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了急救站,卢伟就一直对着叶颂欲言又止。
叶颂都没办法视而不见了,只能合上书,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同事:“少年你不打算看书吗?虽然我觉得我比书好看,但是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呀,红颜如枯骨,书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卢伟摆摆手,不以为然:“我又不考研,我看什么书啊?”
叶颂从善如流:“那你总得考证吧。这时候不看书,等到考的时候怎么办?”
“别扯这个,明年秋天才考呢。”卢伟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认真的,叶颂,你跟贺老师该不会真……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你想清楚啊。他就是担架员,他没编制的,临时工,一个月两三千块钱,也没有晋升渠道。我知道我俗,但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讲这种得罪人的话。爱情不能解决一切,我不想你后面过不好了再后悔。”
叶颂看着他青春痘没消的脸,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贺老师家阁楼出租,我租了他房子。你说我们单位也太抠了吧,居然连职工宿舍都不提供。”
卢伟也跟着呲牙咧嘴,没错,还事业单位呢,就没见过这么抠抠缩缩的。
鲁医生抽完了烟,从屋子外头进来,跟叶颂点头:“行了,下班了,早点回去吧。”
叶颂下意识地站起身:“我还想接着跟。”
“跟什么呀?”鲁医生实力拒绝,“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你还得上班呢。再说了,晚上我不想动,我就想好好睡觉。”
外头的司机跟急救员都笑了起来,就连侯主任也笑容满面地点头:“对对对,学东西不在一时,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叶颂羞愧撤退,赶紧换了衣服出急救中心。
她站在公交车站旁发了会儿呆,公交车来的时候,还是同样下班走人的侯主任提醒了她一句:“小叶上车了,这班也能到。”
叶颂“噢”了一声,赶紧道谢,匆匆上车。
坐在椅子上,她才叹了口气。算了,先这样吧,总比没地方住强。
叶颂回家头件事就是赶紧检查卫生间的门。锁没换,但里头多了个插销。
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赶紧爬上阁楼,连了WiFi就开始上网课。前头集中训练急救知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摸考研的书了。再不准备的话,她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上网课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刷完视频再来两套题,叶颂抬头活动脖颈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听到楼下门响,他赶紧跑到阁楼边上看。
贺勇推门进来。瞧见叶颂,他主动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子,示意对方:“下来吧,我买了烧鹅,一起吃。”
叶颂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定地拒绝:“不要。”怕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她又强调了一句,“我要减肥。”
贺勇表情古怪。
叶颂这才想起那位抱着他大腿要求包养的富婆,顿时尴尬不已,赶紧解释:“贺老师,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真在减肥。我今天已经吃很多,再吃夜宵就彻底完蛋了。”
贺勇点点头:“行,那你早点休息,我自己吃吧。”
阁楼没遮没挡,楼下的烧鹅饭热气腾腾,那香气丝丝缕缕,半声招呼都不打地不请自来,直接钻进叶颂的鼻子里,简直要勾了她的魂。
从中午以后进肚子的只有水的人哪里扛得住?
叶颂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赶紧拿出了回家路上在超市买的特价挂面,开始清水煮面条。
为什么不吃方便面?怕味道被楼下闻到吗?才不是。
开什么玩笑?真正的穷人是吃不起方便面的。一袋方便面够买好几桶挂面,能吃个把礼拜了。
叶颂连棵青菜都没放,超市的青菜三块钱一斤,活像打劫。她只加了点盐,滴了两滴油。标准的清汤挂面,也没耽误她呼呼啦啦干掉了一小电饭锅。
不行,明天得想办法弄点儿菜根插在水里,号称自己能长叶子的那种。到时候掰了菜叶子下面条,多少也是加点绿色蔬菜。
叶颂听到楼下房间关门了,才赶紧下去刷牙洗澡。临睡前她又背了一页单词,这才敢关灯合眼。
第二天早上,贺勇起的比叶颂还早。一大早他就起来跑步。叶颂下楼的时候,人家不知道已经跑完了多少圈,额头上亮晶晶的。瞧的体能测试800米跑步还靠舍友帮忙作弊才能过的叶颂羞愧不已。
等到指挥中心的任务发过来,救护车开到破旧老城区楼下时,叶颂才明白人家贺老师可能并不是单纯的热爱健身,而是为了工作不得不时刻保持充沛的体能啊。
