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安来说,最快乐的时日就是父母都外出了。
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例如读上一整天的书,偷偷溜进宣室殿内观看奏表,可以邀请太学生们与他们一同辩论到天黑。
刘安在太学的朋友很多,无论是儒家的,法家的,黄老的,都很欣赏这位年幼的公子,公子安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知诗能乐,比楚王还要楚王,刘安不只能弹奏乐器,甚至还能正常的高歌。
这让刘长相当的欣慰,本来还担心他会跟阿父那样五音不全,唱起歌来鬼哭狼嚎的,没有想到,在唱歌这一点上,这竖子总算是类父,有自己的风范!其实,刘长唱歌也相当的难听,比起刘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他觉得自己唱的很有气势,很是动人,君不见,张不疑他们就听的那么享受,甚至还为自己的歌而起舞吗?这还能是假的吗?
而刘安是真的会唱,礼乐同样也是他所喜欢的,他能跟着太学生们弹奏着乐曲,高亢的唱着大风歌,听者无不动容。
刘安每次外出,总是能遇到很多的文士,这些人都会主动前来行礼,他们看向刘安的眼神很复杂,心里都期待着这位上台的那一天,他们认为,公子安定然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仁君,会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圣贤皇帝!
也不知道那般暴虐的大王是如何生出这种儿子的,怎么看,这位都更像是吴王或是楚王的子嗣啊。
当然,与刘安的大受欢迎不同,刘祥的人缘就要差很多,他跟同龄人玩的很好,就是不受长辈待见,平日里外出,官吏们都是躲着他走,生怕他嘴里就冒出一句仲父来。
其中最憔悴的大概就是王恬启,王恬启一度被刘祥他们逼的想要辞官走人。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害怕的人,长安之中,除却刘长吕后这些长辈外,还有张不疑,周昌,陈平,柴武等人其实都能镇得住他们,尤其是张不疑,张不疑从不惯着他们,哪怕是刘安也是一样,他心里的太阳只有刘长一个人。
刘长在意识到太后要正式行废立之事后,匆忙决定前往巴蜀。
当然,在离开之前,还有几件事是要办完的。
群贤们再一次出现在了唐王府内,刘长伸出了两根手指,认真的说道:“寡人需要两个人跟着寡人一同前往巴蜀!”
“大王!让我去吧!”
周胜之最先开口,他随后也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在巴蜀去的地方最多,了解也最多,有我跟随,大王便不会被蒙蔽。”
“大王,我也去...”
第二个开口的便是夏侯灶,他认真的说道:“大王虽勇武,可若是饮酒,身边需要有人来护着,众人之中,以我最勇,应当让我跟随!”
众人并没有反驳,夏侯灶的武力值确实很高,虽然比不上大王,刘长却摇了摇头,“你还是跟着周亚夫吧...伉,你跟着寡人去一趟。”
“啊?好。”
樊伉很是开心,脸上堆满了笑容,得意的看着夏侯灶,说道:“大王也知道我做事比你要靠谱多了。”
夏侯灶顿时很委屈,“大王,为什么不让我去呢?”
“河西那边...还需要一支军队去救援,寡人打算让亚夫领着人去...你可以做他的先锋,他之可以率领骑兵,买可以负责粮草...”
樊伉笑呵呵的点着头,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叫道:“大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阿和市人留下来,多留意城内的情况...尤其是要注意少府的情况...坚和种就负责传递消息,必要的时候可以跟刘章联系。”
刘长一一吩咐,当初的群贤,如今总算是勉强可以用了,无论是用于战事还是用于内,这是属于群贤的胜利,他们没有再胡闹,认真的接受了大王的命令,发誓不会辜负大王的信任。
只是,在商谈好了正事之后,群贤很快就回到了原先的状态里,周坚笑呵呵的晃了晃胜之的手臂,笑着说道:“大哥,这次前往巴蜀,您可要当心啊,您杀了那么多的巴蜀蛮子,说不敌他们就要报复呢,您若是出了事,我这都不知道该继承哪一个爵位了...”
“哈哈,你这竖子!大王,我要上书!绝不将爵位留给这个竖子!”
周胜之都气笑了。
樊市人听闻,顿时也看向了兄长,樊伉破口大骂:“再看乃公就打断你的腿!”
