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二天晨起, 林奴儿一早就醒了,她趴在被窝里,小奶猫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爬了上来, 在枕头边上转悠, 一边喵喵叫, 林奴儿伸手摸它的头,细细的绒毛十分柔软, 它现在已经算不得是奶猫了,比去年要大了一圈,长开了一些, 看起来也是一只眉清目秀的猫了。xiaohua1000
看她逗着猫儿,顾梧忽然就想起来昨天晚上忘了什么事情,他一边张开双臂让夏桃更衣,一边对林奴儿道:“对了, 父皇说要立我做太子。”
林奴儿惊讶地转过头来,道:“立你做太子?”
顾梧点点头, 林奴儿疑惑道:“那……太子殿下他……”
顾梧对她毫无隐瞒,道:“皇兄的病情很重,太子妃准备带他离开京师去求医。”
林奴儿眉头微蹙,道:“可是你不是不想做太子么?”
顾梧微笑起来, 道:“所以我会答应父皇, 是有条件的。”
林奴儿歪了歪头, 有些不明白:“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才能值得顾梧这样一个不受拘束的人, 答应去做他最不喜欢的事情?
顾梧却不明说, 只是俯身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道:“以后你便知道了。”
顾梧去上值以后, 林奴儿也有些睡不着了,她在被窝里躺了一会,爬起来穿衣裳,如今她已经没法掩饰了,一身雪白的皮肤,上面到处都是斑驳痕迹,冬月和小梨两人看得羞红了脸,唯有夏桃还算淡定,装作什么也没瞧见似的,替她穿戴。
等出了门,三个婢女凑在一处小声嘀咕起来,林奴儿似有所觉,扭头望去,她们立即又散开,各个装得没事人一般,小梨满面通红,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林奴儿:……
现在好了,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昨晚做了什么。
林奴儿还没来得及习惯这一变化,秦夫人又送帖子来了,不过这一次并非是上门拜访,而是邀请她阳山去赏梅。
阳山在京郊的西边,半山都是梅花,如今上元节一过,天气就要渐渐暖和起来,到时候梅花都要开谢了,所以这段时间,京师许多人都赶去阳山赏梅,看一看这最后的梅花。
林奴儿其实也是有心想去的,只是奈何顾梧每日要去上值,根本没有空闲时间,所以一直搁置,拿到秦夫人的帖子时,林奴儿还是犹豫了一下,夏桃问道:“要奴婢去回了秦夫人吗?”
林奴儿点点头,夏桃捧了帖子要去回绝,不知怎么,林奴儿忽然有些不忍心,她想起与秦夫人相处时,对方眼中小心翼翼地试探和期盼,尽管有些奇怪,但林奴儿仍旧不愿意拒绝她,让她失望。
她叫住夏桃,把帖子接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告诉将军府的人,我会如期赴约的。”
与秦夫人是约在下午时候,林奴儿让人套了马车,带着小梨她们一行人出了城门,往城郊的方向而去,过了护城河,远远便能看见阳山,今日天气晴朗,阳光颇好,远山翠峰如簇,天色澄碧如琉璃一般,几点飞鸟掠过天际,悠闲自在。
阳山漫山遍野都是梅花,尤其是到了花期末,满地的梅花落瓣,远远望去,仿佛铺就了一层一层的软红锦缎,梅花绚烂,连绵开去,占据了大半个山腰,仿佛要趁此时期将所有的花都开尽似的。
下了马车,小梨和冬月几人都惊叹道:“真好看啊。”
因前几日下了小雪,此时还未化尽,树梢挂起了冰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晶莹剔透,一行人迎了过来,打头的正是秦夫人,她穿着一袭水色的袄子,将准备好的手炉递过来,关切问道:“王妃娘娘冷不冷?拿着这个吧?”
林奴儿没有用手炉的习惯,何况今日的天气还十分好,但是一看到对方目光中露出的殷殷期盼,她就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
秦夫人看起来十分高兴,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腕,问道:“娘娘从前来过这阳山吗?”
