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矾楼正是东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乃是正店,足有三层楼台、五层楼阁,楼与楼之间竟有悬桥连着,这在平江可是想也想不到的xin'xi'an'yang'shi。
妙清惊掉了下巴,瞪着眼对德存道:“这是酒楼?我当是皇宫呢。”
“皇宫都不一定比得过,咱们皇帝陛下节俭,再者本朝皇宫本就是在前朝城郭基础上建造的,本也不是皇宫,故而朴素得很。”
“喔!”妙清持续惊叹。
两人甫一进入,就有小二引着,带到了一个小包间中,没想到在这种热闹喧哗之中,此一小小包间,倒是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这儿好,爹爹。”
“你想吃什么?”
“哎呀,我都不知道了,爹爹您点吧。”
于是乎,德存七七八八点了一堆精细下酒,又让小二叫人去外面买些甜水,菜还没上来,又有焌糟进来,绾着高发髻,给他们倒茶、斟酒,后又有厮波、打酒坐轮番着过来,德存心情极好,便都给了赏钱。
菜上来了,羊肉、牛肉、鱼肉、虾蟹应有尽有,饶是妙清是个一等一会吃的,此刻也是看花了眼,道:“这叫我都不知从何处下嘴了,爹您点得也忒多了,怎么吃得完啊?”
“这没什么,一会儿包着,叫车夫带回去,他那边全是干苦力的,这点子还不够他们吃得呢。”
妙清这头已是动筷子了,吃得脸鼓鼓的,头也不抬道:“爹您说得是,您真是英明!”
“瞎扯什么,别吃太快,又不是饿着你了,来,喝点汤。”
“客官,您的甜水。”小二拉开门进来送菜。
“呦!这不是廷美兄?”
妙清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老一少,这年轻的正是刘家二公子博文,老者则是一身白衣,颇有些仙风道骨。
“吕公,博文兄!”德存也扭头,一见是故人,赶紧起身行礼。
“廷美小弟,怎的来了京城,也不跟我们说?”这老者语气轻松,倒像个老顽童。
“吕公,晚辈这次来,实在匆忙,也没想到,我和小女刚到这汴京,就遇着您和博文兄了。”
“不妨,我们也是听到声音,像是你,这才回头看的,我们还疑惑,怎么会呢?竟真是廷美。”
“是啊,吕公方才说是,我还说不可能呢。”博文也笑道。
“呦,这位小姑娘便是你女儿?”
“是了,臻儿,快和长辈们打招呼。”
“吕公好,博文叔叔好。”妙清也行了个礼,见一个小人儿如此郑重其事的,倒逗笑了在场的大人。
“就叫臻儿?”吕公笑眯眯道。
德存一边将两人迎进包间,一边回道:“小名臻儿,学名叫妙清,是她娘给起的。”
“汪妙清,好名字,澄澈灵秀,配上她的人品,人如其名,是个灵气姑娘。”吕公乐呵呵坐下。
“您二位是怎么着,刚来还是吃完了?”
“我和吕公刚吃完,正准备去赵大人那儿。”
“那岂不是耽搁你们了。”
“不妨事,赵公君那厮,迟些去无妨。”吕公摸着胡子,又瞧了妙清,道:“你们是今日刚进城?宿在何处?”
“晚生和小女就宿在刘员外邸店。”
“怎么住邸店?老夫还以为你们已有人照应着了,这下好,就让老夫卖个脸子,来我家,老夫招待。”说罢,又逗妙清:“小妙清,你可愿意去爷爷家住?爷爷家有大房子,还有好多小朋友。”
“吕公,这如何使得,太叨扰了。”
“这有什么,几间屋子还是腾得出来的,对了,你们要在汴京呆好些时日?”
“就是不知道呢,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晚生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德存说这话,自己也有些臊,耳根都红了。
“哈哈哈哈哈,小兄弟真是有意思,不像我家那些小子,一个个严肃的不行!”
吕公又道:“莫要推辞了,今天怕是晚了,明日我便派人过去,给你们取行李,你俩直接过来我这儿住。”
“这……”
吕公打断德存的话,道:“这什么,那什么的,这么磨磨唧唧的,明儿见不着你家闺女,我可是要上门问罪的。”
“小妙清,你看看你爹,真是有钱没处花,给不相干的人送银子。”说着,吕公便起身道:“博文,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去老赵那儿了。”
等两人出了白矾楼,妙清才问道:“爹,这位长者是谁?”
“这是当今的尚书右丞,吕清臣大人。”
妙清瞪大了眼睛,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德存塞了块鸡肉进妙清嘴里,笑道:“别这副模样,给你爹丢脸,你爹认识的人海了去了,莫不是你爹人品好,总结善缘,你能有大房子住?”
