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景仁帝双目圆睁, 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才平静地道:“应当是今天早上的事情,怎么这时候才发现?”
景仁帝气闷道:“那你为何现在才来见朕?”
太子妃却淡声道:“早一点晚一点, 难道有什么区别么?”
景仁帝一时语噎, 旋即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duanzixiaohua
德妃是自尽而死的, 三尺白绫吊死在了房梁上,宫里的宫人们险些没被吓得瘫软在地, 各个呜呜咽咽,只说德妃一早就说身子不适,把自个儿关在寝殿里, 不许她们进去伺候,等到宫人敲门不应,发觉不对的时候,德妃已经死了, 还留了一封遗书,谁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 景仁帝看过之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下旨命人好生打点后事。
回了王府后, 林奴儿面露沉思之色, 顾梧扶着她下了马车, 一边问道:“奴儿还在想德妃的事情?”
林奴儿点点头, 蹙起眉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德妃她为什么要自尽?”
她顿了顿,又迟疑道:“你说她会不会像春雪一样,被人害死的?”
顾梧把手炉递给她, 道:“不大可能,谁敢潜入她的宫殿中杀人?春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地位卑贱,一时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察觉到,可德妃乃是一宫之主,地位尊贵,谁能避开那么多那么多宫人,将她杀死?”
林奴儿觉得有些道理,道:“那她果然就是自尽的了,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梧牵着她走过庭院,失笑道:“不如说是把柄。”
林奴儿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说来听听。”
顾梧便提醒道:“她与诚王之事。”
林奴儿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这事,威胁于她,所以她才自尽而死?”
顾梧道:“极有可能,她若活着,她与诚王的事情东窗事发,下场怕是要比如今凄惨百倍,倒不如先一步了结了,得了一个痛快,身后事也体面。”
林奴儿却仍旧觉得不对,蹙眉道:“可那人若真想要与德妃过不去,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将事情捅到皇上面前,不是更好?”
说到这里,她悚然而惊,停下脚步道:“难道逼死德妃的那人是……诚王?”
顾梧想了想,道:“这却说不好了,如今德妃是自尽的,死无对证,除非那人自己站出来,否则纵然是想查也无从查起,不过这事情,横竖与我们没什么关系的。”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子,小梨过来替林奴儿接过手炉,解下斗篷,小奶猫也跑过来绕着林奴儿的脚边转悠,不住喵喵叫,伸着小爪子挠她的裙摆,还直立起来,试图往上爬。
林奴儿俯身将它捞起来,放在怀中,问冬月道:“小乖乖吃过东西了么?”
冬月抿着唇笑道:“才吃过了鱼羹,饱着呢。”
顾梧敏锐地回过头来,道:“小乖乖,它?”
林奴儿举起小奶猫,笑眯眯道:“不好听么?我倒觉得很衬它。”
顾梧看着她对那小猫儿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一阵泛酸,好半天才道:“哪里有我乖?”
夏桃几个都噗嗤笑出了声,林奴儿也忍俊不禁道:“和一只猫比,王爷真好意思。”
顾梧理直气壮道:“只要与奴儿相关,我都好意思。”
他说着,又试图去摸林奴儿怀中的小奶猫,那小奶猫倒也凶得很,伸着小爪子要挠他,一人一猫竟对峙起来,眼看着气氛一触即发,林奴儿把小奶猫往顾梧手里一塞,笑道:“你既然喜欢,就抱着吧。”
谁知一人一猫俱是十分嫌弃,一个往外扔,一个往下蹦,相看两厌。
林奴儿想起一事来,对夏桃道:“兰月如今还在王府里吗?让她过来,我有事情问她。”
闻言,夏桃立即去了,不多时回转,身后跟着兰姑姑,她穿着一件石青色的袄子,皮肤很白,模样生得很清秀,低垂着眉眼给林奴儿和顾梧行礼:“不知娘娘唤奴婢来,有什么事情吩咐?”
林奴儿仔细地打量着她,问道:“你从前与春雪的关系如何?”
兰月愣了一下,才道:“春雪还是一等宫婢的时候,是由奴婢管的,多是分配些事情,私下并无私交。”
林奴儿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是这样,我近日在宫中听说了一些事情,说禁庭里面忽然闹起了鬼,沸沸扬扬的,人人自危。”
她语调缓慢,目光紧紧盯着兰月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异常,道:“我想着,当初春雪不就是在禁庭里头上吊死的么?听传言形容,那鬼似乎有些像她,所以才想着找你来问一问,你若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或许可以说一说,这人都死了,往日种种俱成飞灰,若能让她瞑目,也是一桩好事,这么闹下去,扰得人心惶惶,也不是个办法。”
兰月的睫羽飞快地颤了颤,她低垂着眼,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真的不知,春雪当初出事的时候,奴婢并不在重华宫里,所以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并无异样,林奴儿唔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入宫去一趟禁庭,给她烧一些纸钱吧,也算是你们相识一场,如何?”
