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淑妃。mengyuanshucheng”
太后的声音与往日大不相同, 冷森森的,听得赵淑妃心中猛然一跳,一股寒意腾升起来, 太后锐利的目光如针一般似乎要将她刺穿, 道:“皇上的毒, 果真与你有关吗?”
赵淑妃惊慌失措地不住摇首,声音带着哭腔道:“不是臣妾做的啊老祖宗!”
她扑通跪了下去, 膝行至太后面前,伸手去捉她的衣裳,却捉了一个空, 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两道法令纹显得愈发深刻而冷肃,道:“不是你做的,为何泰和宫里会有毒药?”
赵淑妃急急辩解道:“臣妾什么也不知道, 是有人在诬陷臣妾。”
太后的表情愈发不好看:“你的意思,是说哀家的人有问题?”
赵淑妃的脸色顿时一白, 忙否认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一定是有别的小人作祟,要害臣妾,老祖宗, 您要相信臣妾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 呜呜咽咽, 好不可怜, 毕竟是亲近的人, 太后的心里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岂料正在这时,顾梧又接了一句:“话说回来, 父皇留下的圣旨也是十分奇怪,他从前本不答应立淑妃娘娘为后,为何今日中了毒,就改主意了?难道父皇事先就知道自己会中毒不成?”
赵淑妃心中一慌,太后看向顾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梧十分坦然地道:“我怀疑那圣旨是伪造的,父皇绝不可能立淑妃娘娘为后。”
太后蹙起眉头,道:“何以见得?皇帝在圣旨上写得很明白,他从前反对是不假,但是如今已经改主意了。”
顾梧冷笑一声,看向哭哭啼啼叫屈的赵淑妃,道:“父皇即便是要立后,也不会立一个谋害我母后性命的女人。”
这话一出,众人俱惊,太后也愣住了,道:“你是说先皇后,她不是难产去的吗?与淑妃有何关系?”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也变得沉了:“秦王,一码归一码,当初先皇后的事情是意外,和旁人没有关系。”
顾梧却道:“当初我母后生产不顺,宫里所有的太医都被召去了万佛寺,没有一个在皇宫,这当中的原因,淑妃自己心里清楚。”
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眉头紧皱,道:“那是因为哀家身体不适,所以淑妃才急召太医出宫,这样说来,你是觉得哀家也害了先皇后?”
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导致先皇后难产去世,香消玉殒,此后景仁帝便与太后生了嫌隙,连带着太子与顾梧也对她颇有怨言,长此以往,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疙瘩,隔阂至今未消。
如今顾梧旧事重提,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太后耐着性子,缓和了语气解释道:“当初的事情,哀家确实也有过,你心中有怨,哀家知道,只是先皇后是早产的,淑妃哪里算得到她那时会出事情?”
谁知顾梧笑了,道:“您错了,只有早产才是算得到的。”
他说着,话锋一转,矛头对准了赵淑妃,道:“当初在我母后的熏炉里放麝香的事情,不知道淑妃娘娘还记不记得?”
赵淑妃脸色惨白,嘴唇颤动了一下,连连摇首,急声否认道:“怎么可能?先皇后的事情与本宫无关,本宫那时陪着太后娘娘去万佛寺祈福,根本不知道先皇后会早产,秦王殿下休要信口雌黄!”
她说着又去求太后,声泪俱下道:“老祖宗,臣妾真的是冤枉啊!那时臣妾一直与您在一处,哪里有时间去算计这些东西?您要给臣妾作主啊!”
太后有些动容地握住她的手,没等说话,顾梧便冷笑道:“不知道淑妃娘娘还记得您的泰和宫里,死了一个叫玉铛的宫婢吗?”
赵淑妃先是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她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变,顾梧从容地继续道:“巧得很,我查到了一个人,从前与这玉铛一同在泰和宫做事,后来玉铛死了,她也就跟着销声匿迹了,直到前不久,才被我找到,淑妃娘娘想必也认得她。”
顾梧看着赵淑妃,道:“记不清不要紧,她嘴边有一颗痣,说话有一些结巴,所以平日里很少开口,看起来像个哑巴,名字叫玉镜。”
随着他描述得越发清楚,赵淑妃的脸色也一寸寸变得难看,她当然记得那个婢女,因为结巴,性格显得十分沉默寡言,做事很稳重小心,当初帮赵淑妃做了不少腌臜的事情,包括设计先皇后之事,玉镜也是知情的,但是后来玉铛死了,她在一夜之间就失踪了,赵淑妃那时心中不安,担心出什么岔子,派人暗地里去追查,最后不了了之。
过了这么多年,赵淑妃险些忘记了那么一个人,结果顾梧今天又提了起来,并且把玉镜的模样说得清清楚楚,赵淑妃心中升起几分恐慌来,尤其是看见了太后眼中的狐疑。
“老祖宗!”赵淑妃拼命抓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着道:“真的不是臣妾啊!您要相信臣妾!”
