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存和汝惠把妙清送回倦云室,李氏抱怨了几句,不过是说两个大人不省事,带着孩子胡闹之类的话,两人听李氏说了那么些年,耳朵都生茧了。
德存把妙清放到床上,李氏给妙清掖上被子,两人正准备告辞,李氏道:“明儿曹姨娘的席,下午就打发来宝儿过来请了,今年还送了帖子,大约是今年德润回来了的缘故,估计要比往年都隆重,你俩明天记得过去。”
汝惠向德存使了个眼色,一副“我说的吧”的表情。
“你俩又使什么眼色?姑爷,明天好歹去露个脸,别叫人说闲话,不说你看不上曹姨娘,倒要说你帮着太太欺负人,还要说你跟弟弟不和呢!”李氏愁眉苦脸。
“太太都没说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我娘呢!”德存不耐烦,随口怼了回去。
李氏听了懊恼,又不敢回嘴,只转过头去抹泪。
“哥你瞎说什么?李姨娘经得住你这么说?她是最懂礼数的,不过是怕你不懂人情,到时候吃了哑巴亏,叫臻姐儿跟着你吃亏倒霉!”汝惠忙劝说道。
“哎,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这样,我明儿去一趟就是了,明儿一早我就收拾了过来,咱们仨一起过去。”德存想宽慰李氏。
“你今晚就在这儿歇就是了。”汝惠道。
“我回去歇了吧,正好把你送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也叫人不放心。”德存道。
“这还像话,就送了丹姐儿去吧,明儿也不必过来了,让杜姨娘知道了,我这儿又要挨半个月的说道。”德存一听就知道,昨晚宿在李氏这儿的事,杜姨娘今天一定是拿着讽她了,于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便答应着出去了。
德存送汝惠回了竹枝轩,自己回了小山轩,又和杜氏周旋了一番,便歇下了,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德存还赖在床上,就听到外面杜氏的声音。“我要的是那个菊花纹的鎏金钿钗,你给我这个破簪子做什么,还有我那件绣金牡丹的锦缎袄呢?”
德存被吵得不行,只好起床洗脸刷牙,杜氏听德存这边起了动静,一个转身就飘了进来。
“爷,您醒了,您看看,我这一身可好?”德存打量杜氏一身大红大金的,直晃得自己眼睛疼。
“穿金戴银的,喜庆,老爷子看了保准喜欢。”德存挪揄道。
“爷就会开我的玩笑,一会儿我让丫头弄碗赤小豆粥,咱们喝得热热的再过去。”杜氏道。
“一会儿我去给父亲请安,和父亲一道去玲珑舫。”德存想甩开杜氏。
“那敢情好,我和爷一道儿去。”杜氏像没听出来,倒更高兴了,德存看了杜氏一眼,没说话。
德存住在汪家园子里,因他也不怎么在家,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在书院附近另住的,故而只在汪老爷子的集春斋前辟了一处小院落,名小山轩,从小山轩前门沿一处小山坡下去,便是风来池,而从小山轩后门出去,经过一处花圃,便到了集春斋,这杜氏便跟着德存住小山轩,德存住正屋,杜氏住厢房。李氏则是跟着庞太太常年礼佛,故而和太太住在汪家宅邸最北边的倦云室,说是室,实际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庭院,卧房、会客厅应有尽有,正房北边就是佛堂,故而李氏跟着太太,几乎是常年不出倦云室大门的。
而今日集会的玲珑舫,则是汪家园子东北角的一处园中园,因其中最重要的建筑是依水而建的玲珑舫而得名,这水便是碧晶泉,正是园中水的源泉,风来池的水也源自于此,说是泉,实际是一条小河流,玲珑舫便是建于其上,这个独立的小院子里亭台楼阁皆有,都是小巧精致的类型。
德存他们到的时候,曹氏已经命人用夹棉的锦缎帘子将玲珑舫三面围住了,只在几个角上开了口儿通风和散味,门口又挂上两扇棉门帘,又在里面熏上暖炉,故而一进入舫中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意,只觉清香。
舫内最里面摆着桌榻,沿着这正中的位置,两边排列着燕几和坐墩,其他来客已经坐下了。到了的人见汪老爷子过来了,都站起来迎候,只曹氏正在吩咐下人,见是老爷,赶忙迎了上来,将他迎入主座。
汪老爷子来了,自然席面就要开了,曹氏见老爷子向着自己点了头,便站起来道:“各位新年好!按理说,这开年第一席该是太太独一份儿的,但大家都是知道的,太太清心礼佛,并不管尘世中这些事儿,故而我呢,借着管家的光儿,我出钱出力,帮太太开了这一席。因今年不比往年,两位哥儿都有了大长进,这席面呢也就开得大了些,以前咱们都是胡吃,只要好吃就行,只捡着大鱼大肉吃,今年咱们哪,也学学那诗礼之家,不过呢,到底还是高兴为主,各位也别拘着了,定要尽兴才好!”
