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昌邑侯也想听听他们几个能作何狡辩。
“愿闻其详,但是许大人,老夫要提醒你一句,切莫为了替人开罪而作伪证,与你仕途无益。”昌邑侯背着手,冷冷斜他一眼。
昌邑侯眼底的威胁若换做旁人可能会害怕,许如年却不怕,他有个吏部的爹,若是得罪了昌邑侯,一纸调令将他调回江南水乡做个闲散县官也是极好的。
许如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有人拎着一个牛皮兜袋走上前来,许如年接到手中,从里面掏出一条玉带递给昌邑侯,问道:“侯爷,这玉带看着可还眼熟?”
昌邑侯接过玉带,仔细端详了片刻,玉带上的宝玉皆是上乘之品,做工精细,雕琢工艺水准极高,一看就不是凡品,可是这又有何特别之处?
一旁的世子夫人觉得眼熟得很,她不顾丈夫阻挠,一把捞住了玉带的一头仔细摩挲,直到看到上面被磕破的缺口,才确定这是谁的东西。
她颤声说道:“公爹,这是衢宁的玉带。”
昌邑侯脸色微变,眉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他无声瞥了一眼儿媳,从她手中抽回玉带,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这是何意?”
许如年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奴仆扬了扬下巴,说:“您不如问问关公子的这两个奴仆。”
昌邑侯怀疑的眼神扫过地面上的两个人,章肖和岑远浑身寒毛竖起,双臂撑地的手微微发着颤,虽然这条玉带和公子的死没关系,可是到底做了亏心事,他们都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昌邑侯攥紧了玉带,横了底下两个卑劣的奴仆一眼,府中有奴偷盗主人家的东西到黑市里面发卖换钱,这种腌臜事多见于后宅,只有主母治下不严才会发生这种事。
他没想到自己孙子身边竟真的有两只米缸老鼠,而且还被外人发现了。
许如年见他们都不开口,便主动解释:“这两个刁奴在外欠了赌债,将关公子的玉带拿去黑市典卖,卖了钱就还债,但是最近他们二人又欠了一笔债款,孔大人,我有一个合理的猜测。”
“他们二人被关衢宁发现倒卖自己的物品,三人起了争执,关衢宁以一敌二不是对手,被他们二人合谋杀害推进了护城河里,害怕被人发现便隐瞒真相,再借机栽赃嫁祸给谢侯爷。毕竟关公子之前因伤害郡主而被下狱,谢侯爷与他也算结了仇嘛,嫁祸给谢侯爷,岂不是一石二鸟,孔大人,您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孔大人并不会因为许如年的单方面推断而下判断,但既然许如年提了这么一个思路,便再审一审这两个奴仆。
“章肖,岑远,你们二人可有话说?”
章肖二人趴伏在地上,两股战战,浑身抖如筛糠,他们本就对昌邑侯撒了谎,如今自己做的事又被人挖出来,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两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皆是心惊胆战,口干舌燥,浑身冒起了冷汗来。
这番动作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有问题,孔大人再次敲响惊堂木:“章肖岑远!还不速速招来!”
这两人本已是强弩之末,忽然感受到地面一阵山崩地裂般震响,衙役威武之声,如雷霆千钧,身后众人目光如炬,让他们二人如芒在背。
岑远最先扛不住认罪:“青天大老爷,我们真的没有害公子,我们是冤枉的啊,那夜我们听公子的话去堵郡主,公子想染指郡主,坏了忠勇侯的婚事,他喝令我们二人离开窄巷,我们两个去赌坊玩了一夜,根本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大人。”
此话一出,庭外众人发出了更大的哗然。
一个世家贵胄竟然做出这种腌臜手段去毁人清誉,实在不难让人怀疑昌邑侯府的教养。
“昌邑侯府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子孙,当真是家门不幸啊。”
“郡主长得这么美,也难怪招惹是非。”
“婚前就该待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已经定亲了怎么还不守妇道。”
“若是郡主不出门,也不至于有飞来横祸。”
“那凶手到底是谁啊。”
身后嘈杂的议论声层层叠叠,如海浪击石,留下一地的白沫。
其中对崔荷的指指点点最多,崔荷也不是心硬如铁之人,虽早有准备,可仍止不住面色发白,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为何要说她的不是。
谢翎敏锐地发现了崔荷的不妥,她原本就白皙的脸蛋如今半点血色都没有了,唇上新添了几道咬痕,显然是在惊惧,谢翎嗤笑一声问道:“崔荷,这就害怕了?”
