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哗啦——”
杯盏尽被扫落在地, 碎裂的瓷片飞溅开来,滚落在宫人的脚边,她吓得一缩脖子, 噗通就跪下了, 战战兢兢, 抖如筛糠。mengyuanshucheng
天子之怒,并非所有人都承受得住的, 便是梁春,也鲜少看见景仁帝这般生气,他伏跪在地上, 看见帝王深色的常服下摆在眼前闪过,疾走几步,忽然停住,然后又快速地踱步起来。
这是景仁帝发怒的时候最常做的动作, 他在寝殿里来回踱步,竭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意, 然而愤怒依旧源源不断地往外奔涌,他一拂袖,抓起桌上的九龙纹茶盏啪地又砸在地上,继续来回踱步, 景仁帝愤怒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因为过于生气, 他的心口用力地起伏着, 额上青筋暴起, 呼吸声变得粗重, 梁春低声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景仁帝冷笑道:“她这是要催朕的命呢。”
梁春不敢言语了,满是寂静, 景仁帝忽然扶住额头,往后倒了下去,梁春登时肝胆欲裂,神色惊恐,一贯尖细的声音都变了调:“皇上——”
……
景仁帝又昏倒了。
宫里消息传来的时候,林奴儿才刚刚睡下,她一听说此事,睡意顿时一扫而空,猛地坐起身来,盯着夏桃道:“怎么回事?”
夏桃摇摇头,道:“宫里的人还没走,娘娘去见一见吧?”
林奴儿立即披衣下床,穿戴好了,带着顾梧去了花厅,一个小太监正在等候,见了他们来,连忙行礼,林奴儿问道:“皇上怎么会忽然昏厥?”
那小太监道:“听说是怒急攻心,才昏了的。”
林奴儿狐疑道:“什么事情这么生气?”
小太监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梁总管命奴才来报个信儿,如今信带到了,奴才就先告退了。”
林奴儿点点头,道:“有劳了。”
那太监行了礼,便退了下去,顾梧问道:“奴儿,我们现在要进宫吗?”
林奴儿道:“你父皇病倒了,我们要去看看他。”
她说完,命人套了马车,带着顾梧直奔宣德门,一路入了皇宫,等到了乾清宫时,她才发现,自己来得已经算是晚了,乾清宫里乌泱泱一大拨人在门前等候召见,后宫嫔妃以赵淑妃和德妃为首,另有慈宁宫的人,还有诚王、肃王和寿王,各自携了王妃,看见林奴儿与顾梧来,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只眼巴巴地盯着寝殿紧闭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梁春从里面出来,众人立即围上去,赵淑妃一马当先,问道:“梁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梁春垂着头,道:“皇上的病情有些严重,太医正在诊治,方才醒了一回,又睡过去了。”
赵淑妃满面忧色,红着眼圈道:“怎么会这样,之前皇上的病情不是已经有了起色,甚至能上朝了吗?”
梁春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听闻太后娘娘病了,一时间忧思过甚才忽然病倒。”
林奴儿听了,心里升起几分疑虑,之前来王府报信的小太监不是说,景仁帝是怒急攻心才昏厥的吗?这会儿听梁春的意思,又是因为太后的缘故。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又或者……是因为太后生病,所以景仁帝才大怒?
林奴儿这边百思不得其解,那头的几个嫔妃们已经开始哭起来了,一个比一个伤心难过,无论是不是出自真心,如今在景仁帝的殿门口,都恨不得直接哭晕厥过去。
而赵淑妃更是其中最厉害的,直接软倒了,寿王顾晁连忙接住了她,道:“母妃!母妃您没事吧?”
但见赵淑妃似乎喘不过气了,他惊慌唤道:“快叫太医!太医呢?!”
一时间又是一通兵荒马乱,梁春动容道:“淑妃娘娘也别太伤心了,皇上是真命天子,自然会逢凶化吉的。”
赵淑妃哀泣道:“臣妾恨不能……恨不能代皇上受这病痛啊……”
顾晁也备受触动:“母妃!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的!”
母子二人情真意切,抱头痛哭,倒把其他人远远儿比下去了,一旁的林奴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景仁帝现在要驾崩了呢。
再看其他几个嫔妃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不甘示弱,哭不出来的干脆就以帕子掩面,扯着嗓子嘤嘤哭,林奴儿看了半天,唯一一个哭得还算真切的便只有德妃了,她眼眶微红,眼角湿润,大约是来得匆忙,忘了带帕子,只拿着袖子轻轻拭泪。
旁边的诚王见了,顺手递了一方手帕给她,德妃轻声道了谢,问梁春道:“太医如何说的?皇上的病情严重吗?”