说罢,曹氏便让下人上菜,第一轮便是五辛盘并椒花酒,曹氏亲为汪老爷子奉上了酒,道:“这头道酒菜,开胃健身,又承古意,老爷您饮了吧。”汪老爷子见曹氏虽上了岁数,可一双美目仍是含情潋滟,酒没入口就醉了,哪里还嫌这酒辣口呢。
众人见老爷子饮尽,也起身举杯。一杯椒花酒下肚,果觉腹中热气升腾,妙清坐在小坐墩上,早好奇得不得了了,闹着要尝尝,李氏不让,隔壁桌的汝惠趁李氏没注意,用筷子沾了点酒给妙清舔了,妙清舔了直瞪眼,也不敢出声,李氏见了又心疼又生气,直拿手戳她脑门子,叫周围几个姨娘见了,都笑了起来。
如此,席间好几个不经酒力的姨娘脸上已经红霞乱飞,汪老爷子看了高兴得什么似的,高声道:“今天我一路走来,看园子里好些春花要开了的样子,想来过几天就要春色满园,没想到这屋子里倒先都开起迎春花了。”
一语毕,席间姨娘并歌姬们皆更是红了耳根,只德存、德润并李氏等几人面露不虞。曹氏见汪老爷子有些上头,忙叫下人上菜,同时让外面候着的戏班小子吹起了箫管,舫内几个会说话的姨娘歌姬,也轮着说起了吉祥话,哄得汪老爷子越发飘飘欲仙。
又是几轮酒菜下去,众人皆有些饱了,曹氏命撤下酒肉,上了一道百味羹。于是一大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胡乱聊起天来,上头德润、德存在汪老爷子那儿点卯陪聊,曹氏在其间照顾着,下面姨娘歌姬们交流梳妆心得,聊聊城里的新鲜事儿、新鲜曲儿。
兰香坊的歌姬蕊儿见刚才席间妙清数次逗得大家发笑,便靠近前来,道:“臻姐儿今年出落得越发可人了。”
李氏没搭理她,蕊儿有些没趣儿,旁边春娟看见,想给小姐妹找补点面子,遂陪笑道:“臻姐儿是好看的,我看哪,比柳景儿姐姐还好看呢!”
李氏转眼瞪过去,道:“哪里来的没脸没皮的,拿咱们姐儿和那些烂货比!”这话一出,周边人都倒吸了一股子凉气。
若说这个柳景儿,也是个传奇人物了,平江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只出身不好,投在了勾栏里,可她却和其他勾栏女子不同,也算是“持靓行凶”,只和对自己胃口的男子好,柳景儿人又仗义,时常帮着城里穷人,常资助着安济坊,因这安济坊是个为穷人提供免费医药之所,故而她和汪家这种开着生药铺的大户也有些联系。因而说到柳景儿,平江城里的百姓都是带着敬意的,并不做寻常烟花女子看待,连汪老爷子也是敬着她三分的,今日这种筵席,是请她也请不来的。
见李氏反应这么大,连妙清都吓住了,这可就是自己最害怕李氏的时刻了,若是她惹得李氏如此,是真要脱了衣服挨板子的!
“姨娘,这些丫头外面来的,您别置气啊。”汝惠忙劝住李氏,又转头牵着蕊儿、春娟去了花姨娘那桌,并悄悄对两人说:“两位见谅,我家李姨娘脾气不好,又爱较真儿,大过年的,倒吓着你们了。”于是和花姨娘一起,又安抚了好一会儿功夫。
“姨娘,您别生气……”妙清最对付不了狂暴状态下的李氏了,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叫苦:汪汝惠,你就这么丢下我!
李氏渐渐回过神来,眼睛竟有些湿润,对着妙清道:“好孩子,不关你的事,姨娘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
妙清虽留恋席上美食,且听说下一道就是各色果子了,可也不敢在这会儿忤逆李氏,于是让人叫来曹氏,告诉了一声儿,便悄悄离了席。
待食宴结束,汝惠便也悄悄退了出来,去找妙清。
“小臻子!”汝惠一进门就嚷道。
“小姑姑!”妙清见是汝惠,一溜烟跑了出来,“筵席结束了?”
