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个时候彩芝能从内殿云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二皇子,只能是云贵妃授意指使的。
但什么情况下,会让云贵妃舍得抛弃权势送儿子出宫?纵然是云家反叛,她被打入冷宫,但只要还留着一条命,还有皇嗣,就有翻盘的机会。
这种时候背着宫人送二皇子出宫,若非情势紧急,她断不可能这么做。
除非……除非除了云峰反叛之事,云贵妃还惹上了什么别的要命事。
还有崔嬷嬷。
自从那晚之后,她一直觉得崔嬷嬷的身份颇有些神秘,她到底是什么人?
马车里传来几声动静,似乎是两人打开了榻柜将人藏在了里头。
如果她此时能挪的动手,定会无语的扶扶额,这两人怕不是傻,把人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不是故意让人发现群体送人头么。
不对。
柳絮突然想起昨晚崔嬷嬷突然拦住她说的那些话。
感情她被设计了?藏在这里是等着她出手呢?这老太太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那若是这场截杀也会多少牵连你呢?”
想到这句话柳絮差点没当场气笑,这意思就是她不出手他们失败,她也就逃不出宫,甚至还可能被牵连出来一起跟着送人头咯?
毒,真是旷古绝今的毒。
她收回养她终老的那句话。
马上就要接近第一道宫门,因为是最接近内宫的关卡,所以部署的守卫并不是那么密集,但就算如此,守卫们列行公事也会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要出宫的马车。
果然,马车刚到宫门口,两名守卫便一横大刀,“何人何事出宫?”
赶车的小太监顺子心中忐忑,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本以为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差事,却接了个顶天的烫手山芋,但车内的崔嬷嬷身手高强,他若是不从怕是会直接命丧当场,于是只能认了命,但现在他要如何回答,这车里哪有地处能藏人?
正在他犹豫时,崔嬷嬷给彩芝使了个眼色,打开门探出头不等他说话便先开口道:
“两位官爷,我们是长春宫的宫人,贵妃娘娘下的手令,提前遣她身旁的大宫女彩芝离宫,我奉娘娘的令送她一程。”
说着她便将袖子里的手令令牌递给了两名守卫。
其中一名守卫接过令牌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便和另外一名守卫对视了一眼。
“长春宫的?让里面的人下来,我们要查车。”
彩芝紧张的看了崔嬷嬷一眼,只见她回了自己一个按捺的眼神,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了那名带头说话的守卫手上。
“官爷,行行好,她有事赶时间,麻烦给通个路。”
宫内虽然平日里禁止宫人之间交易银钱,但实际上这种私下打点的却必不可少,平日里但凡懂点意思的都不会强人所难,但今日却不同,那两名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对那满荷包的银两却丝毫不动心,反而神情更凶狠了些。
“别给爷来这一套,我告诉你们,萧妃娘娘特意嘱咐过,这段日子需对各宫出入人员严加看管,凡是想钻空子的人都有可能里通外贼,都给我下车!”
里面彩芝急的快要哭出声来,崔嬷嬷神色一冷,右手悄然一缩,似是也准备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慌乱跑来一个老太监,对着两名守卫急道:“长春宫内殿走水,贵妃娘娘和二殿下还在里头,你们快去叫临近的所有宫门守卫和宫人去救火,晚了贵妃娘娘出了事可就都完了!”
那两名守卫闻言神色一惊,但脸上还有迟疑。
那老太监又急道:“你们还不快去!只要陛下一日不发话,贵妃娘娘就还是贵妃娘娘,更勿论二殿下还是皇嗣,若是让陛下知道你们如此懈怠,你们安得有命在?”
那两名守卫闻言脸色一变,便立即冲着老太监作揖转身离开。
老太监见两人离开,便准备也跟着转身离开,但却被人抓住了胳膊。
彩芝含泪看着他道:“你刚才说什么,内殿走水?娘娘呢,她真的……”
老太监正是刘公公,他闻言也哽咽数声,“彩芝姑娘,杂家能帮你们的也只能到这里了,莫要耽误时辰,快走吧。”
崔嬷嬷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扯回来,“娘娘此举是在为你和二殿下铺路,彩芝,莫要辜负娘娘的一片苦心。”
彩芝抹了抹泪,脸上神色坚定几分,重新爬上了车。
崔嬷嬷和刘公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跟着上了车。
顺子抹了抹冷汗,立即驾车往外驶去,现在不论怎样,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柳絮躲在车底听着马车正常驱动了起来便大大松了口气,真是好险。
看这样子前方的情况不容乐观,只是第一道宫门而已就已经遇到这般波折,后头还有好几道宫门,纵然都被长春宫的大火吸引了过去,但总归会有那么部分不买账的,届时又该怎么办?
