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撑着下巴看风景。半晌,她扭头看着说话那人。
黝黑的眼眸静静看着她。
婢女低了低头,不知道这位平时嚣张跋扈的主儿又在弄什么幺蛾子,只能恭恭敬敬伺候:“夫人给您的掌事嬷嬷因为未加约束,被老爷罚了三十鞭子,现送回庄子了。”
那是什么?
“掌事嬷嬷......是个...什么东西?”,苏西发音有些艰难,脑子里的数据库又记一笔,新语言。
“......”小婢女觉得做人太难了,总不能说掌事嬷嬷不是个东西吧?
苏西观察着眼边人脸上的表情,看着她又是纠结又是无奈的表情,终于收起了这个问题。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路过的行人纷纷回避。
不到半刻,镇国大将军府到了。
苏西由着人扶着,进了正门,正门小厮机灵,见着人了忙往里间跑去,想是去通传了,婢女扶着苏西匆匆往阁内间去。
内阁里几个小的大气不敢喘,刚才跑去通传的小厮此刻拘谨的站在一位貌美妇人身后,妇人朝她使了几个眼色。
正堂之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眉入云鬓,不怒自威,右手搭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扣着。
这是这具原身的父亲。
苏西呆愣地站着,这会该做什么?
身后的婢女见着云姨娘的眼色,拖着苏西往下跪去,苏西刚适应这具身体不久,冷不丁被一拽,直拎拎跪了下去。
为首坐在靠椅上的男人见这动静,心头火一起。
“啪!”
男人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一屋子人吓的不敢吱声。
“你还有脸回来,我将军府的脸都叫你丢尽了!”苏祁忠从来都知道这个四女儿骄纵,可今日堂堂镇国将军府沦为市井笑话已经单单不能因为一句骄纵就能了事的。
见着跪在地上的苏西不出声,苏祁忠心头火更旺了。
“说话!你哑巴了?你平日里骄纵也就罢了,我是偏宠你些,竟把你宠的翻了天去!”苏祁忠重重拍了拍桌子,终是没忍住拿起茶杯往地上砸去。
云姨娘看的心惊胆战,没忍住上前跪下,这可是她心尖尖上的女儿啊,虽说骄纵了点,但平日里也是个知冷热的好孩子啊!
“老爷!兮儿年纪还小,定是受了那布衣的蛊惑,您想想咱们的女儿,虽说平日里是胡闹了些,却不是个一头热的孩子啊!”
美人垂泪,自是一番别有风味,看着这厢云姨娘做派,正夫人却不乐意了。
“我说云姨娘,你自个儿教坏了女儿,现下她都做出如此败坏名誉的事情来了,你却还要叫老爷当看不见吗?”
苏夫人这次可抓住云姨娘的把柄了,苏祁忠平日里宠爱这个云姨娘,两人青梅竹马,亏的这云妍家世不好,得了个姨娘的位子,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翻了天去。
自打云妍进门,两人私底下就斗的天昏黑地,索性云姨娘生的是个女儿,这才没爬到她头上来。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兮儿可是老爷亲自教养的,除了骄纵了些,平日里倒也是个懂规矩的孩子,今天这事出的突然,怎么能怪到她一人头上去呢?”云姨娘不甘示弱。
“再者说了,夫人给的掌事嬷嬷,平日里端的一个好派头,私底下却不知如何看管的,竟是连自个儿服侍的小姐丢了都不知晓,我带人找到她时,她还在房里打花牌!”云姨娘说着落下几滴泪来,跪着去抱苏祁忠的腿。
“你!你自己教养不好女儿,倒是把错处推给别人,那掌事嬷嬷如何管得了你那骄横无礼的女儿!”
“若教不好您派她来干什么,苏家的女儿虽说是个庶女,但老爷自她五岁起便将她放在身边亲自教养,脾性又能坏到哪去?”
“老爷!咱们就这一个女儿,也是我的错,这大把年纪了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平日里您偏疼她,教她习武骑射,她更是卯足了劲不叫您失望,这骄纵的性子是我宠出来的,您罚我吧!”
苏祁忠叫这一屋子女人吵得头疼,大掌一挥:“都给我闭嘴!”
苏西看着这三人的唇枪舌战,脑子过了一遍,一夫多妻制?
庶女又是什么?
苏西笔直的跪在地下,身上披了件披风,严严实实,不多时,身上湿漉漉的衣衫浸透了披风。
往日里这四小姐最会扮弱,今儿个众人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四小姐开口说一个字。
站在正夫人身侧的嫡小姐苏苒朝妹妹苏沁投去一个眼神。
“爹爹,四妹妹昨日还在书斋说那布衣曾送给她琉璃宝钗,想来两人应是情投意合,现下四妹妹如此失魂落魄,该不会街坊上说的......”
“够了!”
苏兮脑袋里的数据库筛选出了裴夙这个名字,与之相关的记忆夹杂着落水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哦,布衣,裴夙,让原主落水的罪魁祸首。
或许可以杀过去帮原主报仇?这会不会犯了星际法?