汝惠道:“哪能啊,你爹和我爹,并一堆年轻姨娘们丫头们,在那儿听曲儿呢,没得吃了,我就出来了。李姨娘呢?”
“她刚回来,就换了身素净衣服去佛堂了。”妙清道。
“哎,她也是,有什么的。”汝惠道。
“你也知道的,姨娘是最听不得那样的话的。”妙清道。
“不管那些了,刚我听到园子里小厮说,大姐给寄来的京城特产到了,去看看啊,咱早点去,悄悄挑两件好的!”汝惠提议。
“真的啊?走走!”妙清蹦着拉起汝惠就走,欢儿在后面愣是没追上。
两人到了前门轿厅处,果然见小厮们挑着大包小包,要往园子里去。
“来金儿,这都是大姐寄来的?”汝惠问道。
“可不是,都是东西京来的好东西呢!”来金儿正在轿厅指挥,扭过头来答道。
原来这汪家老爷子还有一个大女儿,名叫汝贤,和德存一样,是太太嫡出的,后来嫁给了润州本地的一个富户丁家,这富户早年间给儿子捐了个官,没想到运气好,得了个好差遣,更没想到的是,这儿子天生是个混官场的,很得上司喜欢,上司自己热情推荐不说,还帮忙找了京里大官写推荐信,没几年功夫,就从鸟不拉屎的西南远地调去了西京。
汝贤在娘家的时候,因是头一个孩子,又是汪老爷子和庞太□□爱之时生下的,所以是极疼爱的,嫁去丁家时,汪家是比丁家兴盛些的,只是看在世交,加上庞太太不愿意女儿嫁到多尊贵的家庭,过于高攀反而要受欺负,最后选了丁家,这算是下嫁了,故而丁家待汝贤也是极好的,再加上嫁到丁家后,丁家官运竟就这样亨通起来,这一家子更是对汝贤另眼相看,因两人定亲时相看八字,算命的就说汝贤能助丁家更进一层,两人是天作之合,这样更是对此深信不疑了。
汝贤跟着丈夫丁伯泽去了西京后,因路途遥远,便一直没能回来,今年又加上怀了三胎,高龄产妇更是要悉心呵护的,便更没法出远门了,所以挑了不少西京和东京的特产和上等瓷器、丝织品等,节前就叫家丁雇了些人,送到平江汪府。
因东西都用箱子、包袱装着,汝惠、妙清就算再厚脸皮子,也不好就拆了包拿东西,便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东西往鸾缨阁方向去了。
两人垂丧着脑袋,正不知如何,就见到花姨娘房里的阿秀走过来,“二小姐,臻姐儿,怎么在这儿逛呢?”
“你从哪儿来?怎么没在玲珑舫那儿伺候?”汝惠问。
“我出去给花姨娘她们办酒去了,找了平江有名的厨子,明儿要在园子里设宴呢。”阿秀道,“梨儿没给你们送帖子?”
“还没呢,我们就是在这儿瞎逛,就回去了,指不定帖子已经到了。”汝惠道,说完便拉着妙清往竹枝轩去了。
到了竹枝轩,书儿果然报了,说花姨娘、陆姨娘一并一些上了年纪的姨娘们,攒了个局,明儿在琴室吃个家宴,看样子明天要下雪,若是下了雪,就吃完了一起在园子里逛逛。
汪家老爷子的这些老姨娘们,都和曹姨娘一起,住在靠近集春斋西面的画松轩里,因庞太太早几年就不理家事一心向佛了,汪家内务就都交给了曹姨娘,老爷子便做主拨了一处宅院单给曹姨娘,其他姨娘们愿意的,也都搬过去一起住了,只不过主屋一直是曹姨娘的。画松轩离老爷子的地盘近,加上一堆姨娘丫头们在一处,老爷子还在孜孜不倦地从外头带姑娘们回来,除害羞爱清静的梅姨娘带着自己小子德愿单住在集春斋东边的听音楼外,其他姨娘们都跟着曹氏住画松轩。故而现下倒是这处院落在汪家最是热闹,这些年竟滴滴答答扩建了好几次。有时候曹氏也被吵得不行,就去德润一家住的撷芳楼住,以寻个清静,所以撷芳楼的东厢房一直是给曹氏留着的。
说到家宴,汝惠和妙清想到一群姨娘们叽叽喳喳的,还没去,脑子就嗡嗡的,不过说到明天要下雪,这俩倒是兴奋异常,平江府地处江南,比老家润州雪可少多了,更是难得见到大姐汝贤信里写的鹅毛大雪,平江的雪,刚一落地就成了水,哪儿像西京,雪能积上一尺多厚。
