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戒断 第25章 春天

滴答、滴答。

雨越下越大了。

空气里混杂着化学药剂和血腥的气味。

少年难耐地翻了个身，浑身都是湿粘的恶臭。

哐啷、哐啷。

破旧的金属敲击声，震得整个狭小的空间都在发抖。

小小的Omega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在失温之中抱紧了自己。

他好想哭，但是无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刺鼻的铁锈味、粘腻的汗水、湿润的雨水、可怕的化学品。

猛地眼前一黑，好像坠入了深渊，神识陨落，□□沉浮。

他面对的，永远是无尽的黑暗。

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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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衍猛然惊醒，平复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这里是隔离室。

灰白色冷调的天花板，面前是一块通透的玻璃，旁边是乱七八糟的医学仪器，上面都是些五颜六色的数据，业余人士看得头晕眼花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滴答、滴答。

他一惊地抬头看去，只是一瓶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点滴一滴一滴地通过输液管流进自己的身体。

苏衍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针管，右手裹了绷带，感觉只是骨裂，被固定后不太方便移动。

脑袋昏昏沉沉，还是有点晕。

苏衍认命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

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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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门开了。

苏衍并不好奇是谁，缓缓抬眼看去。

“哟，苏大队长还活着呢，您这躺了一整天，我还以为您两眼一闭就不打算睁了呢。”说话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睁开眼第一个听见倒是也倍感亲切。

他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笑了两声道：“黎主任啊……这是又救我一命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黎许一身白褂，生物部的主任戴着副听诊器看起来还真像个医生。

黎许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久才身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道：“你啊！哪天就把自己给玩死了，到时候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黎主任医术高明，我死不了的。”他笑着对他说。

谁道就这么一句话，黎许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耷拉着兔耳朵撅着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哎？怎么回事啊？我也没惹你吧？怎么快哭了？”苏衍连忙直起身牵住了他的手。

“你还不如死了算了！再有下次我就不救你了！”小兔子红着眼睛掉了颗眼泪。

苏衍无奈地笑着，除了保持笑容帮他抹眼泪，他也没什么能安慰他的了。

“好了好了，我对不起你嘛黎主任，给你道歉，这次情况紧急，没有其他办法了才这样的，那个人他……”

“好了！我都听说了！你不要再说啦！”

苏衍揉了揉他的耳朵，抹掉了他脸颊上的眼泪。

“好啦，许许不哭了，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哭得这么好看，我会把持不住的。”

“你把持个屁啊！”黎许的眼泪还在哗啦啦地掉。

苏衍凑近在他耳边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局里上上下下都怀疑我俩有奸情啊？你这样要是被发现了指不定又有什么传言出来了呢。”

黎许挂着眼泪笑了出来：“怀疑我俩？谁啊？这么没有眼力见？”

苏衍也笑了：“哪里，我觉得挺有眼力见的啊，我要是个A我肯定早就把你搞定了，我们黎主任这么好看。”

黎许被他这么一搞，终于是咽下了眼泪道：“哪里哪里，比不上苏大队长，还是您更加美貌一点。”

“行啦，你美，你好看，我比不上你啦，说正事，我睡了多久？”

黎许吸了吸鼻子，收起了情绪道：“前天晚上你被送了回来，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你睡了整整一天。”

“啊？”苏衍难以置信。

“啊什么啊？不然你以为，轻度脑震荡了，再严重就成傻子了！”

“哎哎跑题了跑题了我好着呢。”

黎许抱臂哼了一声，又变回了高冷的黎主任。

“昨天上头大发雷霆，你的队友们还有你那位搭档被老韩一顿吼，那个场面，幸好你不在。”

“是吗？当众的啊？”

“是啊，开会的时候吼的，就你炸水泥厂那一晚，局里的电话被各个机关部门打爆了，交通部门骂我们、公安机关骂我们、消防部门骂我们、政府也在骂我们，电话都接不过来了。”

苏衍默默听着。

“之后就是熟悉的流程了，政府骂完老乾骂，老乾骂完老韩骂，老韩骂完就是罚了，恭喜你，因工伤再次逃过一劫。”

“额……我抓回来的那个人呢？”