“爹,您是神,您可比姨娘拜的那些菩萨厉害多了。”
“别瞎说,吃完没,吃完我叫人打包了,回去还要收拾东西。”德存佯怒,刮了下妙清鼻尖,催促道。
第二日,吕公果然守信,一早就有人来帮着搬东西引路了。
“吕公这会子还在皇上那儿议事,故而派了小的过来接您二位。”
“有劳这位大哥了。”德存道。
吕公家在内城南边,汴河边上,这汴京城寸土寸金,尤是如此,吕公家宅仍占了半条街,虽说形制上比不了汪家有园子的宅子,但也足可显出吕家财力不凡。
刚一进吕府,就有老仆迎了上来,他一个眼色,下人就将德存的马车牵去了马棚,这老仆道:“汪公子,汪小姐,我家老爷吩咐了,您二位就住礼素院,虽是偏了点儿,可胜在安静,这是老爷特意安排的,怕您二位初到家里不自在,这小院子离街上也近,要想去前厅也是便利的。”
“有劳吕公费心了,也有劳老人家了。”
“小的姓金,家下都唤小的金伯。”
“金伯。”德存行了礼,便拉着妙清,跟着金伯继续往北边走。吕宅虽不大,但设计得很精巧,礼素院坐落在吕宅的东北角,离吕家后门很近,又和宅子中主院落间隔着甬道,竟像是个独门独户的小屋子,但又是因为有甬道,去宅中主屋也不费事,这安排确实精妙。
“汪公子,这便是礼素院,已是打扫过了,一会儿小子们就将公子小姐的东西搬来,另外这是阿万和小宝,是老爷派过来伺候您二位的,若有什么事儿,您也可直接找小的。”
阿万和小宝,一个丫头,一个小子,看上去都是伶伶俐俐的,刚一路跟着也没一句废话,这会儿金伯介绍了,才行了礼。
“这真是太感谢吕公了,吕公何时回来,我还要和小女去拜谢。”
“老爷一向上了朝就留在宫城中办公的,到晚才会回来,不妨事,到时候小的会叫人过来告诉公子。”
“有劳了。”
至晚间,金伯果然派人来报,德存便带着妙清去了前厅。
“廷美老弟,可还住得惯?”
“这小院子可太妙了!”德存快步上前,行了礼道。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吃喝可还称意?”
“都好!谢谢吕伯伯!”妙清抢先一步。
“哈哈哈哈哈,小妙清。”吕清臣起身,拉着妙清一起坐到榻上,又示意德存坐下。
“吕伯伯还要跟你说件妙事,后日是三月一,金明池就要开了,廷美,你可得带妙清去逛逛。”
这金明池本是皇家园林,只在三月初一日起,至四月八日,对百姓开放,届时池边彩棚勾肆鳞次栉比,君民同乐,临池看水戏,最是热闹非凡。
“定要头天就去,到时候还能瞻到天子仪容。”
“皇上?”妙清惊得合不上嘴。
吕公拍拍妙清,笑道:“是啊,你和你爹就跟着我们一起,我们家的彩棚最靠近临水殿,是最佳的位置。”
“吕公当天必是要忙的吧,太叨扰了。”德存道。
“没什么,那天我和内人是不在的,得侍奉陛下,陛下还要赐宴群臣,你们跟着我家小子就行。”
吕公说着忽想到:“呦,我是老糊涂了,你们还没见着内人和犬子吧?”
“下午吕夫人过来了,只是确实未曾拜见吕公子。”
“不急,明儿我让内人带犬子去你们那儿。”
“不劳驾了,占着礼素院已是麻烦了,明日廷美带小女去拜见就是。”
“也可,我今晚叫内人准备着,明日你们一起吃个饭,我是一早就要去上朝,没法儿陪着。”吕公忽想起什么,又道:“你别吕公吕公的叫了,妙清叫我吕伯伯,这就很好,你倒是叫得生分。”
“是廷美的不是,称您伯公可还使得?”
“也是生分,不过罢了,总比吕公好。”吕清臣开玩笑道。
如此三人又闲话了家常,德存也将自己带着妙清北上的来龙去脉细细告知了吕公,他也不以为意,妙清心想,如此看来,自己爹爹确实和这位吕公投缘,也没想到,堂堂尚书右丞竟如此开明,对这位老伯伯又亲近了几分。
至二更天,几人才散去,父女俩由小宝陪着,回了礼素院。
翌日辰时,吕夫人就叫小厮去了礼素院,邀德存和妙清中午一起在荣宝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