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回来咯!”小厮急着报信儿,正巧撞上了祭完宗祠的汪家老小,汪老爷子皱了皱眉,眼见着就要发作,跟着的众人停了脚步,都不敢吱声。
只曹氏开了口,厉声喝道:“做什么慌里慌张的,祖宗面前闹这一出,大节下的来讨打?来宝儿,还不拉走!”
来宝儿道一声是,便弓着身子带走了小厮,一旁的郭氏却直拿眼睛瞟,曹氏饶是瞪了她一眼,郭氏这才垂了眸子。
汪老爷子是住西边园子里的,这宗祠则在宅邸北边,老爷子没走几步便从汪宅西北口的月亮门洞径直去了集春斋,众人跟在老爷后头不知怎的是好,还是汪老爷子发了话,才各自散了。
郭氏见人都散去,便加快脚步跟上曹氏,还没开口,曹氏便道:“知道你急,我这个当妈的就不急吗?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是,媳妇儿知错了,亏得妈提点。”两人边聊边加快了步子,并一众丫鬟婆子也跟着风也似地,三步并两步往前冲。
还没到正院,汪家老三,德润便正面迎了上来,“妈,我回来了,赶上没?”
“刚结束,年年如此有什么好赶得,等明儿单去给那些老祖宗磕个头就成了。”
德润听了,只眼神一闪也不吭声。
郭氏在一边,嘴张了两张,愣是没说出话来。
“刚急得猴儿似的,这会子又哑巴了。”曹氏调笑道。
郭氏红了红脸,德润见了,并不言语,曹氏接着道:“润儿,你刚回来,赶紧喝口水,再换身衣裳,去给你爹请个安,润哥媳妇儿,你跟着去,帮着收拾收拾。”郭氏一听巴不得的,上去从背后轻轻揪着德润的素缎长袄,德润也不恼,任她揪着一同往撷芳楼去了,曹氏则往南边海棠门洞去了。
“我都求了妈,让再等等你,这会子离天黑还早呢,妈也不跟爹说说。”刚进里屋隔间,郭氏说话倒利索起来了。
“这有什么的,我不过问一嘴罢了,只怪我没能昨儿赶回来,这大过年的,倒叫一大家子等我一个不成?我那个花节纹和田玉的绦环呢,拿来我换上。”
郭氏边开箱子边道:“你倒好脾气,连着两三年在外面跑,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地祭拜祖宗也跟没你这个人似的,你那大哥,不过刚过了个府试,这一家老小恨不得从八月里开始,鞭炮直放到明年,闹得像是已经中了省试,马上皇帝老儿就要给那宝贝疙瘩赏个大官做似的。”
见德润没吭声,郭氏自顾给他戴绦环,又道:“等着吧,一会子年夜饭,包管又要拿出来说道,耳朵都生茧子了,你在外这些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没见着老爷放个屁。”
“住了口吧,这话就屋里说说,爹把家里生意交给我打理,这还不是信任吗,还嚼什么舌根。”
“哼,信任,生意你做得了主了?权柄还不是死死攥在自己手里,说到底你和那些伙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跑腿的……”
郭氏一抬头见丈夫脸冷了大半,也不再说话了。
“你要是不高兴,待会儿家宴就别来,不要到时候由着你这张嘴乱说,叫全家不高兴,我也救不了你,倒还连累了咱们这一屋。”德润道。
郭氏自知失言忘形了,于是陪着笑脸道:“哎,我也是那么久没见着你,又实在是在家积了些气,就没忍住,浑说了些不好的话,对不住,奴家给官人赔个礼。”说罢弯了腰就要行大礼。