“哦，他啊，现在在审讯室关着呢，还没来得及审，本来说是要等你去审的，结果你负伤休养，然后说让程队审吧，现在老韩又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心情，就先把人晾着呢。”

“嗯，先这样吧，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先，帮我找后勤部的陈主任，让他安排一个心理医生去看一下，其他人都不要靠近，他抱恨ICIB，很容易被激怒做出极端的事。”

“嗯，这个程队已经安排了。”

“他？他还安排了这个？”

“是啊，他送你来的那晚立刻就先去以你的名义安排了这些事，估计也是知道第二天早上肯定少不了一顿骂，所以才提前安顿好这些再说吧。”

苏衍敛眸深思，这个人跟他还挺有默契，居然这么多事情都能想到一块去，也是奇迹。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的个人资料还是没能查清楚，现在他们就在风口浪尖上，要是再做出些什么违法违纪的事情估计就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了吧。

还是先安分一点吧。

不过说起程逸……

苏衍还是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浅虹湾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还是别扭，说来经过这不到一周的相处，苏衍居然渐渐地对他没有排斥了，甚至他的信息素给他的感觉都和别人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苏衍踌躇了许久，坐在病床上不说话，黎许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苏衍摇了摇头，还是决定问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

“唔，黎主任，问你个问题啊，你要用你的专业来回答，不许唧唧歪歪听到了吗？”

“哦？什么问题啊？”

“你要保密！我只告诉你一个的！”

“我你还不放心吗？你说就是了，我不告诉别人。”

“就是……我发现我对某人的信息素不排斥，按常理来说，我应该会排斥每个Alpha的啊，但是为什么……”

“等等等！”黎许突然打断了他，“你刚刚说什么？？”小兔子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了。

苏衍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下，顿时不太敢说了。

“你终于不排斥别的信息素啦？我没听错吧？”黎许激动地扑到床边吃瓜，兔耳朵扑腾着扇起鬓间的碎发。

“专业素养！”

“我一直很有专业素养好吧？你快点回答我！”

苏衍无语地看着他一脸八卦的神情看着自己，无奈点了点头。

黎许仿佛中了五百万一样蹦了起来，独自欢呼雀跃。

“喂，你激动什么啊？”

“我当然激动啦！养了那么久的老麻雀，春天终于到啦！哈哈哈！”

“……”疯了吧？

苏衍看着自己的好友兼同事兼私人医生在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开心到撞墙，仿佛脑门上有小太阳在转圈圈，很是无语。

“你才老麻雀呢！现在就是春天！”

“是啊！春天到啦，老麻雀终于要熬出头喽。”

“……你能正常点吗？亲爱的黎主任？”

“咳咳”在欢呼了一分钟之后，黎许终于平复下心情，竖着耳朵郑重其事地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他床边道：“我跟你认识了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你对Alpha有所反应，而且是不同于排斥的反应，如果不是碍于你以前的经历，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是性冷淡什么的呢。”

“我也一直这么以为，现在才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黎许郑重起身，摸了摸他白白的脑袋，道：“很好，告诉我，他是谁，我抓过来和你做配对，用生物数据帮你物色一下他适不适合你。”

“……你非要用什么科学怪人的语气这么说吗？”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话说回来他是谁啊？我认识吗？”

“额……这个嘛……”苏衍难以启齿。

黎许难得看他扭扭捏捏说不出话，顿时就有了猜测。

“我想想，你这个表情，那就是一个我认识的人，而且你是最近才有这个感觉的，那么……”黎许想着想着，漂亮的眼睛突然就瞪大了，震惊地看着苏衍。

苏衍有时候觉得，好朋友太聪明了很不方便藏些什么。

“我去……不会吧？是程队啊？”

他倒真是一猜一个准。

苏衍苦涩地转过了头。

“真让我给说中了？”黎许立马切换回了不怀好意的笑，简直和那天会议结束时的一毛一样。

“我当时就觉得程队很适合你！孟加拉虎贵族血统，而且档案显示他的信息素等级是S1，这下不愁没人压得住你啦！”

“……什么鬼？什么压不压得住？你能不能思想纯洁一点？”

“我这是全方位无死角地为你的未来考虑好吗？你这么超标，不来个匹配的上的A怎么能让你幸福嘞？”