林奴儿摇摇头,她虽然在京师长大,但是并没有什么机会出来,秦夫人目中露出几分怜惜,语气更加温柔,道:“我从前倒是来过几次,这山上有瀑布,景色十分的好,不如我带娘娘过去看一看?”
林奴儿颔首笑道:“有劳夫人了。”
秦夫人微笑起来,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边顺着山道往上走,她问道:“娘娘可知道这山上为何种了这许多梅花?”
林奴儿摇摇头,秦夫人便给她讲这些梅花的由来:“听说从前有一名女子,命途坎坷,丈夫常年出征在外,很少回来,只有一个女儿养在身边,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她喜欢极了这个女儿,生怕她出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有一天,这个女儿忽然走丢了。”
林奴儿低呼了一声,道:“那她岂不是很难过?”
秦夫人微笑起来,道:“是啊,她很伤心,去官府报官,又或是亲自找遍了京城,却毫无音讯,最后她绝望了,只能日日去寺庙里上香祈福,祈求菩萨显灵,将她的女儿送回来,后来有一日,她夜里做梦,梦见她生女儿的那一夜,漫天大雪,院子里的梅花也开了,梦醒之后,她便想给女儿种梅树,种了很多,后来家里种不下了,她便来这阳山种,一种就是十几年,所以才有了这半山的梅花。”
说到这里,她虽然是笑着的,但林奴儿却能看出她眼底的难过和伤心,这故事实在不怎么精彩,但是不知为何,林奴儿心里很难过。
她也不知这难受从何而来,又或许是因为秦夫人那近乎悲伤的笑容。
林奴儿默然片刻,看向山腰的梅花,道:“这些都是她亲手种的么?”
“对啊。”
秦夫人微笑地看着她,道:“对了,她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洛雪,娘娘觉得好听吗?”
林奴儿点头:“好听。”
秦夫人停下步子,仔仔细细地端详她,没有发现一丝异样,她有些不甘心地追问:“娘娘有没有觉得这名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林奴儿沉默一会,她道:“恐怕让夫人失望了,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秦夫人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下来,遮天蔽日的都是失望和怅然,她张了张口:“啊,这样啊……”
林奴儿听见了些微的水声,哗哗啦啦的,她抬眼望去,只见前方的山壁上悬挂着一道瀑布,如同白练一般,不大,但是在阳光显得澄澈清透,意境清幽。
山壁上也生着一株梅花,傲然盛放,遗世独立,灼灼如华,清风吹拂而过,花瓣悠悠然飘落在清溪之中,顺着潺潺的水流一路漂远了。
小瀑布旁边有一座亭台,秦夫人带着林奴儿一行人入了亭子,林奴儿打量着四周的景色,惊叹道:“这儿真好看。”
秦夫人勉强微笑了一下,道:“娘娘喜欢就好,这是最后一季梅花了,等再过阵子,天气转暖,想看就得等上一年了。”
林奴儿点点头,认真地道:“种梅树的人即便等不回来她的女儿,也仍旧还有这漫山遍野的梅花,亦不失为一种收获。”
秦夫人的心情跌落谷底,怅然道:“或许吧。”
见她这般,林奴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她未曾尝试过寻觅十数年,不断重复着失望和期盼的过程,她不能轻飘飘地告诉秦夫人,让她释怀。
正如这满山的梅花,全都是她对女儿的殷殷期盼,如此沉重的爱,岂是说舍下,就能舍下的?
空气一时间变得沉默下来,唯有瀑布水声依旧,清风徐来,梅花瓣悠悠然飘落,如花雨一般,在晴朗的阳光下掠下轻浅的影子,冷香幽幽,林奴儿望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盛景,心中替秦夫人难过,若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儿,能看见这一幕就好了。
林奴儿不是没想过,已经有了这么多巧合,有没有可能她真是秦夫人失散的女儿,相似的容貌,一样的小字,一样的年龄……
但是林奴儿不敢继续想下去,一来她记得自己是有娘亲的,虽然四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但这并不能证明自己不是娘亲生的,二来,这些都只是推测罢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是秦夫人的女儿,万一不是呢?