陈买也是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认真的说道:“我阿父还那般健壮,看来我只能跟着去河西,混点军功了,不然这爵位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哈哈哈!”
众人大笑了起来,就群贤在私下里的言论,传出去都能将开国功臣里的一半给气杀了。
灌阿坐在刘长的身边,挤眉弄眼的提醒道:“大王,可不能被巴蜀美人所误啊...我听闻王后都搬进椒房殿了,若是您带回来几个,怕是要挨太后的打了!”
刘长不好气的骂道:“你把寡人当成了什么人?寡人是去处理那些商贾的,怎么会为美色所误事呢?”
在交代好了群贤的事情后,刘长便又接见了张苍,周昌,召平以及九卿里的几位。
在原先,周昌还是因为私德的原因很不喜欢张苍的,不过,在张苍离开后,刘长的一连串操作让周昌追悔莫及,庙堂之中还是不能缺了张苍啊,因此,这次张苍回来,周昌对他的态度都改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般的冷漠。
“师父啊,这次您回来,这官制的事情,可一定要办成啊。”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既然是大王所吩咐的,臣定然全力为之,不会辜负大王的厚望。”
“那师父需要多长时日呢?”
“不多,十年足矣!”
周昌茫然的看着一旁的张苍,十年??您是真的敢说啊?
果然,刘长顿时就跳了起来,“十年?师父莫不是在说笑?”
张苍却很严肃,“大王,秦制定官制,先后用了六十余年,大汉继承秦国的制度,到如今尚且还在改变之中,若是大王要设立一套可以沿用千年的制度,又怎么会觉得十年太久了呢?臣既然做事,那就是要做的最好的,若是草草做完,以后又出现了什么问题,那就不是大王的功,反而是大王的过了!”
“大王难道不想要为大汉开千年之基业吗?难道十年的时日比起千年的基业来说很长吗?!”
张苍的几句质问,让刘长哑口无言。
刘长回答不上来,便直接使出了祖传的箕坐,“寡人不管,反正寡人回来的时候,你们要办好,既要办完,还要办的出色,足够千年所用的,若是办不成,就休怪寡人不顾情谊了!”
张苍早就猜到这个小崽子会翻脸,竟是一点都不惊讶,在周昌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也使出了箕坐,浑不在意的坐在刘长面前,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那就算了,办不成!大王现在就杀了老夫吧!!”
刘长大怒,“师父乃是大儒,岂能做如此无赖行径?”
“大王身为人君都能做,我有何不可?”
刘长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一年!”
“五年!”
“三年!”
“那就四年!这四年内,大王不必催促,老夫定然会办好这件事,绝对让大王满意,可若是大王催促了,乱了分寸,那就不知要等多久了...”
两人迅速谈妥,周昌在一旁看到是目瞪口呆,难怪张苍能治大王,原来两人都是一路...相得益彰啊。刘长要他们做的不只是官制的事情,还有包括教化在内的事情,可惜,张苍借口自己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官制之中,拒绝了大王的要求,要大王去找别人。
刘长只好看向了周昌,“周相啊...我离开之后,这医馆之事和县学之事都要您多费心啊。”
“这都是大汉未来之策,是不能轻易改变的...还有钱币的拟定定制之事...”
“医馆的事情有夏无且,县学有叔孙通,钱币的事情是由张释之来做,您要多督促他们,在寡人回来之前,最好能办完这些事情!”
具体的事情还是有人去做的,刘长要周昌做的就是督促这些人来完成,若是没有周昌坐镇,他们想要做事就要困难很多,周昌眯起了双眼,迟疑的看着张苍,似乎是在考虑着是否要箕坐一波,刘长看出了他的意图,急忙笑着说道:“若是晚些完成倒也没什么问题。”
周昌这才点头答应了刘长。
“对了,还有驰道的事情...”
周昌学的很快,“大王,我要全身心的来操办这件事,怕是不能分心!”