要问急救小组最讨厌出的现场,那么破旧老城区的老楼绝对可以排到前三。
为什么?这里不是电梯太小担架床不能放进去,而是压根就没有电梯这种建筑附属物。偏偏住在这种类型建筑物里的人起码一半以上是老年人,经济状况不佳的老年人。
这些背景条件叠加在一起,组成的结果就是楼道里头堆满了不知道是自家生活用品还是谁家从外头捡来的垃圾。还没进目的地,患者女儿领着他们上楼的时候,叶颂就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她瞧见患者女儿熟视无睹的脸,感觉古人诚不欺我也。果然是久入鱼肆,不觉其臭。
等女人打开房门,叶颂才明白人家为什么淡定,原来外头的怪味道比起屋子里,那是小巫见大巫。
门一开,一股死鱼的气息扑面而来,腐烂的那种,又腥又臭。饶是叶颂脸上戴着口罩,依然拦不住那股浓郁的气味。她差点儿将昨晚的面条跟今天早上的大饼一块儿吐出来。
急救小组的其他人也快要窒息了,顾钊立刻催促家属:“窗户要开着。老人不是喘不过气来吗,憋着更加难受。”
叶颂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谁能在这种屋子里头喘过气来,她只能说敬你是条汉子。
老太太像是耳朵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即使屋子里头已经多了好几个人,她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女儿倒是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地催促:“你们别耽误时间了,赶紧送我妈去医院。老太不舒服哎,她耳朵不好听不到的。”
“那我们也得知道老人家哪儿不舒服?”顾钊示意自己新带的徒弟去接心电图,自己伸手拍老人的肩膀,“奶奶,我们给你做个检查啊,哪儿不舒服啊?”
他的手一搭上老人的肩膀,就觉得不对劲。
叶颂已经在旁边喊了出来:“尸斑,顾博,你看是不是尸斑?”
顾钊手里头拿着小电筒正要观察老人的瞳孔,闻声赶紧撑起老人的眼皮看。还有什么悬念?人死后平均2~4小时出现尸斑,这会儿尸斑都长到脖子上了,瞳孔当然散大固定了。
心电图机倒是尽职尽责的工作,跑出了一条直线。
顾钊收了手电筒,转过头同患者家属做沟通:“老太走了,你看看,没有心跳了,心电图走的是直线。还有人已经这个样子了,走了差不多好两个小时了。”
他招呼贺勇拿单子,准备开具死亡诊断。
没想到老太的女儿像是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立刻吼了起来:“你讲什么呀?赶紧抢救!你们一来就废话,到现在为止都不救我妈妈。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
叶颂懵了,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老太都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成了他们不抢救?
女人还在骂骂咧咧:“我什么时候打的电话啊?你们到现在才过来,我妈妈有什么不好,全是你们的错!”
叶颂想跟这人讲道理。
对,救护车的确在路上耽误了差不多一刻钟。可江州市的交通状况,生活在这城市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心知肚明。早高峰啊,救护车能够在一刻钟的时间赶到,他们都觉得司机师傅可以去开F1了。
顾钊耐着性子相劝:“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顺变。你打电话的时候,老太太应该就已经走了。人年纪大了,走得平平顺顺,没受大罪,就是老人跟子女的福分。”
已经可以下诊断死亡的人再往急诊送,可不仅仅是给同事添麻烦,也是在严重占用本来就已经极度紧缺的急诊资源。人死不能复生,可活人的治疗要是被拖下去,只能丢掉性命的。
况且对家属本身而言,抢救死人也是在浪费钱。
“你讲什么鬼话!”女人暴跳如雷,肥厚的手掌握成拳,一拳捣在了顾钊的胸口上,大声嚷嚷,“送我妈去医院!我不信你们这些实习生,我要找专家给我妈看病。”
叶颂简直要翻白眼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找神仙也没用。再说死了再急着尽孝没觉得太晚了点儿吗?老太活着的时候,儿女想要尽孝,起码帮老人把家里头打扫干净啊。
顾钊被这人逼得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放弃了劝说暴怒的家属,捏着鼻子同意把人先送到医院再说。
要是继续吵下去的话,人家盯着投诉,那他们全组人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毕竟在领导的意识当中,医疗卫生服务要落足服务两个字。病人跟家属为什么会投诉?还不是因为你们的沟通工作没做好!
说的好像天底下所有的犯罪行为始作俑者全是受害者。谁让你们不好好沟通,人都是讲道理的嘛。你们好好沟通,满足人家的需要,人家不就不会对你们动手了吗?
晋江的系统有问题,经常乱抽,作说都被抽的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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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阁楼上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