苏西晃了晃头,将脑袋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压了下去,算了,低调点,谁知道这个星球有没有同类呢。
“你说,什么时候与那布衣有了首尾?你如实说。”苏祁忠压了压火,粗着声音。
身后的婢女拽了拽她的衣服,苏西侧头,茫然的看着她。
“看着我!”苏祁忠忍了忍,依旧粗声粗气。
苏西依言看向他,黑幽幽的瞳仁空洞的出奇,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入心底般的感觉油然而起,苏祁忠颤了颤手,恍惚间心底涌出一股不和谐的感觉。
“说话!愣着干什么!你私自去恭王府退婚,我的老脸都叫你丢尽了!”
“往日你骄纵,但也听的进去话,从来我都把你当嫡女一般教养,你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的脸呢?”苏祁忠气的心肝疼,这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孩子,这门婚事也是他腆着老脸去跟恭亲王讨来的,到头来被她三言两语推了回去,这是把他的脸往地上丢啊!
苏西到底从数据库里翻出了有用一点的东西,她尝试着想要说话:“......推我。”
虽说不是他推的,但原身落水却是因他而起。
“什么?”苏祁忠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推我。”苏西将话说完整。
苏祁忠快速反应过来,“你说那个布衣推你?”
“嗯。”
苏苒弱弱说到,“四妹妹,人人都说你纠缠裴夙在前,现下又说人家推你,这怕是......”
苏西抬头望向她。
“他推我,我被人救了。”苏西仍旧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完。
明明她是跪着的,苏苒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跪着的人。
云姨娘一见事有转机,忙跪着上前两步,握着苏祁忠的手,“老爷!兮儿是被人推下水的!老爷您一定要为兮儿做主啊,我可怜的孩子。”
苏祁忠没理会云姨娘的哭闹,只看着堂下跪着的四女儿。
苏西腰杆挺直,双眼如炬看向他,不卑不亢。
“若真的是被那人推下水,倒也能挽回你的清誉,你告诉我,你对他有没有儿女私情。”但凡她今天说出半个是字,今天这顿罚是领定了,这将军府宁可不要这么个清誉败坏的女儿!
儿女私情,爱情吗?
“没有。”苏西看着苏祁忠的眼睛,里面并没有什么情绪。
“好!这事情我会去处理的,你自去祠堂跪着,抄不完《女戒》不许出来!”这罚当真不重,云姨娘悻悻,不敢再求情。
正夫人一看不痛不痒,心里压着气,倒也不敢去触苏祁忠霉头,到底是偏心的,却也明白苏祁忠这是在维护家中女儿名声,这事苏兮要真认下了,往后她的女儿也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说镇国将军府教女无方,这次也只能压着火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也是看着苏西受了惊,身上衣服都是湿的,苏祁忠看在眼里,与之相较更生气的还是那裴夙,推了自家女儿落水,谁家孩子不是块宝,她平日里骄纵惯了,这次回来险些将命都丢了,人看着都傻了,不哭不闹的,更是没了心思去追究退婚一事。
罢了,改日上门赔个罪。
苏西跟了云姨娘回了阁内换衣裳,一路上云姨娘唉声叹气,欲言又止。
苏西看着她,她看着苏兮。
“我可怜的儿啊,你说你怎么就推了那么好一门亲事,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父亲偏疼你,亏得你父亲和那恭王府老王爷交情好,不然这门亲事能落到你一个庶女头上?”
苏西闭紧嘴,决定不搭理她。
“呜呜呜,也是娘没用,你要是那嫡女,娘也不至于这般做派。”
“儿啊,你说话啊,莫不是落水摔傻了脑袋?过来让娘看看。”云姨娘上前挽住苏西的手,“囡囡啊,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啊!”
云姨娘诧异,只当她是落水了,忙裹紧了她身上的披风拽着苏兮往阁内走,一路上倒是没话了,清净了。
苏西开始调节身体温度,看着攥住自己手腕的手,感受着那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气,很温暖。
一招穿越,倒是忘了这里的人并不知道机械文明。
既然用了原身的身体,便要知恩图报,代替她好好低调的活下去。
云姨娘牵着苏西急急忙忙进了阁内,忙着给她拿衣服,又吩咐小厮婢女抬来热水。
一番梳洗,云姨娘摸着苏西的手,终是暖和了起来。
“囡囡啊,一会你去祠堂跪着,晚点娘亲差人给你送点吃食,你爹爹现在正在气头上,别闹脾气了啊。”云姨娘说着又要红了眼眶。
苏西见不得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低声应了声:“嗯。”
没等她云姨娘说话,苏西跟着人收拾收拾去了祠堂。
祠堂在厅内偏院处,风景不错,初春的风到了晚间还是有些凌冽,里间放置了暖炉,倒是不至于冻着人。
身后的嬷嬷随着苏西进了祠堂,看着苏西直愣愣的跪下去,身姿笔挺,目视前方时,微微一愣,从前这四小姐是最会偷奸耍滑,别是做给他们这些下人看的,这可是将军府最受宠的小姐,没得关几天就放出来了,需得好生伺候着。
思及此,嬷嬷小心上前,“四小姐,云姨娘让我们好生伺候着,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您告诉我,老奴帮您办妥。”
苏祁忠的意思是,这两天让苏西好好跪在祠堂里反省。可这次正夫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云姨娘母女的错处,不出口恶气又怎么舒心。
云姨娘自然是想到了,忙叫了下面的嬷嬷代为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