刘长无奈的看向了召平,召平苦笑了起来,“大王,臣在忙着河西之后勤事,还有推广新稻的事情...臣倒是愿意为大王办事,就是怕办不好。”
刘长长叹了一声,在众人这里找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新升的九卿阳成延的身上。
阳成延此刻的官职是司空,司空是很古老的官职,主要是负责建筑工程的。
在秦时废除,汉朝虽然没有抄袭秦国的制度,可也同样废除了司空,如今刘长又给设立上了。
主要是因为刘长要搞得工程太多,必须要有专门的人来负责这个,刘长刚开始的时候还找不到人来担任,后来周昌就跟刘长举荐了这位阳成延,据说,这位阳成延参与过大汉初的几次大工程,包括长安城都是此人设计,并且动手建设的。
因为这样的功劳,他还拿到了爵位,是为梧齐侯,担任长乐,在少府麾下,因为刘长需要司空这个位置,因此他又升迁为司空,不过,目前他这个司空麾下是空荡荡的,没有多少人可以用。
刘长要操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臣们都有些不够用了,他看了一眼陈平,陈平倒是不害怕,他整日都在忙着处理奏表,大王若是不怕奏表堆积如山,大可以让自己来操办。
最后,刘长还是决定用这个麾下空荡荡的梧齐侯阳成延了。
“阳公啊...那这驰道的事情,就只能由您来亲自操办了,在寡人回来之前,怎么也得办好两三条驰道吧?若是办不好,可休要怪寡人不顾情谊啊....要请您往廷尉走一走...”
阳成延看了一眼张苍,鼓起了勇气,开始效仿,“大王!时日太紧,臣办不成,大王现在便让我下廷尉吧!”
刘长大怒,“来人啊,将这厮给寡人丢进廷尉了!”
看着甲士开始来拖自己,阳成延顿时慌了,这怎么跟方才的不一样呢,他急忙大叫道:“大王!能办成!能办成!”
可甲士哪里管他这个,直接就将他拖走了。
刘长不悦的看着王恬启,说道:“这厮当上九卿,有些看不清自己了,让他待在你那里冷静几天,然后再放出来办事!”
“唯!”
刘长跟群臣交代好了诸事,最后只是留下了召平和张苍,让其余人都离开了。第一次没有被大王留下来,周昌的心情是很激动的,终于,他可以跟群臣一同正常的下班了,不用被留着加班,他有些开心的走向了大门,可是他走到殿门的时候忽然又有些迟疑,他愣了许久,方才又住着拐杖走了回来。
刘长惊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周昌,“周相还有什么吩咐?”
“敢..敢..敢问大王,何以如此轻视老臣?!”
“啊?寡人何曾轻视?”
“若不轻视,为何商谈国事却要老臣先走呢?”
刘长目瞪口呆,平日里不是你一直在叫苦吗?一直都说要辞官,说要休息,今日让你提前回去,怎么还不乐意了呢?这怪老头啊。
“那周公便留下来吧。”
“哼,大王问策与张公与召相便可!”
周昌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刘长茫然的看着他离开,转身看向了张苍,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苍轻笑了起来,“周相以大王的心腹自居,如今大王却区别对待,他自然是愤恨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能成为寡人的心腹,确实是大臣之荣幸!”
刘长大喜,让两人坐下来之后,他很是认真的说道:“有一件事,寡人却只能托付与你们...在我离开之后,请你们确保,阿母不会威逼兄长退位...尤其是要提防陈平,想要对付陈平,就只能是借助另外一个人的力量...”
召平一愣,问道:“谁?”
张苍却笑了起来,“今日的朝议里缺了谁,那便是谁。”
召平回忆了一下,顿时脸色难看,鄙夷的问道:“是张不疑那个狗贼?”
“大王说的应当是他的阿父留侯。”
“不愧是寡人的师父!没错,就是留侯!”
刘长认真的说道:“只有狡诈之人才能对付狡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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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刻,张不疑正笑呵呵的服侍着阿父,轻轻的为他揉着肩膀,一副阿谀奉承的样子,与往日里的神色截然不同,说实话,张良都被儿子这番神色给惊到了,平日里这竖子见到自己都是惊惧不安的,今日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父啊,我平日里忙于国事,不能前来侍候,实在是不该...”
“今日就让我多待在您的身边,多服侍您片刻,以尽孝心。”
张良轻轻点着头,忽然问道:“大王让你在我身边待多久啊?”
“待两个时...”
张不疑忽然愣住,有些尴尬的笑着,“阿父这是何意啊?”
“大王这是准备放过陈平,开始让我来背负恶名了对吧?”
“断然不会如此...大王对您甚是敬重...”
“唉...算了,你继续按。”
“好嘞!”
张良眯着双眼,享受着这竖子忽如其来的孝心,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不疑啊...你知道大王为什么要让你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