德润见郭氏这副唱戏似的姿态,倒也觉好笑,“娘子,这我可受不起,我可不是那皇帝老儿钦点的大官。”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德润赶紧打了个弯,“我就去园子里了,一会直接跟爹妈一起去万荣堂,你这边看着时间就自己过去吧。”
“好嘞。”郭氏见夫君气消了,答得清脆。
天色将黑,月色渐浓,月光凉薄地洒在德润身上,将撷芳楼里带出的一丝暖全然抽走,倒叫德润忆起三年前离家那日,日头也是这么被冷月一寸寸夺去了光辉,出了平江府城便只一匹赤色马并周全儿陪着,往后日子便尽皆如此了罢,他如是想。
千余个日夜,德润能睡得安稳的时候并不多,行商不比坐堂买卖,抢着日子运货卸货是常有的,三年了,如今少年郎早已眉目分明,哪有当初一团和气的模样。
集春斋正如其名,可若不有心去看,竟不能察觉这满园仍灿烂的花儿竟是纸做的,又有灯笼火光照着,平添了些许诡谲。德润快步走向正厅,屋内正中摆着莲花座狻猊出香,缕缕返魂梅香幽幽入鼻,合着屋外未开的梅枝,疏疏淡淡的,倒真是香非在蕊亦非在萼了,可这抹清幽与这堂上风光却甚是不合,德润心中笑道。
“父亲。”
“嗯,回来了。”汪老爷正歪在榻上吃茶,下边两个小丫头捶着腿。
“你也坐下吃个茶。”
“是。”润德躬身叉手行了礼,退到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另有个小丫头端上一碗枣仁儿茶。
“你好几年没回了,在外面可好?”“都好。”
“你倒是话少,不像你哥,说他一句回个三句。”见德润没回话,汪老爷子自顾说道:“你跟着程叔在外跑了一遭,倒是有些可当家的模样了,你程叔也时常夸你。”
德润闻言,眼睛亮了一亮,回道:“程叔谬赞了,不过这几年儿子是长了些见识,见的人多了,历的事多了,于生意上也略上了手,儿子念着这都是父亲有远见,也肯给儿子机会。”
“你明白就好,这家业总有一天是你们兄弟的,你人稳当我也放心,等再过两年,你再历练历练,我也就能安心退了。”
隔了一会,德润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答道:“是。”
“你也别回去了,一会儿那边开宴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妈跟着一起吗?”
“你妈已经过去那边安排了。”说完爷儿俩忽然无话,空气凝固地叫人尴尬。
德润咽了咽口水,又吃了口茶道:“这次回来给父亲带了些上好的人参,极北边来的,已经叫下人收起来了,到时候我跟妈说一声,让给您安排上,还有些珍奇玩意儿,一并收到鸾缨阁了。”
“嗯,你倒有些孝心,不像你哥。”
“儿子听说哥过了解试,这已是大礼了,比儿子这些个玩意儿管用。”
“哼,看着吧,开春的省试还等着呢,哪儿值你们这么夸。”汪老爷子嘴上虽这么说,脸上的皱纹却眼见着舒展了。
说话间下人来报:“那边准备齐全了,等老爷过去就开宴了。”
“走吧。”汪老爷子道。
两人到了万荣堂时,家下老小都在正厅坐下了,只几个孩子围着堂前一尊奇形假山石打闹,大人们见老爷过来了,停了说话,孩子们发现安静了,也住了手,老老实实回了屋。
正厅里摆着三张圆桌,主桌最为气派,汪老爷子坐在上首,家中老大德存坐下首第一个,德润顺着坐下,汪家女眷们一桌,外面请过来并家里的小戏儿、歌姬则是另一桌。
德存见着德润,便开玩笑道:“好弟弟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回来可带了些好东西?你可别藏着,我……”
“什么话!”汪老爷打断了德存,转头对旁边桌的曹氏冷声道:“你带着几个上来坐,这桌也忒冷清了,不晓得提前安排吗?”