梁春答道:“太医还在诊治,具体如何,未能与奴才详说,娘娘和王爷们不如先回去吧,等皇上醒了,奴才再遣人去禀报。”
德妃颔首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她说完,便对那几个嫔妃道:“都不要聚在这里,反倒打扰了太医给皇上瞧病,咱们也帮不上忙,还是各自回宫,少添些乱子为好。”
德妃是景仁帝亲自下旨选定的未来皇后,中宫之主,她说的话确实是有威信的,众嫔妃也都听了,各自散去,只有赵淑妃拭泪道:“臣妾忧心皇上的安危,愿意在这里等着,怎么能说是添乱呢?德妃娘娘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臣妾一人在这里便可了。”
她这么一说,没走的两个嫔妃也都有些举棋不定,这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德妃道:“岂有让妹妹一个人等在这里的道理,既然如此,臣妾陪你一起吧。”
其他的嫔妃:……
两人果真就等着了,其余人皆是面面相觑,林奴儿心说,这就是后宫之争吗?果然厉害,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输谁啊。
正在这时,听得有人来通禀,太子妃来了,众人皆是转头看去,东宫不就在宫里么?怎么来得比他们还晚?
太子妃尚花临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裳,姗姗来迟,赵淑妃用帕子揩了眼角的泪意,道:“等太子妃来,怕是皇上的病都好了。”
尚花临淡淡一笑,道:“恐怕好得没那么快。”
众人皆是惊讶,赵淑妃面色一变,道:“太子妃这话是在诅咒皇上?”
尚花临表情很是恳切,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前几日算了一卦,皇上确实有这么一劫,在所难免,不过好在卦象显示,皇上后来转危为安了,所以淑妃娘娘大可不必在这里枯等啊。”
众人:……
赵淑妃:……
她恼羞成怒地讥讽道:“既然太子妃能算到,为何一开始不提醒皇上?反倒等到出了事情,才来说这些个风凉话?”
太子妃认真地答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提醒?”
赵淑妃一时哽住:……
她还真不知道太子妃有没有告知景仁帝,若真的说了,那刚刚的话岂不是自打耳光?
“不过,”太子妃又道:“我上一回与淑妃娘娘说的事情,娘娘改主意了吗?”
一时间,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她,想知道她与赵淑妃说了什么,而赵淑妃的脸色则是变得十分难看,语气甚至有些生气,道:“太子妃身为一国储君正妻,未来的国母,还是不要信这等鬼神歪说!你这样作为,与街头巷尾的江湖骗子有何区别?”
林奴儿倒是突然想起来太子妃之前说过的,算到了赵淑妃以后有死生大劫,关乎性命,就是在赵淑妃落水的那个时间。
而眼下赵淑妃的反应很明显证实了她的猜测,也不知太子妃开了多大的价码,才叫她忍不住当真众人的面,露了怒色。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各人自有各人命,强求不得,还是罢了,淑妃娘娘只当我没提起过那些话吧。”
她说完,看了看紧闭的寝殿大门,道:“诸位在此慢慢等候,我先告辞了。”
众人懵然,心道,那你现在是赶来做什么?特意看一看这道门吗?
恰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林奴儿忽然跟着道:“我想起府中还有要事,也先告辞了,失礼。”
她拉起顾梧就走了,留下其余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诚王妃低声与诚王说了几句话,诚王性格木讷,沉默寡言,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就算把他扔进人堆里,也跟个木桩子也似,这会儿竟然也含糊道:“本王想起还有一些公务没处理完,德、德妃娘娘,淑妃娘娘,本王也先走了。”
他和诚王妃一走,大殿前就空了许多,另外两名嫔妃也告了罪离开了,最后竟然只剩下德妃和赵淑妃两个人,还有寿王与寿王妃。
顾晁扶着自己的母妃,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赵淑妃借着袖子的遮掩掐了一把他的手臂,顾晁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硬着头皮陪她站着。
赵淑妃心里也有些后悔,但是如今话已经说出来了,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那不是自打嘴巴么?
反正她的对手是德妃,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德妃领了先,遂梗着脖子一心一意地等。
岂料正在这时,旁边传来几声惊呼,宫婢奔向德妃,叫道:“娘娘,您怎么了?快来人啊!”
赵淑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几个宫婢把昏倒的德妃带走了,顾晁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母妃,咱们也走吧?”
赵淑妃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这还怎么走?!”
德妃装病遁了,她总不能也跟着装病吧?赵淑妃气了个半死,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