“行了！小点声我的大祖宗，你是想让全局都知道吗？”苏衍捂住了他开开合合的嘴巴。

“唔！我就……”黎许被捂着嘴依旧难掩激动，恨不得立马出去宣告全世界。

“你答应我的，不许告诉任何人，上级也不行，不然毙了你！”苏衍用手指比了一把枪抵在他脑门上威胁道。

“好好好，我发誓！说了我就天打五雷轰！”黎许正正经经竖起了发誓的手势，兔耳朵也跟着立起来，苏衍这才放开了他。

“所以……你是对他有感觉？”

“唔……说不明白，我也不知道有感觉是什么感觉啊，总之就是……不排斥吧。”

“笨蛋，一切信息素的配对就只有匹配和不匹配，不排斥就是接受喽，真的是百年一见啊，居然真的有人能和你匹配耶。”

“啊？什么意思？”

“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吗？你的腺体很特殊，我专门研究过的。”

“……我的腺体吗？”

“嗯哼，你的腺体在未分化时期被迫接受过药物试验，腺体结构可能本身就和样例有差异。再加上现在你的主观因素和药物影响，有排斥现象并不奇怪。”

黎许滔滔不绝的分析着：“还有啊，你的S0级信息素还特殊在它有两种形式，这个真的是前所未闻，你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信息素主要分为两种形式，压制和催情，这也对应了我们本体兽类的原始行为——生存和繁衍。”

“数据显示你的压制性信息素是超越S0级划定线的，所有其余等级的人都会受你的压制影响自身行为，影响范围与腺体能力呈正比例关系，压制力难以想象。”

“上述是高阶压制力的普遍规律，而你的特殊则体现在催情性信息素上……”

“你怎么有我这方面的数据？？”

“……你先听我说，一般而言催情性信息素除了自主分泌，还有就是发情期时的不自主分泌。”

黎许眨眨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苏衍，兔耳朵调皮地弯了弯。

“你以为你能藏到哪去？信息素样本只需要一丢丢就够我录入数据进行研究了。”

阴险啊阴险，这算是家贼难防吗？

“……看来以后发情期有必要连你也一起躲了。”

“好了好了，题外话哈，回归正题，你的催情性信息素特殊性就在，别人分泌是为了吸引异性、激起□□，而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催情信息素也带有很强的压制性。”

说着，黎许把笔记本电脑上的数据分析转向他，指着屏幕道：“你看啊，单独分析你的催情性信息素，我发现它有很强压制性后又将其放进压制性研究库中进行比对，结果就是，你的催情性信息素的压制性居然达到了A0级以上的水平，非常接近S级平均划定范围了。”

“按照常理，数据库估计会直接分类为S级了，你能明白吗？”

也就是说，他的信息素的两种主要形式都是以压制性为显性姿态，并且等级都高出平均值。

“所以……没有其他的案例？”

“这个不能保证，毕竟大数据显示是占极少数的，也确实没见过别的。”黎许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跑到外面找出一叠资料拿了过来，继续道：

“其实呢，资料显示，A级及以上的信息素都带有或多或少的压制性，不过还是主要在压制性信息素方面体现，催情性的有也只能说是少数，而且等级很低，都远远不及你的情况。”

“这个……应该是我本体的影响，毕竟我的存在就是一把双刃剑，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完美的实验体有软弱的一面。”

双刃……

对此，黎许是唯一能理解他，并且和他聊到这件事的人了。

他知道苏衍那些阴暗无光的往事，也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身边人。

可你是一个Omega啊，

你不该经历这些，

不该成为别人手中所谓毫无弱点的尖刀利刃，

你是活生生的人啊。

黎许很想这么说，但是一看到苏衍提起这方面事情时森白阴暗的脸，他又只能把这些话统统咽下去，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地帮助他。

“……算了，所以我的排斥是也和这个有关吗？”

“主要是种族方面，你是蛇类的王，在生物界里越是尊贵的雌性为了传宗接代对雄性的选择要求越高，这是普遍规律也是主要原因，还有就是你一直抵制异性的一部分因素，不过这个不成问题，重要的是你能找到合适的对象。”

”所以我才说真的很难得啊！程队是你的突破口哇。”小兔子对着苏衍扑腾耳朵，圆圆的眼睛对着他放光。

苏衍翻看着他那叠资料，将信将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