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羽沉舟 第2章 第 2 章

回去后也不是说我就闲下来了，有和靳潇对接的几个项目和合同需要继续跟进，手上也还有另一位艺人——路晨是公司培养的练习生，今年才十五岁，比靳潇整整小上一轮。

我清楚地记得十年前，我和靳潇刚认识的时候他正好也在这个年纪。而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路晨都比他要给我省心太多。

路晨年纪尚小，还是个为了长个儿需要每天喝纯牛奶的学生仔，各方面来说在这个圈子里都还很稚拙。公司从小培养练习生，百里挑一再经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自然都是好苗子，至少他们将一种偶像思维成功灌输进了他脑子里，小孩年纪不大，身上却有一股认真的拼劲，唱歌跳舞乐器……都学得很认真。他不乏天赋，有几样拿得出手，称得上有颜值有潜力……再量身打造一个好人设，花一样的美少年推出去，顿时追捧者无数，这几年的势头大好，算得上公司里的后起之秀。

当时CEO程榷列出了一些人选给我，有几位是发展成熟的老艺人了，确实待我这位老员工不薄，但我还是从中挑出了路晨这个愣头青。

事后孟云京说我是专干吃力不讨好的活，换他铁定选那位红人柳挽挽，同样是演员，有观众缘，有作品，去年刚拿到了某电视界权威奖项，稳步度过了上升期，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路晨和靳潇则完全不在一个段位，我得为他们随时准备好两套策略。

我不置可否，只说人生总得有新尝试。他就同情地拍拍我的肩，感慨我是给靳潇压榨坏了。

其实我想得很简单，我见过路晨，有一次在电梯口撞上他，这小孩退一步让到了一边，等所有人都进去后才走进来，结果电梯毫不给情面地发出了响亮的提示音，他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嘴上说着“对不起”一边忙不迭退了出去。

他是个规矩人——我还没有带过规矩人。

果然，近距离接触之后，我毫不意外地感受到路晨的确是个乖宝宝，他每逢空闲就赶去学校上课，哪怕无法确定第二天是否能如常报道，也会乖乖把老师当天布置的作业完成。有几回他来公司练习室，训练前先做了一会儿家庭作业，还找我问过题。

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通常是我说什么他做什么，有疑问也会问出来，他有自己的想法，傻问题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直接问，实在不能理解的安排会下来和我沟通。小小年纪，情商不低——怎么看都是和靳潇截然相反的人。

十五岁的靳潇和他完全不同，典型的王子病、青春叛逆期，抽烟喝酒通宵打网游……听不进好话，更受不了说教和指点，嚣张得不可一世。

其实我知道十年前、十年后，靳潇和路晨，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首先，影响一个人性格成因最多的往往是原生家庭，我了解靳潇的家世背景，也听路晨说起过他家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独生子女，从小到大父母只宠着他一个。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长环境。

再是十年前的我和今天的我也不同，当年我还是一个职场菜鸟，初出茅庐，经验少得可怜。其实干这一行除了交际手腕，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应变能力。二十岁的时候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周全得不够到位，而靳潇又不是一个愿意容忍的人，所以我和他之间频频发生摩擦，动辄得咎，惯常被他针锋相对——唉，往事不堪回首。

※※※※※

路晨最近快过生日了。

十六岁，我们筹划好为他举办一个小型生日会，邀请一些粉丝和合作方一起参加。

生日会的流程早在一个月前就拟定好了，场地、嘉宾、直播平台……各方面也都落实到位。事先我把情况汇总给路晨，他听了只是笑，“小羽哥哥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辛苦了。”他的嘴很甜。

当天的生日会按照流程一步步顺利发展。路晨准备了一个水果蛋糕，是他自己去糕点坊亲手制作的，整个过程被录制下来，以VCR的形式在大屏幕上播放，让粉丝充分感受到他的用心。又演唱了一首自己作曲的新歌，歌声里台下有不少粉丝都红了眼睛。最后再俗套地进行一番煽情的陈词总结，主要感谢的自然是一路陪伴支持的粉丝，只是没想到……最后路晨还特别感谢了我。

“我非常感谢羽哥，他就像我真正的哥哥一样，一直以来帮了我很多。”

一众目光纷纷集中到我身上。

我保持淡然，对这个环节仿佛早有预料般勾了勾嘴角。

当晚回去浏览数据，路晨的生日话题早就买好了，和预期的一样爬上了热搜榜，热度还有逐步攀升的趋势。

圈子里有不少明星转发他的微博送上祝福，大多是公司里的，前辈同辈后辈济济一堂。可见小孩的确是公司当之无愧的宠儿。

但看来看去，就是不见靳潇……

他和路晨有些捕风捉影的不和传闻。

虽然我也不清楚狗仔具体是从哪儿扒出这条八卦的，毕竟对此连我都抓不到什么切实证据。

我想了想，准备登录靳潇的微博让他做一个合群的人。

然后发现……我登不上他的账号了。

明明今天早上还能登陆！

他竟然改密码了？

难为他在那鬼地方还能用2G网爬上来。

我拧起了眉头。

原本想给他打个电话，又不想影响今晚还算不错的心情，犹豫片刻还是放到了一边。

过一会儿手机自己响了，屏幕上出现的正是那个熟悉的称谓——“大魔王”。

响了一声我就接了起来。

“喂？”

“……”

“靳潇？”

那边一片静默，什么都听不到。

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突兀地说了一句：“我想吃甜皮鸭。”

我一愣，然后说：“我帮你叫快递。”

网络时代，就是这一点方便。

被他一口回绝了：“不，我要宁和巷19号那一家。”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这位老大一个心血来潮又在抽什么风，反正每次心情不好他都会折腾我就是了。

但我只是放缓了声音问：“你怎么了？”

他又不说话了，忽然用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岑羽，你喜欢他什么？”

“比我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