你知道刚刚哥哥为什么不说话吗?”
风致不言。
“因为,我说的那些事情他都记不住。”她的眼睛里染上了悲哀,“他只记得我是他的妹妹。”
幼年所有的不堪,都是卫宿然挡在她面前替她受了的。
举一把长剑把她护在身后,成了他保护她的本能。
而只记得这个妹妹,是卫宿然保护自己的本能。
风致与卫宿然在这里住了很久,他能猜出来宿然的精神有一些异常,但是本身涵养使得他并不会去过问这些。
“劳烦你照顾哥哥了,风致。”绣玉眼眶微红。
看得出来,风致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照顾卫宿然。绿雪含芳看上去风雅,其实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而后院同前厅恍若两个世界,且又听人说,阁主不准任何人进入后院。
违者,逐出绿雪含芳。
“不必道谢,我很荣幸认识他。”风致轻开扇面,“其实情况没有那么坏,有时候好一点,他能记得我一整天。”
“多谢。”绣玉微微哽咽。
适时卫宿然端着茶水过来了,见绣玉哭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眼泪,而后一脸敌意瞧着风致。
风致无奈,“不是我。”
“哥,是我太困了,你知道我一打哈欠就流眼泪的。”
他这才安心。
为表歉意,他替风致斟了一杯茶,倒茶时他旧疾复发手抖了抖,滚热的茶水落在风致的手背,一下子见了红。
“对不起。”他拧眉,回身要去寻冷毛巾。
“不必了。”风致安静看他,“不必道歉,日后你都不必同我道歉。”
绣玉才擦干眼周,抬头便听见这一句话,未等深究,卫宿然旧疾上来,困意沉沉。
虽然舍不得绣玉,但是还是被被绣玉劝回屋子睡了。
雾霭沉沉,天色向晚,绣玉要离开了,风致送了一程。
“小公主在宫里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在宫里?”
“当时那场婚礼惊天动地的,宦官尚公主,上京城小乞儿都知道了。”
风致将绣玉送到了门前,“你在宫里不必担心,宿然会一切安好,你只管去拿藏宝图,不必理会长公主。缓解宿然病情的药,风致有更好的。找到了藏宝图,之后的事情便有我来管,这天下还没有绿雪含芳寻不到的东西。”
风致话落,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绣玉惊站在原地。
藏宝图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门口的轿工催着绣玉准备回了,再晚,宫门就关了。
罢了,来日方长,日后再问,她只需明白风致此人并无恶意即可。
“公主若真心相待,宫中那人不会难为你。”风致温声道。
绣玉掀帘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风致,而后一言不发走了。
幸而,此人为友。
邸凉钰一回千岚殿,便见桌上放了一本六国论,翻开一看,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那个丫头的。
今日他即兴讲的那两页写满了批注,多得是这个字不认识了,那个字长得畸形了些,吐槽这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儿。
那“胜负之数,存亡之理”旁边还注了一句“蠢货!”
约莫她以为那是他用来说道太子的那一句。
他当时只是看太子碍眼,想骂他两句,这丫头倒给记下来了。
眼下他一想到这丫头就来气,将书扔到了桌子上,“那个不掌眼将这书拿过来了!”
落公公走过来,“是小方子送过来的,说是夫人的东西。”
“拿走扔了,别叫本座瞧着糟心。”
“那奴才是拿去烧了?”
“滚!”
落公公见惯了,也不害怕,笑吟吟拿着书欲退下。
“那丫头人呢?”
果然。
落公公踩着小碎步又从门口跑过来,“小方子听爷的吩咐,给夫人指错了方向;夫人找了一您下午没找到,又在皇城里迷了路,累的回来便睡了。”
“受了教训也好。”邸凉钰玩着手里的扳指。
暮夜四合,灯影绰绰,邸凉钰扶着窗户进了千岚殿侧殿。
半明半昧的月光下,绣玉的侧颜柔和,腮边的婴儿肥肉嘟嘟的。樱口微张,睡得憨实,真是被累坏了。
邸凉钰看着绣玉腮边奶香的两团婴儿肥,生了恶作剧的兴致,伸手便去捏了捏,果然手感温软。
绣玉细眉轻蹙,拿手拂去了腮边的手,皱眉呢喃了一句。
那声音特别轻,轻的快被窗外的鸟鸣声给掩盖,可内力深厚如邸凉钰,一下子便听明白了。
她说,哥,别闹。
哥,别闹。
邸凉钰眸中墨色若漩涡翻涌,轻轻地替绣玉盖好了被子,而后安静地看着绣玉的睡颜。
听说南朝子嗣当中,并无男丁,那么这个所谓的哥哥,是这个丫头瞒着他,藏在哪里的野男人?
如果谎言被识破,那说谎的人该受到什么惩罚呢?
丫头,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不能骗人。
若是你骗了人,会希望有什么惩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