崔荷斜眼乜他,谢翎勾起的唇角,似是在嘲笑她突如其来的胆小,崔荷定了定心神,横他一眼,轻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皮没脸。”
谢翎但笑不语,待孔大人怒喝了几句肃静后,衙门才重新恢复安静。
昌邑侯满脸铁青,额间冒出了汗珠,呼吸急促,已有不祥之兆,谢翎决定再添一把柴火,于是阔步上前对孔大人说道:“孔大人,这两个奴仆前后说辞不一,先给本侯爷泼了脏水,又给关公子泼脏水,如今还要将郡主拉下水,其心可诛!”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本侯爷十五那晚确实是与郡主私下见面了,但在场有四人,我们可以互相佐证,至于事情的真相,孔大人不妨严刑拷打这二人便能听得真话。”
“来人,拖下去严加拷问!”
待章肖与岑远凄厉的喊冤声远去后,孔大人最后一次敲响惊堂木后。
他对底下的两位侯爷说道:“昌邑侯,此案容后再审,关于贵孙之死,本官也颇为遗憾,但是死者已矣,还望节哀。至于忠勇侯,与此案无关,当庭释放,退堂!”
孔大人起身,与身后的张公公对视了一眼,张公公冲他淡淡一笑,颔首道:“孔大人请移步公堂后一叙,咱家有话想与孔大人说。”
“公公请。”
二人绕过公堂旁的拱门,进了后面的厅房。
此案虽未完全结案,但是依照方才堂上的表现,凶手应该已经伏法。
这与昌邑侯所设想的完全不同,脏水不仅没泼到谢翎身上,反倒泼了自己一身。
明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谁料底下那两人竟然在此事上撒谎害他摔了一个跟头,昌邑侯越想越气,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幸好昌邑侯世子眼疾手快抱住他,否则脑袋着地,神仙都难救。
堂上关家众人叫喊成一团,侍卫帮着抱起昌邑侯,奴仆在前头开路,恶狠狠地推开还未完全散去的百姓,阔步离去。
有人被他推倒在地,他们视若无睹,抱着昌邑侯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百姓互相搀扶着起来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活该没了孙子。”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原本人山人海的衙门登时空了下来,他们四人也不便在此处停留,一道往衙门口走去。
踏出衙门朱漆门槛,许如年一打折扇,笑吟吟地说:“小爷一出手,便是手到擒来,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破绽的,谢翎你可得请我吃顿好酒,不如咱俩去醉仙楼……云归楼,说错了。”
许如年差点忘记了崔荷还在这儿,竟当着崔荷的面邀请人家未来夫婿去烟花之地潇洒,他赶紧捂住嘴,轻轻掌嘴道:“郡主莫怪,实在是糊涂了,我们去也只是光喝酒不点姑娘,最多听听曲……”
“也没听曲,就是人家在底下弹,不……不收钱。”许如年还想找补,崔荷已冷飕飕地扫了他一眼。
许如年干脆闭上了嘴巴,樊素乐得见他吃瘪,她正欲与崔荷调侃两句,就见崔荷心事重重,似乎是有话要与谢翎说,樊素知情识趣,主动说道:“郡主,一道去云归楼吧。”
“不去了,我此番出来,娘肯定知道,我得回去了,素素,你先上马车,我与谢翎说两句话。”
樊素应了声,便提步往马车走去,走了半程又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就见许如年还站在原地。
樊素冲他使了个眼色,许如年刚开始还扭捏着不肯过来,见樊素烦了,皱着眉头要跺脚,他才志得意满的,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边,纸扇轻拍她的脑门,笑着问:“我过来了,小娘子要与我说什么私己话?”
樊素把人骗过来了,便不再搭理他,扶着丫鬟踩着马凳上车。
许如年以为她要邀请自己进去,笑容里多了几分狷狂,小娘子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他喜欢!
他正要踩马凳上去,小丫鬟已经收起了马凳,对许如年说:“公子,我们家小娘子乏了,让您先回去。”
许如年:“……”骗狗过来杀是不是?
许如年站在车窗旁冷哼一声:“樊素,你最擅长就是过河拆桥,往后可别找我帮忙!”
马车里的人不吭声,他自讨没趣,自己走了。
崔荷从他们二人身上收回视线,扭头问他:“方才为何不把我供出来?”
谢翎轻呵一声,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了她一眼,手掌划一个弧度,于空中落下,最终轻拍了她的后脑一下,骂道:“笨,供出来了有何用,反倒落人口舌,方才那些人怎么说你的你都忘了?”
被他打了一下,崔荷竟生不出恼怒,反倒红了脸,粉腮满面,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谢翎低头整理起护腕,似是忆起什么,淡然地说道:“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的滋味可不好受,郡主没必要掺和进来。”
谢翎含笑的桃花眼扫过来:“不过,事到如今也没退路了,昌邑侯将我看做是杀人凶手,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平了。”
崔荷当下不解其意,见他不愿解释,便不再多问。
回到马车旁,丫鬟给她拿了马凳过来,崔荷扶着丫鬟的手走上马车,回头遥望谢翎。
他站在衙门口的石狮旁,负手而立。
对上她的视线,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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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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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