曹氏知道老爷子不过是想转话头,便插科打诨:“就等老爷子发话呢,您不下令,谁敢动,您一下令,俺们翻山越岭也要过来陪着您啊!”说得老爷子乐了一会儿,曹氏便带着几个有孩子的女眷和汪老爷子那几个年岁大资历老的姨娘过主桌坐下了。
“今年那些亲戚都没来,人是少了些,但是润哥儿回来了,不比外头那些人强?”汪老爷开了口。那边桌郭氏听了暗自高兴,在一群媳妇姨娘中间,头都抬高了些。
“要我说,今年哪,最高兴的还是存哥儿开了窍,过了年一准儿得个好名头。”陆姨娘年纪大,先起了头,郭氏恨不得隔着桌子给这老姨娘一拳头。对面杜氏见郭氏脸色发青,心下爽利,决定待会儿夹两个白灼大虾,狠狠咬下虾头,再咂摸咂摸郭氏的青白脸。
倒不用郭氏动嘴,德存就先啧了嘴,“你啧什么,姨娘不过是看过年,讨个好彩头罢了。”汪老爷子斜了眼道。
“陆姨娘这话是满了些,但也是给存哥儿你鼓气。”见主桌气氛有些尴尬,花姨娘陪上笑脸做了和事佬。
“你给你娘请安拜年了没?她还是不愿来?”汪老爷又转向德存,问道。
“请了,拜完祖宗就是跟着母亲一起回去的,陪她说了会儿话才过来的,娘说她不喜欢吵闹,宴席就不来了,只叫捡些清淡素菜给她送过去。”
汪老爷子听了,对曹氏道:“你叫厨房里再做些太太爱吃的素菜,用食盒匣子妥妥地装了,热热地送过去。”
“早预备下了,这会子姐姐估计都吃上啦。”曹氏笑着回道。
“那就好。”汪老爷子点点头,见菜上来了,便叫开席了。
桌上几个有孩子的姨娘忙着给孩子夹菜,看着小辈们咕嘟着嘴吃得满脸油,汪老爷子心下愉悦,可想到自己两个成年儿子膝下单薄,又不免叹气,“今年德存出息了,德润长本事了,我看着高兴,但只一件事愁人,你们两个都没个子嗣,先不管老大科举的事,等考完了回来,必定要给你续弦了,润儿你也上点心,家里也要顾上,在外面看上了也别犹豫了。”
郭氏一听这话就要跳起来,饶是曹氏站起来,给汪老爷子敬了杯酒,并用眼神刹住了郭氏,这才没闹起来。
“老爷子消消气,先吃杯酒,孩子还小,指不定明年一人一个大孙子呢。”
“哼,三十了,还小呢。”
“有什么,臻姐儿水灵灵的,起了个好头,往后才是更好的呢!”妙清嘴里正和冬笋较劲儿,忽听有人提到她,也不管怎么个事,清清脆脆回了声“哎”,还顺带着喷出了一把没嚼烂的笋儿,倒把一家人逗笑了。
汪老爷子到今儿就这一个孙子辈的,宠得很,见状也乐了,便道:“我也就看着臻姐儿能高兴些。”
曹氏接着道:“谁见了臻姐儿能不喜欢哪,明年存哥儿娶个新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龙凤呈祥,老爷嘴都要合不拢了。”
汪老爷子心中一动,又向曹氏道:“你也盯着润儿些,虽说年纪小,可也不能由着他来,过完年你也给他物色物色。”
“润儿您别担心,我看着呢,他也是对生意忒上心了,这次我定留他个把月,叫他们小夫妻俩早点给家里再添桩喜事儿。”郭氏听到这儿,知道曹氏帮着自己说话,才略略舒服些。
妙清听着大人们在那儿你一言我一句的,不好插嘴,便悄声问李氏,“姨娘,什么意思,我要有新娘了?”
李氏正给妙清擦嘴,听到这儿脸色一沉,把妙清的小嘴拧成了鸭子状,压低声音恐吓道:“别浑说,你就一个娘!”