到了初三当天,果然天阴了下来,其他姨娘们的席面,李氏向来都不再参与,故一大早就由欢儿带着妙清先去找了汝惠,而后两人一起去琴室赴宴,说是琴室,其实是园子西南角的好几处建筑合成了一个小庭院,接手时卖家便称作琴室,汪家也就留下了这个称呼。
今天家宴比昨天规模要小很多,家里姨娘和有头脸的丫头们都聚在馨和馆,汪老爷子一早就去知府老爷府上赴宴了,大家没了拘束,气氛倒是轻松许多。妙清没了李氏管着,也放松下来,只专心吃东西,今天的厨子是有名的陆家老字号请来的,听说一早就由陆大娘带着手下厨娘们进府磨刀霍霍了。
饭毕,众人又饮了山楂甜酒,酒饱饭足,就听到外面小丫头笑道:“下雪了!”此时出了馨和馆门,就见天已亮起来,全没有来时的阴郁,雪飘下来,糖霜儿似的。一群裹得厚厚的娃娃们见着都蹦起来,全往外跑,结果挤在院门口出不去,后面跟着的婆子们本还着急,怕孩子们滑倒,见这幅情景,倒都笑弯了腰。
汝惠牵着妙清,等着门口疏通了,便一起往风来池的方向走,想着今日大雪,在水月亭看落雪,最惬意不过了。
两人又吩咐了欢儿、画儿回去竹枝轩,让小厮把围炉煮茶的家伙什儿搬去亭中,知道还有会儿功夫才能准备好,所以两人也不急,只慢慢边逛边聊,快走到一处石山时,听到逍遥石室里有人声。
这逍遥石室是好几块假山石垒起的一处小室,室内只一张小石桌,桌边围着一圈小石凳,夏日里最是阴凉,可在此饮茶,但这隆冬腊月的,谁在这儿挨冻呢?
汝惠和妙清悄声走近,只听里面有一男一女在交谈。
“今儿这一桌,九娘你可大显身手了,刚又在太太奶奶们面前露了脸,大娘总得把铺面交给你了。”男声道。
“得了,早起还和我娘闹了一场,就为你的事儿。”女声道。听这对话,汝惠也认出来了,正是刚才宴毕,陆大娘带着一起露面的陆九姑娘,陆家老字号现今交到了陆大娘手里,她家一众娘子军正争着接手呢。
“哎,再等等,眼下老爷子没得空,年后就要把汪家老家那儿的几间半死不活的铺子收了,合一起挪到江宁,我必定争取得了这份差使。”男声又道。
“有把握吗?”九娘道。
“这有什么,老爷子喜欢的那几个小姨娘那儿我都疏通好了,保管能成!”这下汝惠听出来了,这男声正是老爷身边的来银儿。
“几个姨娘管什么用,该找找你们家那个曹姨娘。”九娘怪道。
“那不成,我一点儿管铺子的经验都没有,曹姨娘断不敢举荐我的。”来银儿倒有些自知之明。
“那老爷子就是个糊涂的?”九娘问道。
“一个铺面,在老爷子那儿算什么,再说了,我得了这份差,再找个好的给我干活儿,这里面油水大着呢,分点儿给伙计们又算什么,大头还是我得着。”来银儿倒门儿清。
“你倒会差遣人。”九娘笑道,“哎,那你再找找你家二小姐呢?今儿席上见着,我看那群姨娘也敬着她几分,早就听说你们家二小姐会来事,在汪家有地位说得上话,你找找她,她又是个不管家的,想来也不会跟曹姨娘似的懂行。”九娘道。
“哎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小姐比曹姨娘还精呢,她是不管事儿,可就是这样,她还能在这家里吃得开,这才看出她本事大呢!”来银儿道。
“竟这么厉害?我看她挺和善的啊。”九娘疑惑。
“她对谁都这么客客气气的,从不轻易动怒,嘴儿甜,席间你见着她身边的小丫头了吗?大爷的嫡亲闺女儿,会不会哄人?”来银儿道,九娘听了直点头,“那可不就是跟着二小姐学过来的嘛!你说二小姐多会来事儿吧,就说年前她那个亲生姨娘,仇姨娘,嘴不好,叫老爷弄到厨房烧灶膛去了,你说丢不丢人,可家下没一个人说道二小姐的。”来银儿又道。
“呦,今儿厨房那个咋咋呼呼的老妈子是她亲妈?真看不出来。”九娘惊道。
“是吧,不过要说二小姐,也是苦命人儿。”来银儿道。
“怎么说?”九娘道。
“二小姐今年得有二十五了吧。”
“呦,这可看不出来,怎么?这么厉害的人,老爷子也没给找个好人家?”
