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应了一声,兀自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搁在了桌案的架子上。
一片热情被浇了冷水,谢蓠顿时有些讪讪的。
只是这一路上萧衍都这样,她多少也习惯了,当下也便不说话,只倚在那架屏风的旁边看着他。
于是萧衍终于转向了她,问道:“有事?”
谢蓠觉得这位王爷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只是他心情好不好,她都得说事,由是便低垂了眼帘,缓缓道:“有些事想问问王爷。”
“说。”萧衍进了内室,谢蓠也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第一件,靖安府来的信怎么说?那些人不是镇国公派的?”
白日里萧彻在,这些话谢蓠不好问,也只能这会只有两人的时候,再问出来。
这问题在萧衍的意料之内,他点了点头:“只说是盗匪猖獗,显然不会再查。”
“没道理啊……”谢蓠微蹙了眉,“若真是镇国公府派人,这不正好给了朝廷理由吗,为何并不公布出来呢?”
她说到这,神情一顿,抬起头来看着萧衍:“难道那些人不是镇国公所派,有别人想要你的性命?”
萧衍心道恐怕不只是我的,还有你的。
只是他却是坦然地看着谢蓠,没有任何回答。
他不回答,谢蓠更不好问得太急,一时心里有些丧气。只是面上却不敢表现,略作思考后,跳过了这个话题。
索性她私下让凌江查也是一样。
于是她便又转向了第二个话题。
“如此倒也只能暂时按下了,想来,那边另有安排也未可知。还是说说当下的事吧。”
“请讲。”
谢蓠也习惯了他这蹦不出几个字的说话方式,也不计较了,便坦诚道:“论理我该与王爷住在一处,只是王爷也清楚我的身份,我也清楚自己实在地位低微,所以……”
谢蓠朝四下看了看:“不知王爷,有何安排?”
明着,督察司是与萧衍合作的,按谢蓠所想,萧衍便该安排好她的住处才是。
她却没想到,她这话说完,萧衍竟是以一种很少见的目光看着她。
“王爷……怎么这么看着我?”
“不知谢姑娘想住在何处?”萧衍忽然问。
“那得看王爷的安排。听闻王爷素来不喜有人近身,我想,不若找个理由,你我分房而睡便罢。”
“什么理由?”萧衍问。
这个谢蓠是早想好的,她便道:“素未谋面的新婚夫妻,同处一室,有些矛盾也属正常,劳烦王爷假装与我吵上几句,想来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多问。”
她说完这句话,总觉得屋里的气氛透着一股子诡异,便小心抬眼去看萧衍的神情。
只见这位王爷淡淡地看着她,却是有种让她心悸的威压袭来。
谢蓠一时又连忙垂下目光,微微抿了抿唇。
她怎么觉得这萧衍今日有些奇怪……
“吵?本王不会。”
半晌,萧衍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谢蓠登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他这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极了,仿佛是乐见她被刁难一般,说完了,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就想看看她会怎么回答。
谢蓠觉得这位萧王突然就不可理喻起来。
她可是受命于督察司,来此调查镇国公的。督察司独立三司之外,乃是听从皇命,就算萧衍是王爷,也不必这么与督察司的人作对吧?何况,他们可是合作的关系。
督察司许了萧衍什么好处谢蓠不知,但既然她来了,就说明是谈好了的,既然谈好了,没道理才到了朔宁府就反悔。
“那王爷的意思是?”
她好像恼了,不知怎么,萧衍心里竟然有种莫名有趣的感觉。
他于是接着说了自己最想说的那句话:“谢姑娘如果想,自然可以随意到外院去住。”
“外院?”谢蓠有一瞬的茫然,这是哪跟哪?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到了朔宁府,便要反悔了吗?”
“本王没说。”萧衍很是正经地回答她。
这一句一句,把谢蓠每句话都堵了回去,偏偏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让谢蓠心里气闷得紧。
她于是也不说这话了,当即便道:“不管王爷作何打算,今夜总不能就这般枯等着到天亮吧。王爷想怎么处置,我听凭王爷就是了。”
便是不想演戏,不想让她在这睡,明说就是了,何必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刺她?
一个被人称作“杀神”的人,原来也喜欢逞些口舌之快吗?
她一副“你怎样都好”的样子,萧衍顿时觉得没了意思。
他一向清冷的脸上这会更多了些肃杀,淡淡地开了口:“那睡吧。”
睡吧?
谢蓠一愣,看着他抬脚要往外走去,连忙问道:“王爷去哪?”
“外间还有被褥。”
谢蓠闻言跟了出去,便见他从外面厅堂摆着的一个高高的木柜之中,拿出了一床被子,然后一抖,就铺在了地上。
“你要睡在这?”谢蓠大惊,让王爷睡在地上,不太好吧……
不想萧衍却道:“是你。”
他说得平平静静,谢蓠心里却像一下掀起滔天巨浪。
真不愧是没有心的杀神!
让她睡在地上!
不过就是不想麻烦陪着她演戏罢了!
“不睡?”萧衍见她半天不动,还又问了一句。
谢蓠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来:“到了朔宁府,自然听王爷的安排。王爷,好梦。”
她说完,一记眼刀狠狠在他身上砍了一下,然后一溜烟躺到了地上。
谢蓠心里把萧衍骂了个底朝天,却还是含笑道:“王爷也去睡吧,我都躺下了,王爷一直站在这,不好吧?”
她背对着萧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索性她也不想看。
只听着背后脚步声远了,谢蓠攥着自己的小银锁,狠狠地又把萧衍骂了一遍。
等她查出东西来,到时候回了督察司,别怪她心狠手辣!
萧衍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
屋子里安静下来,他便能清晰地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
秋凉了,风也大了起来。若是到了冬天,朔风吹过,声音比这还大,也不知这位靖安府来的姑娘,能不能习惯。
他忽又想起了在成定关的那些日子。
大军就驻扎在山下,不远就是依山势而建的城墙,从大帐出去,就能看到燕山山脉陡峭的高峰。
那时冬天降了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日,天气冷极了,铁甲上都结了冰。
那样的寒冷里,哪怕大帐中烧了火炉,夜里睡觉都觉不出一丝温暖来。
后来常胜将军想了个办法,大家干脆都挤在一处睡觉,互相取暖。别说,这办法竟然还真管了用,再没人冻僵了手脚,拿不动兵器了。
想起那位粗犷的常将军,萧衍脸上难得有了些笑容,只是下一瞬,那些笑意就在外面萧条的秋风声里,消失殆尽。
他忽然起了身。
外间的姑娘呼吸声早已平稳了,在隐约的风声里显得格外地恬淡。
萧衍走了过去,拜过人的武功所赐,他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而后他便看见那原本就瘦弱的姑娘,如今团成了一团,小小的身躯裹在那床被子中,越发显得单薄。
她的长发已解了,懒散地摊在他随意铺在地上的那块毯子上,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萧衍心里,忽有了一种他不曾体会过的感觉柔软地蔓延开来。
他看了良久,而后忽然俯身,轻柔缓慢地将她抱了起来。
姑娘家原本就没有很重,那是和在军营里练习抱摔时截然不同的感觉,让萧衍不由自主就放缓了步伐,像是生怕会摔了她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在干什么,只是那一刻,那个寂静清冷的夜里,有一个念头异常强烈地在他脑海中叫嚣——
她不能受凉。
萧·口嫌体正直·衍
关于“她不能受凉”的这个想法,萧王真的很朴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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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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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奇怪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