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妙清将话题转向了疫病。
“姜伯伯,这张九村的时疫近来可退下去些?”
“哎,眼见着已是快入秋的时节了,大家都想着天要凉下来了,水也下去了,该要好了,可今年水发得太大了,前段日子又有余波,没完没了,疫病也一直下不去……”
“我们听说有人拿了药来张九村买卖……”
“哦!你说那个胡小子?”
“胡小子?我们也是听说有个姓胡的药商,姜伯伯您认识他?”
“认得认得,我们村子小,谁家不认识谁家啊!胡小子家今年也是遭了灾了,家中人去了大半了,胡小子逃了出去,倒是没成想带着药回来了。”
“这药如何?”
“是好药啊,倒没想到是这胡小子,往日里不着调得很,竟没成想这次是他做出了点事儿来。前些天就在村里说有救命药了,今天就紧着制出来了,说是没效果不要钱,故而今天是免费发放的呢!听说效果很好的,好多上午吃了药的,下午就好些了,我们家明儿还打算去买些来备着。”
妙清和小程哥及阿诺交换了眼色,道:“明儿我们便也去瞧瞧,我们本想着来看看情况,因我们家也做些药材买卖,既然已有了药了,咱们便也去见识见识吧。”
至次日,三人便跟着姜家人一起去了村东边的集市。
说是集市,可因为时疫的原因,已不见往日的热闹,整个集市中除了一张小长条桌前有些人在稀稀拉拉排着队,并无其他摊贩。
而这小长桌上摆着的,可不正是药嘛。
还未走近,妙清便借口整理衣裳,没有上前,小程哥和阿诺都是机灵的,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因当日胡柏并没有见过阿诺,便叫阿诺先近前打探,不久阿诺便来回话了。
“小姐,问清楚了,那个胡柏并没有过来,这儿是他的家人之类,说是那姓胡的这几日都在乡长那儿呢。”
“嗯,那便好,小程哥,走吧,咱们去瞧瞧。”
果然,小长桌后站着几个人,有几位与胡柏甚是相像。
姜家人正和其中一位讨价还价,妙清便拉着阿诺去了另一边,问道:“这药怎么卖的?”
“这位小姐看着不是咱们村的啊?”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斜着眼质疑。
“怎么?你们这药只卖这张九村的人?”阿诺瞧不上这人,脱口问道。
“呦,您这话说得,不是不愿卖,只是咱们村子疫病严重,可不得紧着咱们自家人嘛!小的瞧着您几位都挺结实的,若不是有燃眉之急,就别浪费这药了。”
阿诺见这人说话阴阳怪气,便还要怼,妙清拦住了她,笑道:“这位大哥是不知道,我们几个自然是好的,不然竟叫我们家里那几位病着的过来?来了您也不敢招惹呀不是?”
“怎么说?你们家也有人染了时疫?”
“可不止,大哥是只在这一带活动吧,我们是从南边来的,今年一样是发大水,幸而我们村往年也如此,是有准备的,可没想到今年格外可怕,到如今也未好很多,家中还有老人卧病不起,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这才带着家人一路北上寻医,到了这张九村附近,便听说你们这儿有神药,这才过来瞧瞧,不若如此,我们也就走了。”
见那人将信将疑,妙清又湿了眼眶道:“大哥也是过来人,当知道这疫病之可怕,我们也是诚心来买药的……”
“那你们要多少?”
见对面松口了,妙清道:“我家有三位病着,再兼着村里还有其他病人,再算上预备着的,怎么也得有百来号人的量啊。对了,那你们这药如何吃呢?”妙清答着答着又岔开了话题。
“我们这药都是精华,是熟药丸,一天两颗就足够,满打满算着,一人吃上十天半月也就够了,你若是要,我便找来我家老爷,立下字据便可制药。”
“如此还要等上些日子?”
