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得知景仁帝给顾梧安排了太傅, 林奴儿倒是不意外,景仁帝对这个儿子的好,她是看在眼里的, 若是顾梧当真能因此明事理, 逐渐成长, 那就更好了。xiashucom
顾梧拉着林奴儿再三叮嘱,不许叫那个刘太傅做先生, 只能叫他,也不许跟刘太傅学。
林奴儿自是答应:“知道了,顾先生。”
顾梧顿时又高兴起来, 拉着她练了一下午的字,把那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 在止于至善的意思解释给她听,又教她写几遍, 直到林奴儿完全明白了为止。
旁边伺候的冬月和夏桃在心中暗暗惊叹,从前没病的时候,王爷都不一定有这等耐心,更别提他傻了以后了, 这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 只有在王妃面前才是如此, 至于其他人, 在他眼里仍旧跟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
如此到了第二日, 梁春竟亲自来了重华宫,引他们去见那位刘太傅,他年纪大了, 笑起来时满脸都是褶子,每一道笑纹里都是恭顺和蔼,透着斯文和礼貌,林奴儿最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梁春一边走,一边对林奴儿解释道:“咱们这是要去上书房,皇上年少那会儿,也是在这里读书的,除此之外,天家的皇子和公主,也都是在这里启蒙习字的。”
包括顾梧自己,曾经在这里读了十年的书,只是他已经不记得了。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上书房时,那位刘太傅已经在等候了,林奴儿打眼一看,五十来岁的年纪,蓄了一把长须,穿着一袭朱色的官袍,看起来很有几分严肃,见了他们进来,立即拱手相迎。
梁春笑着同顾梧介绍道:“这位便是刘思远,刘太傅了。”
“微臣见过秦王殿下,见过王妃娘娘。”
他说话也透着一股子严肃的意味,一板一眼,林奴儿心想,这恐怕是一位严师。
梁春笑道:“那刘太傅,王爷就交给您了,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来知会奴才一声。”
刘思远点点头,梁春又同顾梧与林奴儿别过,这才退了出去,刘思远对两人作了一个手势:“王爷和王妃请入座。”
这还是林奴儿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坐在桌子跟前听学,感觉颇是新鲜,之前在柴府的时候,柴永宁虽然也教她习字,但那是临时抱佛脚,教得很是匆忙,囫囵吞枣学了个大概,自是与刘思远这种饱学之士不能相提并论的。
刘思远先得了梁春的叮嘱,并不问林奴儿的读书情况,如景仁帝所说那般,只当她与顾梧一字不识,作个白丁来教导便可。
这一教就是从三字经开始,启蒙。
刘思远只教了一遍,顾梧就能从头到尾流畅地背出来,连个磕绊都不打,刘思远捋了捋胡须,心里有了底,他想,果然如皇上所说,秦王学过的那些东西都在的,只是需要经过温习和指点,他才能重新想起来。
真乃幸事也。
尽管顾梧不记得了,但刘思远从前便教过他读书,对他的聪颖程度有所了解,于是教的进度很快,三字经念完,就念千字文,岂料顾梧却不肯继续学下去了。
刘思远眉头皱起,道:“殿下又有什么事?”
顾梧理直气壮地道:“我还没教奴儿学呢。”
刘思远一愣,便道:“王爷先学着,老臣来教导王妃便可。”
这下顾梧就不高兴了,拒绝道:“不用你教,我才是她的先生。”
说着就再不理刘思远,径自拿了三字经去教林奴儿了,刘思远有心说教,但是想起景仁帝说过的话,秦王要怎么学,都由得他去,只好又按捺下来,干巴巴地坐在一边,看顾梧给林奴儿讲三字经。
这一讲就是一天,傍晚的时候,梁春又来了一回,看见顾梧正在教林奴儿写字,刘太傅在旁边坐在闲得快发毛了,见了他来,连忙起身把他拉到一边,道:“梁公公,皇上让老臣来教导秦王,可是秦王他要自己教王妃,任是老臣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理睬,这可如何是好?”
梁春笑眯眯地道:“皇上不是说了?王爷要如何学,都随他,不要管他。”
“随他?”刘思远瞪着眼,指了指顾梧的背影,道:“我看他是为了教王妃才来上书房听学的,照这样下去,三四天才能学完一本三字经,等到教四书五经,不是要到猴年马月去,老朽这一把老骨头都要入土了。”
刘太傅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已经道破了真相,梁春心道,王爷可不就是为着王妃才肯来读书的么?不过这话可不能讲,怕把这老太傅给气着,笑道:“太傅莫急,王爷从前有多聪明您是知道的,如今呢他就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太傅您就是这拿帕子拭珠的人,这么轻轻一扫,哎,就能把灰尘扫去了,这是个细致活儿,急不来的。”
刘太傅叹了一口气,梁春又宽慰道:“这不是有一句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咱们王爷又用不着赶明年的春闱,慢点儿也无妨嘛,只要他肯学,就是一桩好事儿呀!”