太后蹙着眉,忽然问道:“当年你陪哀家去万佛寺祈福,哀家在就寝前有喝燕窝粥的习惯,那夜的燕窝粥是你端来的,有没有在里面放什么东西?”
赵淑妃张大眼睛,张了张口,太后的语气变得严厉:“跟哀家说实话!”
赵淑妃拼命摇头,泪珠滚落下来,打在太后的手背上,她像是被火烫着了似的,猛地抽出自己的手,震惊而失望地道:“哀家自问待你不薄,你入宫以来,处处维护着你,皆因你是哀家的嫡亲侄女儿,皇后有什么,你一样不少,你怎么能算计哀家?”
赵淑妃无助地伏跪在地上,太后却十分愤怒,气得险些要站不住了,颤抖着手指着她不住道:“真是蛇蝎心肠,你竟然还敢谋害皇上,假造圣旨,大逆不道,真是该死!来人!把她给哀家押下去关起来!”
几个宫人顿时蜂拥而上,抓住了赵淑妃,旁边的顾晁连忙抢上前来,求道:“老祖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求您开开恩!”
太后转头瞪着他:“若是真有误会,又何须哀家开恩?”
赵淑妃知道大势已去,整个人都瘫软了,任由宫人们拖拽着她走,在路过顾梧与林奴儿时,她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力气,忽地尖叫着挣开宫人扑过来,顾梧抬脚轻轻一踹,她就被踹到在地,狼狈不堪地趴在那里,尔后竟然吃吃地笑起来。
天□□晚,远处已经点起了宫灯,到处都黑黢黢的,她的笑声显得尖利刺耳,十分诡谲,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听见淑妃冷不丁地道:“本宫要做皇后了。”
所有人都莫名地望着她,淑妃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道:“等本宫做了皇后,就把付轻容和她那两个儿子都杀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老虔婆,又蠢又没用!说一定会让本宫坐上后位的,让本宫等……”
太后的表情骤变,赵淑妃却一无所觉,继续道:“本宫等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几年了,本宫还在等,还在等!本宫等不了了!”
她突然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在夜色中荡开,显得分外森然诡异,众人皆是不敢言语,太后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有些哆嗦着道:“来人,把这贱人给哀家带下去,快带下去!”
赵淑妃被拖走了,那笑声却仍旧在众人耳边回响,令人不寒而栗。
一场闹剧总算是落了幕,太后也没想到最后竟会变成这样,召见群臣本是为了宣布景仁帝的圣旨的,最后谁知道圣旨竟会是假的,倒演了一出好戏。
她气得头都痛了起来,命太医仔细看着景仁帝,自己回慈宁宫歇息去了。
太后一走,林奴儿就听见旁边传来了怒吼的叫骂声,转头一看,却是两个人厮打在一块,夜色浓重,她借着殿下的灯火才看清楚,那竟是顾晁与顾栾两人,诚王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揣着手,表情冷漠地旁观着。
林奴儿怀疑他心里此时恐怕在喝彩助兴,打起来,再打得狠些!
“打起来,再打得狠些!”
还真有人喝彩了,林奴儿惊了,扭过头去,是顾梧,他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还不住点评:“就该打脸啊,保准他三天出不了门。”
才说完,顾晁就一拳砸在了顾栾的脸上,压低声音怒道:“是不是你?!”
顾栾不甘示弱,反手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冷声道:“是又如何?难道那毒药不是淑妃娘娘的?”
顾晁怒极,却不敢正面回答,只是死死揪住对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你带他们去泰和宫找的!你为什么这么做?!明明是你之前提议——”
他的话忽然顿住,面上的表情变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在其中撺掇,你就是想害死我们!”
顾栾呵地笑起来,道:“看来你终于聪明了一回了。”
他用力把衣襟从顾晁的手里扯出来,讥嘲地道:“白长了二十几年的脑子,今天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倒也不算白活。”
顾晁怒极,一拳砸向他的脸,双眼通红地怒吼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顾栾接住他的拳头,冷漠地俯视着他,道:“当然是为了报仇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一个有你这样的好母妃。”
话才说完,他又狠狠往顾晁的肚子上捣了一拳,顾晁痛得眼前一黑,险些跪在地上,顾栾居高临下地道:“人人都知道,我顾栾是没有母妃的,淑妃心善,才将我养在泰和宫,但是没有人知道,我的母妃为什么会死呢?”
顾晁表情一变,他根本不知道赵淑妃还做过这样的事情,顾栾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再不看他,转身就走了。
顾晁挨了一顿打,额上冷汗直冒,正在这时,忽然觉得身边站了个人,他扭头一看,正好对上诚王的目光,他眼神沉沉的,半蹲下来,两人几乎平视,他道:“淑妃被关起来了。”
顾晁气得骂道:“关你屁事!”