“就是这事儿!二小姐十六岁上下就嫁了人了。”
“呦,这可怎么个事儿?”
“本来呢,该是挑个好人家,老爷当时看中了老家一户人家,跟咱家大小姐家算是亲戚,情况也差不多,其实也是看大小姐虽说是下嫁,可在夫家日子过得自在得很,所以到了二小姐这儿也想如法炮制,当时曹姨娘都拿着名帖儿去看八字了,正是般配得很,谁成想仇姨娘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就要许给她老家一户姓章的。”
“那章家怎么地呢?”
“你以为!要给那家做续弦!那姓章的都七老八十了,是她老家一个老乡绅,一辈子无子无女,老来不过想找个年轻的照顾着,陪着。”
“呦,造孽啊,这娘当的!图啥啊,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你是不知道,这老姨娘在汪家一辈子了,是汪老爷子从瓦子里带回来的,怀上了没法子,硬赖着要过来,汪老爷子什么人,见她爱闹不懂事儿,领回来就丢开了,生了二小姐,也再没得过宠,她倒三不着两儿的,二小姐从小就是乳母带大的,跟乳母关系都比跟她亲,她心里早不平衡了,哪儿真心为着这个孩子,不过是在汪家过得不顺心,想着把女儿嫁回去,自己也跟着女儿回老家,觉得在老家她能横着走呗。”
“这不就是卖女儿嘛!”
“可不是,她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各种作死,愣是把谈好的人家搅黄了,这还不止,直接把二小姐在润州的名声闹坏了!怎么办,二小姐打碎牙和血吞,她也是个爽快的,上了花轿就去了章家。”
“哎呦喂,这老东西!”
“是啊,汪家也不愿管这姨娘了,她竟真就没脸没皮地跟着闺女儿跑去章家了,听说仗着自己汪家来的,可真是横行着呢!可私底下,那边儿谁不笑话她!”
“后来呢?”
“后来啊,听说那个章老头人倒是挺好,待她们娘儿俩确实不错,二小姐人又爽利,把老头儿照顾得周周全全的,再后来,老头儿没几年就过去了。”
“呦,死啦?”
“可不是,不过啊,死之前立了遗嘱,叫来了乡老,把财产都给了二小姐,毕竟也是个老乡绅了,家底可是很有一些的!”
“天么天么,二小姐这就回来了?”
“还没到呢!这仇姨娘得了财了,哪肯回来,还没守完丧,就张罗着要二小姐再嫁。”
“啧啧啧。”
“这还没找着人家呢,章家旁支的就找上来,要分财产。”
“啊?”
“是啊,章老头儿没儿子,按着咱大周朝的律法,这财产就是要分给他们家其他男丁的。”
“可这不是有遗嘱吗?白纸黑字的。再说了,这些人跑来争财产,可顾念人家辛辛苦苦照顾老头儿的功劳了?”
“可不是嘛,章老头老了,这些人没人管的,这会子来要钱。于是两边就闹开了。”
“天么天么,后来呢?”
“闹到衙门了!得亏碰上个青天大老爷,不过啊,我猜汪家也使了些银子的,反正最后大部分财产按着遗嘱的意思给了二小姐,就这么着,还是给那帮子小人分了点儿去!”
“哎呦,这样已经是好的了!”
“可不是,再后来,汪家就把二小姐接回来了。那老姨娘脸皮是真厚,跟着二小姐也回来了。”
“哦呦呦,吾辈楷模啊!”
“二小姐回来,人也变了。”
“怎么说?”
“过去二小姐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泼辣,对什么啊都想插一脚,不过是好的那种啊。回来之后呢,人沉静了,也更圆滑了,八面玲珑的,一开始家里人还嚼舌根,曹姨娘她们也劝二小姐再嫁,可二小姐都给推回来了,别人说些不好的话,她也不恼,只一心自己过得高兴就好,老爷子见她这样,是又心疼又喜欢,竟比之前更抬举着她了,慢慢地,多嘴的都被老爷打发了,剩下的谁不佩服心疼二小姐,家里也没人再提这档子事儿了,这都过去快十年了,你们这些外面的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哎呦,真难为她了。”
“呦,我尽在这儿跟你说嘴了,这事儿你可别到外面说啊!”
“晓得的,哎呦呦,说着话没感觉,这会子是真有些冷。”
“是吧,这石室是至阴之处,走吧走吧。”
汝惠听到这儿,便拉着妙清悄悄儿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