闻言,兰月的下颔略略绷起,她眨了眨眼,低声道:“是,只是……奴婢如今已非宫中的人,恐怕进不去禁庭了。”
“这好办,”林奴儿笑道:“我派人去说一声,给你行个方便。”
兰月再不能推辞,只得道:“是,奴婢谨遵娘娘吩咐。”
等兰月一走,林奴儿问顾梧道:“如何?你看得出来吗?”
顾梧笃定道:“春雪的事情,与这个兰月决计脱不了干系,奴儿若是想让她承认,我倒有一计……”
他说着,与林奴儿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味。
……
入夜的时候,宫门还未下,一名穿着石青色袄子的婢女拿着王府的腰牌入了皇宫,她的手里挎了一个包袱,提着灯笼,行色匆匆,若是仔细看,能发觉她的手一直在轻微的颤抖着,低垂着眼,叫人看不清楚她面上的神色。
天上下着细细的小雪,簌簌而落,昏黄的灯笼光芒将雪的影子投映在墙边,不断地飞速掠过,鞋履踩在冰雪之上,发出喀嚓的声音,她顺着宫墙一路往前,越走越偏僻,最后终于看见了禁庭的大门。
几个太监正守在那里,见了她,一个人迎上来,道:“可是兰姑姑?”
兰月低声道:“是,奴婢奉王妃娘娘之命,前来禁庭。”
那几个太监约莫是被招呼过了,此时倒也不为难她,只叮嘱道:“这禁庭近日里古怪得很,天色不早了,你办完事就走,别逗留,出了什么事情,咱家可救不得你。”
太监声音尖细,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听得人浑身汗毛直竖,十分诡异,兰月不敢抬头,只温顺道:“是,奴婢很快就好,有劳公公了。”
“嗯,去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短短两个字的音调,仿佛都变得诡谲起来,兰月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快速地提着灯笼,往禁庭里去了。
穿过空旷的庭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唯有簌簌的细雪不停地飘下,到处都黑黢黢的,风声自树梢呼啸而过,发出令人心慌的声音。
宫殿里没有点灯,在黑暗中静默地伫立着,隐约能看见大开的殿门,如同一只大张着口的鬼怪,几欲择人而噬,兰月背上都沁出些冷汗来,她压根不敢靠近那宫殿,只在池边停下,就地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用冻僵的手指把包袱解开了。
一个不慎,包袱就散开来,里面叠好的元宝都被风卷起吹走了,兰月连忙用手抓住,好在还抓到了几个,她哆嗦着从怀里拿出火折子来,正欲吹燃时,忽听不远处传来吱嘎的声音,拖着长长的令人牙酸的颤音,像是腐朽的门轴轻轻转动,有人推开了门,从暗处走了出来。
兰月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地盯着那不远处的宫殿,冷汗浸湿了内衫,她低声道:“谁?”
无人回答,唯有风声呼啸,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兰月渐渐放下心来,岂料正在这时,那粗哑的吱嘎声又响起了,这次距离她更近!
兰月吓得整颗心都砰砰跳起来,手足发软,几乎想拔腿狂奔,但是地上都是冰雪,她反而滑了一跤,跌坐在地上,火折子也掉了,兰月连忙摸索着拣起来,打开竹筒吹燃了,忽听旁边传来轻微的水声,她扭头一看,正对一张苍白的脸,双目翻白,皮肤泛着青,蓬头散发。
“啊——!!!”
兰月吓得尖叫起来,歇斯底里,拼命地往后爬开,火折子也不知滚去了哪里。
一个幽幽的女子声音叫道:“兰姑姑~”
赫然是春雪的声音!
兰月再也承受不住,尖叫着哭出来,声嘶力竭道:“不是我要杀你的!别找我啊!我也是受人指使!你要找就去找他!”
她才喊完,便听见暗处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道:“他是谁?”
霎时间,灯火陆续点起,朝这边靠过来,将兰月团团围住,正中心的人,不是顾梧与林奴儿还能是谁?
兰月一见此情此景,便知落入了圈套之中,脸色倏然转为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