被他这一通劝,刘太傅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道:“公公说得也有理,是老朽操之过急了。”
梁春笑起来:“太傅您是百世之师,比咱家这阉人可懂得多了,论起道理来,您才是大家,咱家也就说个皮毛,怎么敢在您老面前班门弄斧?”
这一不动声色的吹捧,刘太傅听得心理舒畅,再看顾梧和林奴儿也不那么堵心了,也是,顾梧又不用赶考,这皇帝和太监都不急,难不成还能急死他这个教书的?
就不急!
直到天色擦黑了,顾梧才带着林奴儿离开上书房,他今天讲了一天的三字经,颇有些意犹未尽,林奴儿问他:“累不累?”
顾梧摇头,高高兴兴地道:“不累!”
尔后又赶紧问道:“你都学会了吗?我明日要抽背的。”
林奴儿笑道:“学会了,顾先生。”
一听这个称呼,顾梧就浑身舒畅,只觉得骨头都轻了三分,颇有些飘飘然,道:“等你学会了这个,我就再教你别的。”
林奴儿自是满口应好,两人路过御花园时,斜刺里冲出来一团黑影,擦着林奴儿的小腿蹿了过去,小梨尖声惊叫起来。
夏桃也叫道:“什么东西!”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口哨,那黑影陡然就停住了,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哈哧哈哧地呼着气,林奴儿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大黑狗,足足有半人之高,她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也不敢往前迈步子。
顾梧见她这般,连忙挡在她身前,瞪那只狗,骂道:“滚开!”
那大黑狗自是听不懂人话的,还以为顾梧在叫它,嗖地就窜过来,绕着他们二人转悠,不时去嗅他们的靴底和衣袍下摆,顾梧感觉到身后的林奴儿愈发僵硬了,甚至有些颤抖。
林奴儿脸色苍白,她最怕的就是狗了,皆因小时候被狗咬过,小腿上留了好大一个疤,几岁不记得了,但是那狗凑上来呼哧带喘,还有锋利的犬齿撕裂皮肉的感觉,却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林奴儿小声道:“把、把它弄开……”
她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但那只狗大概发现了她是个软柿子,还往这边凑了凑,林奴儿怕得腿都软了。
小梨大着胆子挥手,试图驱赶它,小声道:“去!走开!”
那狗竟然全不怕人,反而龇咧着嘴,作出攻击的模样,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在暮色下显得格外森冷怕人。
林奴儿立即道:“小梨,你退开些!”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四下环顾,高声道:“这是谁的狗?”
要是她没听错,刚才明明听见了哨声,这条狗才蹿出来的,那么显然它就是有主的,谁敢把这么凶的狗带进皇宫?
答案昭然若揭。
果然,有片刻的寂静,旁边的花木之后转出了一个人,笑着道:“本王还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却原来是怕狗啊?”
顾晁眯着眼上下打量林奴儿,道:“连在太后的慈宁宫里你都敢胡来,想不到竟会怕这区区一条狗,不过也是,你这一身肉,还确实要防着狗惦记。”
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随侍也都哧哧笑出声,重华宫众人却是极为愤怒,顾梧更是生气,正欲上前,被林奴儿一把拉住,她脸上挂着几分笑意,道:“对,我怕的就是寿王殿下这条狗啊。”
顾晁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上前一步,但是很快,他竟然冷静下来了,只阴恻恻地看着林奴儿,笑道:“你只管哄着老五这个傻子,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放下狠话,他便带着人扬长而去,等了许久,远处才传来一声口哨,那黑狗嗷了一嗓子,如一阵风也似蹿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林奴儿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劲儿一松,差点没坐到地上,额上虚汗涔涔,小梨赶紧过来扶住她,担忧地道:“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顾梧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搓搓她的手,哄道:“奴儿不怕不怕。”
语气如同哄小孩儿似的,林奴儿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一行人回了重华宫时,天已经黑透了,顾梧看得出林奴儿被吓到了,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片刻也不肯离开,恨不得粘在她身上才好,林奴儿觉得温暖,又觉得几分好笑,但是并未拒绝弥足珍贵的心意,只任由他照顾着。
到了夜间,夏桃几个替他们宽衣,准备休息的时候,冬月在铺床,忽然咦了一声,从床底下拿出了一团衣裳,奇怪地道:“王爷的衣服怎么塞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