妙清呜呜求饶,李氏又给她夹了颗小话梅,让这小祖宗嗦个梅子消停点,谁知妙清嗦着话梅,扭着就滑下了李氏的膝盖,直往旁边汝惠怀里钻,汝惠被她弄得痒痒,咯咯轻笑起来,也只好任她爬上膝盖去,两人叽里咕噜说起了悄悄话。
这宴席就这样夹枪带棒起起伏伏的,倒也渐渐热闹起来。
看着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曹氏便叫人撤了席面,一家子女眷先去了两边厢房休息,原先桌上坐着吃饭的歌姬,有家里的也有外边勾栏里请过来的,也都已经换好了衣服,预备着上场了。
待收拾好了,汪老爷子坐在榻上,一家子围坐在旁,笼上地暖,戏就开场了。几个带着孩子的姨娘没一会儿就找理由各自回去了,几个老姨娘又听了几支曲子,也推故告辞了,只德存、德润并曹氏、郭氏不好离席,陪着汪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听老爷子说早年汪家发家的事儿。
“我爹,你们爷爷那一辈,哪儿听得这些曲子,那会子咱们大周朝跟那北边的鲜族人天天打仗,太祖爷打下的江山,太宗朝一代都没坐得安稳。你爷爷那时候,硬是从北边老家出来,也是这乱世给了机会,摸索着做了药材生意才慢慢有了些基业,到我手里,赶上仁孝皇帝制住了来势汹汹的鲜国,签了盟约,才有了安稳,我们家业也在我手里大起来,可说到底还是根基浅啊,我就盼着在你们两个手里,这个家业能再稳一点。”
汪老爷子几杯酒下肚,感慨万千:“存儿,存,就是叫你居安思危,咱家要生存下去,一直传下去哪,我让你读书,逼你科举入仕,就想我们家能有个当官的护着啊,你看咱们老家润州那些有百年基业的大家族,哪一个不是有庇护的?你姐倒是嫁了个好人家,咱们家也沾了点光,可说到底不是自己家的,还是隔着一道儿。”
曹氏递了个果子,汪老爷子推开了,继续说道:“还有润儿,我知道没让你读书,你委屈……”
“润儿不是那样的孩子。”曹氏没忍住插了嘴。
“你插什么嘴,我看得清楚,润儿你是个稳妥的,这家里的生意总得有人接得住,你哥早你好些年爬出来,占了读书这个坑了,要不是雍儿去得早,后面又断了那么久才有了你,我也不会那么急着叫你出去,可想想,十五岁的年纪,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早就出去了。我那个弟弟是个不成器的,家里也就剩了我了,不早点撑起来,家就败了。”
说罢,也不知是酒催人泪,还是真动了情了,老爷子倒真湿了眼眶,曹氏见状,起身让几个戏子下去,给了几个外面的赏钱,叫小厮送回勾栏去,另几个自家养的歌姬也赏了银子打发回去了。
曹氏料理完回身,就见老爷子愣愣地喝酒,忙道:“你们两位哥儿也不劝劝,坐这儿跟个摆设似的,老爷别喝了,待会儿回去要着凉的。”
于是又转身叫丫鬟端热热的醒酒汤上来,端上来,曹氏亲自奉给汪老爷子,又随口道:“今年倒真有些冷清,二爷爷虽和咱们家不对付,可往年恭哥儿还是会带着他那口子过来拜个年,今年连个影儿都没了。”
“哼,一起子白眼狼势利眼,往年过来还不是巴着我们家在老家照顾照顾他们,今年恭小子也过了解试,神气得什么似的,也没了礼数了,就想着明天就飞到宫里吃琼林宴呢!”
“就这么着就已经看不上穷亲戚了?没点见识!”曹氏附和道。
“唉,你们两个小子,给我争点气,别让那起子乌龟王八嘚瑟起来了!”德存知道老爷子喝多了,口没遮拦的,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就你小子不省事,三十岁了,在外面晃荡,趁早收了心,过完元宵,就给我把书读起来。”
“过完年怕不是就要上路了吧?”曹氏关切道。
“姨娘说得才是正理儿,从这平江府到东京城,可得许多天呢,我想着先过去,找个书院,再把书温起来,别去迟了,着急忙慌得倒不好了。”德存道。
“哼,我不晓得你,早点过去,先要找你那些狐朋狗友惹起事来!”汪老爷吹胡子瞪眼道。
“您不信,不信您叫程叔跟着我。”
“程叔有那功夫跟你胡闹!人家这会子还在外面打点呢,你能干些什么!”汪老爷子倒被气笑了。
噗…啪!只听得有爆竹响,汪老爷子问道:“什么声?哪儿来的爆竹?”