“这是自然,都是新药,你要得又多,没有现成的。”
“既是新药,那咱们也不敢贸然买,毕竟关乎人命,再加之我家虽有些小钱,也不能闹着玩儿……”
见妙清说得诚恳,那人也没有恼,只道:“这位姑娘这么说也在理,这几天我们也是在此设下药摊,给乡亲们免费送药的,不过这药只送给张九村中有病人的人家,看姑娘这么诚心,便给你们几颗,绝对货真价实,你们一问便知,另这几日,或送或买,一直有村人服用我家的药,效果嘛,姑娘只需等待几日便知。”
“也好,那劳烦大哥给我们几颗,并不是不相信大哥,只是兹事重大,莫怪我们要更谨慎些。”
“这是自然,应该的。”说罢,那人便取了一包药递过去,妙清接过,道谢后便退到了一旁。
待姜家人买了药,一行人便往回走。
“小姐,其实咱们找姜家要些便也够了。”
“人家收留咱们一场,若不是不可自行解决,便不好再伸手要的,咱们就要一些,人家还会收咱们的钱?莫不是又要欠下一笔债来。”
“小姐说得倒也是。”
待到姜家用了午饭,妙清一行便复又回了永宁镇,幸而到时杜家药铺子还没有关张,而吴洪瞟见妙清,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铺子。
“怎么样?”
“弄到了一些药,你看看还能瞧出来吗?”
“眼下不好看,你便将这药丸给我,待我晚上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那好,如此明日还是这般时间。”
“还是早些,不好叫你们等上一天的。”
“也好,还要有劳吴大哥了。”
“不值什么。”
又是一日大晴天,妙清一早便起来,预备去找吴洪,没成想刚出客房门,还没下楼,便见吴洪从外面进来。
“吴大哥,我正准备去药铺,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
“走,屋里说。”
妙清将吴洪迎进屋子,又让阿诺去找来了小程哥。
“昨晚我琢磨了半宿,这药……”
“怎么说?”
“这药竟没什么问题,虽说不能一比一还原,可大致比例还是能复原出来的,确实是治时疫的好药。”
“这……如此说来,便只能硬上打官司了?”妙清头大。
“咱们有字据,这姓胡的还能赖账不成?”阿诺撅了嘴。
“理是这个理,只是人家在村里免费发药,昨儿咱们也和那人聊过,就是之后要花钱买卖了,那价格也是低于外面的,我们若是贸然要找他追债,怕是……反倒失了民心,这又是在他的地界儿,我们几个异乡人,怕是捞不着什么好处。”
“汪姑娘说得在理,就是这永宁镇,也是比不得你们姑苏繁盛之地的,张九村就更不用说了,人情皆是错综复杂,到时胡柏一撂挑子,说是你们压得他没法儿再制药卖药,那还有谁会管你们那字据,定是白的也给你们翻转成黑的,况且这地方民风也剽悍,莫不要再威胁到你们的安全。”吴洪皱着眉头道。
“这还拿他没办法了?”阿诺瞪了眼。
“小程哥,你看呢?”妙清见小程哥一直没说话,转头问道。
“老实说,我这些年跟着三爷和爹也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像胡柏这样的,实在不会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所以我在想,他现在发好药,也有可能是想钓大鱼。”
“你是说,他是先用好药让村民相信他,然后再换成次的?”
“对,这种招数在生意场里也不算新鲜,只是做药材生意的甚少如此,毕竟想长久经营的话,这么搞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但是对这种只是做一次性买卖的人来说,倒确实是个揽财的好招。”
“依你说的,当下我们还是继续留下来?”妙清问道。
“没错,我们便在此多待几日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本盘算着可以抓住这姓胡的把柄,便扯了那样的谎话,后面还想拿到药,就有些难了。”
“小程哥你说得对,今天是我考虑不周,眼下也不好直接买药,并不晓得他们会给我们什么药,再者花费也忒大了,可如果再过去讨要免费的,也是没什么理由了。”妙清扶额。
“这也不难,他们不是说只要家中有病人,便可免费领一次吗?想他们也并不知晓整个村子的情况,不然也不会因为害怕事情闹出去,就只发给张九村的人了,再说谁见着来生意了还推三阻四的呢?”
“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们买通些张九村的人便可。”
“可我们对张九村并不熟……”
“我熟啊,这张九村算起来,整个村上并没有什么好药铺,故而杜家和这张九村是常有生意往来的,只不过因两地离得近,村子又小,便没有再专门开铺子,但往年村里的药很多都是杜家过去的。”吴洪道。
“那吴大哥的意思是,你可以找到人?”
“这我还是有些把握的,姑娘尽可放心。”
“如此我也不客套了,只有劳吴大哥了,账我都记下了,日后吴大哥有用得上汪家的地方,我必会舍身相助。”
“哈哈哈哈,姑娘莫如此说,在下也不过是为了良心罢了,张九村今年已经被疫病折磨得不行了,现下若是又赔出了钱财去,这不是逼村民们上绝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