岂不是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的希望粉碎?
林奴儿不忍心。
分别之时,看着秦夫人悲伤低落的神色,林奴儿欲言又止,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笨嘴拙舌,最后只能安慰道:“夫人别担心,总有再见的那一日的。”
秦夫人勉力微笑,她的眼圈已经红了,但还是道:“是,娘娘说得是。”
林奴儿放下车帘,对车夫道:“回府吧。”
“是。”
随着车夫挥动马鞭,马车辚辚行驶起来,一路往王府的方向而去,秦夫人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马车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难过的情绪骤然升起,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她拿着帕子站在原地怔怔然了好久,才道:“回府吧。”
……
自从阳山回来之后,林奴儿的心情一直不算好,就连小梨都看出来了,几个婢女也不知该怎么办,直到顾梧下值回来,冬月连忙小声告诉他,只说娘娘不开心。
顾梧一听,道:“为何不开心?”
冬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道:“从阳山看了梅花回来就这样了。”
倒是夏桃察觉到了什么,补充道:“似乎是因为秦夫人。”
顾梧眉头顿时皱起来,心说,怎么又是这个秦夫人?她到底对奴儿有什么企图?
摒退了几个婢女,顾梧回了屋子,看见林奴儿坐在榻上,怀里搂着小奶猫,正在发呆,他出声唤道:“奴儿?”
林奴儿回过神来,道:“你回来了。”
顾梧上前去,将她搂入怀中,两人腻歪了一会,他才问道:“奴儿心情不好?”
林奴儿知道瞒不过他,犹豫了片刻,将今日和秦夫人的交谈说给他听,顾梧其实并不理解为什么奴儿会因为这种事情难受,在他看来,即便是亲生的父母,十几年未曾生活在一起,那就与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理解秦夫人为何对那个丢失的女儿念念不忘,也不理解林奴儿竟会因此而难过。
奴儿果然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心软的人。
他摸了摸林奴儿的头,道:“奴儿想查清楚吗?”
林奴儿迟疑道:“这还能查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顾梧见她这般,便知她心动了,道:“若是有心,自然能查出来的,我派人去帮你查,只是如今你明面上是柴府认回的女儿,不能大张旗鼓,暗地里查,恐怕需要一些时日。”
林奴儿道:“这倒是不急,若是最后查出了我确实并非秦夫人的女儿,也好告知她一声,别叫她心里牵挂。”
顾梧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奴儿真温柔。”
林奴儿的脸微红,轻轻瞪了他一眼,不似生气倒似娇嗔,眼波流荡,在烛光下如同水中倒映的星月,顾梧心中一动,拈起她的下颔低头吻了下去,直把人吻得气喘吁吁,手足发软才罢休。
他抵着林奴儿的额头轻轻地笑,问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事想问。”
“嗯?”林奴儿音调微扬,疑惑道:“什么事情?”
顾梧亲了亲她的鼻尖,问道:“奴儿喜不喜欢我?”
林奴儿的脸顿时一红,有些羞了,她试图侧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顾梧并不肯放过,索性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一下一下地啄吻,道:“喜欢吗?”
林奴儿羞恼地道:“放开啦。”
“我不,”顾梧沉思了一下,道:“看来奴儿不喜欢这样,那喜欢别的?”
林奴儿臊红了一张脸,警惕道:“你别乱来,还没到就寝的时候呢!”
顾梧挑眉,故意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奴儿想到哪里去了?”
林奴儿:……
顾梧啧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好叫奴儿失望了。”
林奴儿试图挣扎:“你唔——”
暖灯烛影,一室旖旎,情至浓时,两人纠缠至一处,如同两棵伴生的藤蔓,亲密无间,少年痴痴地说着情话,追问着:你喜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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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愿意与你生同衾死同穴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