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裴卿再做噩梦,晏尘让他在自己床上睡了两天,后来嫌枕头拿来拿去的麻烦,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块。
晏尘的路人缘依旧差得五彩缤纷,一打开私信全是来骂他的,也没太多工作,袁文帮他要了两个同公司艺人都看不上的杂志拍摄,其余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家里等进组。
裴卿吃完了药,坐到晏尘脚边的空地上,靠着他的腿不说话。
“难受?”晏尘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别坐地上,过来。”
裴卿摇摇头,把额头抵在曲起的两条长腿上,脖颈后面那块骨头高高凸起,尖得好像能刺破这层苍白的皮肤。
他嘴里的不难受就像电脑城老板的亏本清仓一样毫无可信度,晏尘放下游戏手柄,把人强行按到自己大腿上,囫囵裹进了毯子里。那毛毯是单人大小的,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块,姿势还有点好笑。
晏尘放下手柄的这一会儿,投屏上的飞车短暂地失去了控制,侧后方一辆装饰像迷彩大青蛙的跑车横冲直撞地漂移过来,撞瘪了晏尘的车尾。
晏尘“哎”了一声,刚手忙脚乱地绕过大转弯处,那辆大青蛙又回过头来冲向他,车头顶在晏尘车身后氮气加速,车辆爆裂的火光特效接二连三地闪现,晏尘那从来没充过钱的B级小破车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解体飞向半空。
报废的赛车在CD界面打转,晏尘无语地笑了笑,右上角的排名迅速下跌到了最后一名。可能因为他用的是登录赠送的默认车,每次都有那么几个人故意来撞他,偏偏他的车维修还慢,总是还没修好就结束了。
比赛半场中止,裴卿忽然从毯子里伸出手“给我。”
晏尘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皱眉问“你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裴卿轻轻摇摇头,拿起自己的手机扫码捣鼓了一会,又把手机扔回沙发上。
没买皮肤的黑色吉普一脚油门撞碎了轻轨站的玻璃,在半空中氮气加速,稳稳砸在了桥下浅滩上,吉普在原地卡着极限角度掉头撞断护栏,横切过旁边的赛道朝主路冲去。
B级车配置低,根本经不住这种折腾,裴卿眼也不抬地点修车升级,屏幕上的爆破特效和扣除金币的提示就跟放烟花似的没停过,直到越过滨海大桥,车前视野里终于出现了那个翠绿的车屁股,裴卿拉满加速径直撞了上去,那青蛙超跑四分五裂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又迅速显示维修成功。
……这也是个氪金大佬。
可惜裴卿在败家这种事上和一般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他换了个姿势靠着晏尘的腿,在那辆车落地的瞬间再次撞了上去,又顺手点满了维修和道具,晏尘看着那串吓人的充值金额一阵好笑,手指不轻不重玩着他锁骨上那块疤,痒得裴卿想躲,过一会儿又靠了回来。
那玩家明白碰上了硬茬,绕了岔路想躲。裴卿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在对面转弯的一瞬间又加足油门把那青蛙牌超跑撞向隔音屏障,两辆车在墙上擦出大把火光,很快炸成了一把黑绿色的烟花。
对面的玩家终于被彻底激怒,调转车头直冲过来,裴卿好整以暇地停在原地,又送了他一次维修大礼包。对面被裴卿逼着不断花钱,两辆车解体又重修,充值的价格水涨船高,对面的维修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裴卿倒是很有耐心,不紧不慢地堵在一旁,只要这辆车显示重回赛道就撞上去同归于尽。正常六分钟就能跑完的赛道,被这两个人折腾了足足快半个小时还没跑完。
忽然那片亮绿闪了闪,片刻后显示玩家选择了投降。裴卿好像从胸腔里轻声笑了一下,把车开回了主赛道,他眉眼里压着冷淡的烦躁,一个人跑完了最后半圈,然后扔下手柄,将自己重新蜷起来,头靠在了晏尘腿上。
晏尘看着投屏上那些不断涌出的充值消息,慢慢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裴卿的头发有点长了,以前都是造型师跟前跟后地打理,自打被他关进家里,就再也没剪过。
让少爷自己剪头发明显不现实,晏尘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裴卿让他随便弄,就算剃个寸头也可以,晏尘犹豫了一会,最后没有给他剪。
于是裴卿的头发就一直长着,过长的碎发遮了一点眼睛,倒显得他比实际年龄更小了些。比起后来青年才俊的裴总,更像许久以前那个沉默苍白的小屁孩,比他矮了一头,不爱出声、又黏他,身体跟纸糊的似的,三天两头感冒发烧,让他总是有点放心不下。
那时候他从来都没想过,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夕阳透过薄荷绿的窗帘变成了暗沉的橘红色,像凝固了全部空气和声响,把整个房间封印成了一块不流动的琥珀。他们一举一动都在挣脱开粘稠的松脂,又很快被这团橘色柔和地吞没。
这些天裴卿按时吃药,早睡早起,每天开开会喂喂猫,也不再无时无刻追问他去了哪见了谁,积极乐观得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
可是他认识裴卿太久了。
晏尘低下头拨弄着裴卿的手腕,嵌着皮革的金属镣铐箍在凸起的腕骨上,把那一条皮肤都硌出了深红的印子,边缘白森森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他知道这种极端封闭的环境已经到了裴卿可以承受的极限。
裴卿缩了缩手,抬起头来亲他。他那张脸本来就长得漂亮,弯起的眼角勾着浅薄的笑意,像一只精美的白色木偶。
这段时间两个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像连体婴一样靠在一块。他们穿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杯子,睡在同一张床上,把所有食物都买成两份。如果是去工作,裴卿就不会太经常给他发消息,可只要他回复就永远刚巧在线。那天晏尘用裴卿的手机传照片,看见相册里是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截图,还有他们吃过的每一顿饭,他买回来的新浴巾、冰箱里的巧克力,大一掉的毛。
他们共同地执行着一场伤筋动骨的惩罚,又心照不宣地美化成爱意。
天终于黑了,屋里的顶灯显得格外亮,晏尘看着那灯光下伸展出来的光晕,裴卿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不晃吗。”
晏尘就收回目光看他。裴卿最近换了药,比之前的副作用更大,吃完东西总是吐,又瘦了一点。
人体的大部分生理反应都受情绪制约,裴卿这种脆皮小青年在这方面表现得尤其明显,开心的时候吃一桶冰激凌也没事,哪天心情不好,就恨不得把胃液都一起吐出来。
晏尘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冷眼旁观,最多给他接杯水,做不了别的什么。裴卿自己倒是习以为常,皱着眉头说喉咙好痛,能不能不吃饭了。
晏尘看着他说不可以。
公寓里的房子大多相似,像一个个蜂房密集交叠在一起,刺眼的顶灯在黑夜里割出一方天地,这扇门不知道那扇门里发生过什么,每个格子都可以伪装成甜蜜温暖的避风港。
热水器的定时发出提示音,裴卿从衣柜里找了新洗好的睡衣走进浴室,晏尘靠在门边,忽然叫了他一声
“裴卿”
裴卿回头来看他
晏尘想问的话都停在了喉咙里,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相顾无言。
裴卿等了一会,忽然笑了:“我爱你。”
“尘哥,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