曹氏道:“估计是孩子们在放爆竹,这会子夜深了,老爷子,咱们也回了吧。”
“嗯,润哥儿,润哥媳妇儿,你们也回去吧。让下人们护着点,别冻着了。”
汪老爷子说完便起身,曹氏给他披上织锦长袄,带上风帽,便搀着老爷子出去了,德存和德润告了别,也跟在老爷子身后,往园子里去了,德润住在府里,便和郭氏从万荣堂后门回去了。
汪老爷子一行刚进园子没多久,就见到前面光亮着,“这是哪儿在发亮?”
“看着像是水月亭那边儿的,应该就是刚才爆竹的出处了,看着像是二姑娘带着一群小子。”曹氏回道。
“咱们从风来池那边绕一绕,也去热闹热闹,你也跟着吧。”汪老爷兴致不错,叫上德存一起往池子对岸走。果然是一群人在水月亭前边放爆竹,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你们倒玩得疯,也没想着陪陪老爷子。”曹氏笑道。
“姨娘您惯会给我挖坑的,我们是生怕吵到爹爹,所以呀,懂事的躲起来闹腾!”汝惠,汪家二小姐,咧着嘴笑道。
汝惠生得高,倒显得一众裹得厚厚的小辈们,个个跟小冬瓜似的,看着可爱得紧,汪老爷子也忘了刚才的冷清,嗔怪道:“我说刚席上你一句话不说,还以为你转了性,原来是心早飞了。”
“爹爹,女儿为您着想,现在倒是惹得一身腥,既然爹爹您这么羡慕,要不也来放一发。”
其他几个小的见老爹爹过来,也不敢吭声,小辈里只妙清仗着孙子辈的身份敢撒野,听小姑姑这么一说,拿了个大的就抱着,跑到了汪老爷子身边,站老爷子身边还没人膝盖高,踮着脚要给爷爷送爆竹,老爷子看着孙女的圆脑袋,心下欢喜,一把抱起了妙清,妙清“喔”了一声,爆竹没抱住,掉在了地上,她也不闹,抽了抽鼻子,笑嘻嘻地说:“爷爷身上有酒香味儿,臻儿闻着都醉啦,爆竹也拿不稳啦!”
大人们听了都笑起来,德存上前拾起爆竹,假装生气,给了妙清一个“毛栗子”,“你倒会讨巧,专挑大的使,这个啊,我给你放!”
说完就接了汝惠递过来的火引子,点燃了爆竹,噌地一下,火光便直飞上天,地上一群小冬瓜这会子也不怕了,都拍手叫好,妙清嗤嗤笑着,还不忘给汪老爷子捂上耳朵,哄得老爷子凑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吧唧了一口。
“就你会哄人!”汝惠用手轻轻戳妙清的脸,妙清撇撇嘴道:“你是我师傅,你说谁更厉害?”一大一小斗起嘴来,又逗得一群人笑起来。
老爷子抱着妙清,看着孩子们又放了几个爆竹,曹氏见他在风里站得久了,便走近道:“老爷子,就回去吧,孩子们热火,咱们可比不得。”
汪老爷子也感觉到一丝凉意,便放下妙清,对汝惠道:“丹儿,你带着这群小子姑娘再闹会儿,也回去吧,再晚要着凉了,临着水边也不安全。”
“哎,我们把剩下这几个放了,就也回去了,爹爹,您和姨娘赶紧回去吧,记得喝点姜茶。”
“就你会疼人。”曹氏嗔道,又转头向德存道:“你是就和我们回去,还是再等等?”