才骂完,一个拳头迎面而来,砸在他的鼻梁上,顿时鼻血长流,顾晁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诚王声音森冷地道:“所以我只能打你出气了。”
顾晁用手捂住鼻子,狼狈地骂道:“你娘的!我和你有什么仇?!”
诚王不语,抬手又是一拳,打完之后才道:“等父皇明天一醒,淑妃就要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顾晁心中惊疑不定,父皇明天一醒?
他怎么知道父皇会醒?
“啊呀,”顾晁听见耳边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他抬头一看,是顾梧拉着林奴儿,正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啧啧称奇:“没地下手了啊。”
表情似有遗憾,顾晁吓得连忙往后爬开,顾不得满脸的血迹,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顾梧嫌弃地道:“打你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顾晁第一反应则是先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又恼怒起来,顾梧问道:“你知道你们母子二人为何会落入今日的地步吗?”
顾晁满眼茫然,顾梧顿时叹气,摇了摇头,道:“跟蠢货说话就是这一点不好。”
他说完,便拉起林奴儿走了,留下顾晁一个人坐在乾清宫的大殿前,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等出了乾清门,林奴儿才低声问道:“今日之事,是你一开始就策划好的?”
顾梧顿时来了劲:“你猜到了?奴儿真聪明!”
林奴儿原本只是怀疑,如今见他这般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惊奇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顾梧想了想,道:“很久了,从太子妃带着太子离京去看病的那一日开始。”
林奴儿吃了一惊,道:“那么久,那诚王和肃王他们……”
顾梧笑眯眯地道:“我与他们都是志同道合之人。”
林奴儿:……
一起协力除去淑妃的志同道合吗?
趁着还没出皇宫,顾梧索性将事情原委一并仔细道来,诚王原是因为德妃自尽之事就记恨上了淑妃,而顾栾生母被害之事,顾梧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他派人去查先皇后的事情,无意中查到的,从而发现顾栾与赵淑妃母子并非一条心。
林奴儿蹙眉道:“可他从前还想给你我下毒。”
顾梧道:“你还记得那个自尽的宫婢手里拿的玉佩吗?”
经他提醒,林奴儿才想起来,春雪死的时候,手里是放了一块玉佩,那是景仁帝赐给顾晁的,她顿时反应过来,惊道:“他那时是想嫁祸给顾晁?”
顾梧点点头:“他给我们下毒,不过是想设计顾晁罢了,最后没想到失败了,让顾晁躲过一劫。”
林奴儿有些无语,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她忍不住问道:“那玉佩到底有什么玄机?”
“玉佩之事我倒是猜到了几分,”顾梧解释道:“那玉佩原是我在一个贼身上搜来的,有人派他去偷了顾晁的玉佩,还特意挑在顾晁与淑妃在万佛寺的时候偷,大概是因为他们那一日在寺里密谋什么事情,幕后之人便想利用这玉佩要挟顾晁,谁知被我半路截了胡。”
林奴儿疑惑道:“什么事情,能让顾晁与赵淑妃被威胁?”
顾梧牵着她的手捏了捏,提醒道:“去年六七月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奴儿略略一想,脱口道:“太子被刺杀?”
顾梧竖起食指:“嘘——”
林奴儿深吸一口气,声音轻了几分:“太子的事情竟然也和淑妃他们有关?”
“就是淑妃派人做的,”顾梧漫不经心地道:“淑妃做梦都想做皇后,但是因为她害了母后,一旦太子登基,她的下场定然凄惨,所以才想一不做二不休,把太子杀了,正好顾晁也更有希望做储君,可是她运气不好,太子竟然没死。”
林奴儿惊疑道:“那你坠马之事,也是淑妃做的么?”
顾梧摇头,道:“这倒不是她,是顾栾。”
林奴儿有些茫然:“为什么?”
顾梧叹了一口气,道:“大约是因为我太聪明,知道得太多了,顾栾便想除去我,为此甚至还打算嫁祸给太子,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我坠马和太子被刺杀的事情是同时发生的,于是没奈何,又想嫁祸给诚王。”
谁知道顾梧压根就没信,直接在琼楼把那个害他坠马之人杀了,所以顾栾的把戏和设计全都没派上用场。
林奴儿犹豫了一下,评价道:“肃王的心机,未免也太多了些。”
顾梧嗤笑一声,道:“我怀疑他和顾晁一起长大,怕不是顾晁的脑子都长到他身上去了,心眼多得如筛子一般。”
林奴儿点点头,十分赞同。
两人说话间,就出了皇宫,乘车回到王府时,已是明灯初上,却见府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一行人正在翘首已盼,林奴儿下了车,打头那个正是秦渡,他连忙迎过来,有些激动地道:“王妃娘娘,我是你爹啊!”
林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