德存答道:“我在这儿等着他们,待会儿我送这群孩子回去,你们就放心吧。”
“嚯,你意思,我一人就不叫人放心呗!”汝惠怪叫着就要上手,兄妹俩就这么闹了起来。曹氏见状笑着摇摇头,搀着老爷子往集春斋去了。
水月亭这边一群人,直闹到快二更才散了,两个大人送了没一会儿,汝惠就闹着要睡觉,自己回了竹枝轩。德存带着小妙清,把其他孩子送回去,两人才慢慢往倦云室走。
此时月色正好,只是夜深了,凉意岑岑的。
妙清搂紧了父亲的胳膊道:“爹爹,您要给我再娶个娘吗?”
“哈哈哈哈,小鬼头你害怕?”
“我怕什么,姨娘说了,我还是跟她!”妙清说完,又皱着眉补充道:“我怕新娘对爹爹您不好。”
德存倒被她逗乐了,“什么新娘旧娘的,不过是家里多个女人罢了,和杜姨娘差不多的。”
“哎呦天么天么,那可闹心哪!”妙清怪叫,眼睛都拧成了一条。
“你个四岁小人,哪儿那么多胡话,都是汝惠带坏了。”
“怎么不说是姨娘带坏我了?”
“我带坏你倒可能,不是,是全家人带坏你都可能,独李姨娘不会!”
“您也知道啊,天天听姨娘教训我,我都快闷死了,爹爹,下次您出去带上我吧,姨娘天天这不对那不行的,我真想有个法宝,姨娘一说话,我耳朵就上个锁。”
“姨娘那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要是娘还在,都要烦死她!”
“别瞎说,臻儿,这话可千万不能跟你姨娘说,她该伤心了。”妙清腹诽,你天天在外面胡闹找姑娘,姨娘不伤心,倒是一提娘,姨娘倒伤心,你这混得可也是挺惨。
父女俩一路聊着,倒也亲热,来到倦云室,已是三更了,正堂早没了灯火,只厢房还亮着,德存脚步一顿,给妙清使了个眼色,妙清严肃点头,两人都把脚步放轻了,轻轻推开厢房门,就见李姨娘斜歪在房中榻上,打着瞌睡,听到声音,惊得抬起了头。
“小祖宗,你总算回来了!”忽见德存也在,李姨娘低下了声音道:“姑爷也来了,欢儿,上点安神茶,姑爷来了,拿那套青铜的茶具。”
父女俩虽没冻着,可也吹了些风,喝了热茶,顿觉浑身舒坦,加上屋里暖炉烧着,又清香又热乎,不觉打起哈欠来。
“困了吧,洗把脸就睡吧,床都给你熏得热热的了。”李氏向着妙清道,欢儿听了,便牵起妙清去了暖阁。
“我今晚也在你这儿歇了,我快撑不住了,眼皮子直打架,你可别赶人,不然待会儿我出了门,睡在青石板上,你不心疼?”德存笑道。
李氏略一思索道:“我这儿是没什么地方的,大半夜也不好惊动太太,你就睡我那个隔间吧,我一会儿过去和臻姐儿挤挤。”
“得嘞,谢谢您。”李氏白了德存一眼,自顾自端了热水,伺候德存抹了脸,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忽想起道:“对了,我爹弄了套新酒具,青铜的,漂亮得紧,明儿给你送到小山轩去。”
“得嘞,你爹送的肯定好,懂行!”说罢拉着李氏的手摩挲起来,“你这儿倒清静,熏得香也好闻,没有那些脂粉气。”
说着凑上去嗅了嗅眼前人的头发,李氏轻轻拍掉德存的手,道:“小点声儿,该吵醒臻姐儿了,这么晚了,赶紧睡吧,明天初一,还得早起去给老爷太太请安。”
“你这儿倒好,明儿一早转个身就能去请安了。”
李氏又白了德存一眼,“睡吧,祖宗!”
大家好,新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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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