想到那个她只偶尔瞥过身影的端庄女人,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无情帝王家也会有这般护子之心的女人,但纵然出了皇宫,二殿下才不足十二岁,又如何在这吃人的乱世活下去?
柳絮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和这位只有十二岁的少年息息相关,她此时还觉得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
因为云贵妃的苦心铺路,马车一连顺利的连闯三道宫门,终于到了最后一道宫门,只要顺利通过,他们便可安枕无忧。
然而谁知马车还没行驶到宫门处,便被一列禁卫军拦住。
“何人,下车。”
柳絮这边还没什么感觉,彩芝和崔嬷嬷却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捕捉到了一丝不妙。
这道声音她们可熟得很,禁卫军副统领萧朗,也是当今萧妃的嫡亲堂兄弟。
崔嬷嬷给彩芝使了个眼色,让她原地不动,自己则下了车,冲着面前身骑黑马的将军作揖道:“萧大人,老奴是长春宫宫人,里头是贵妃娘娘身旁的大宫女彩芝,她已到出宫年龄,娘娘遣她离宫,我奉娘娘的令送她一程。”
萧朗身长六尺,坐在黑马上居高临下更显人高马大,他看了马车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忽而笑道:
“贵妃娘娘身旁的彩芝?我记得明年的这个时候才到出宫的年龄,你这老奴想要诓骗我?!”
崔嬷嬷神色一凛,没想到这厮居然对贵妃娘娘身边人都知晓甚清,这萧家人果然厉害。
她立即附身故作惊慌的将怀里的手令令牌交出来递到他跟前,“老奴并未诓骗的大人,这是娘娘的手令,只是娘娘体恤彩芝,提前允了她出宫而已。”
“哦?贵妃娘娘倒是心善,大难临头居然还想着区区一个小宫女。”他冷笑一声将令牌丢回到崔嬷嬷怀中,向后面的一列禁卫军挥了挥手,“给我仔细的搜。”
崔嬷嬷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却有一道声音比她更快。
“萧大人闲着无事又在欺负弱小了?”
萧朗听到这道讽刺的声音扭头看去,见来人一身官服长髯,是他在朝中一贯看不顺眼的人物贺子良贺大人,如今他萧家在朝中如日中天,但唯一顾忌的几个人当中,便有这位天子近臣户部贺侍郎。
纵然他再看不惯,但基于官职上下等级,他还是得下马冲着贺子良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贺大人没事总往宫里头跑,似乎也没忙到哪里去。”
贺子良看了眼垂手低头立在一旁的崔嬷嬷抚了抚长须,毫不在意的笑道:“本官也是公职在身有事要亲奏,只是刚进宫门才想起今日陛下不在宫中,正准备返回去时没料到看到萧大人在这里逞凶斗狠,所以闲来无事瞧一瞧热闹。”
他每说一句,萧朗的脸色便黑上一分,末了还补了一句:“所以萧大人,你可以继续了。”
纵然情况紧张,但柳絮在车底还是险些笑出声来。
这位贺大人可真是个妙人儿啊,说话怼人不带脏字儿的,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还真想出去认识认识这位贺大人。
萧朗闻言额上青筋直爆,但想到利害关系,他最终还是忍了忍道:“我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禁卫军有权搜查任何出入宫门的车马,还请贺大人不要多事才是。”
贺子良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抚须道:“本官并未多事,不是说了,请萧大人继续,本官只是凑个热闹而已,难道萧大人这般小气,热闹也不给瞧?”
萧朗暗中啐了一口,直骂这厮奸诈至极,他本是听到是长春宫人不想放过而已,若是贺子良不在,他随便找个由头便可拿下,但现在他便在一旁看着,若真的查不出东西,他就是不想放人都不行。
无奈之下,他只能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下属上车仔细盘查。
本欲动手的崔嬷嬷见此顺从的退后了一步,在禁卫军拉开车门时,给顺子和彩芝使了个眼色下车按兵不动。
她此时只希望车里的柳絮能及时出手,并且能顶住他们的盘查,不然她只能只身搏命带着二殿下硬闯出宫门了。
柳絮听几人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她心道不好,立即挪了挪身子,费力的伸手扣住上方的木板使劲一拉,一具温热的身体便落入了她的怀中。
她又立即挪身子空出地方将他的身体摆正,便再快速伸手反向一拉,便成功将木板合上。
这个马车她虽然花费了心思改造,但不知道能不能顶过这么严格的搜查。
说白了她就是利用了人的视野错觉而已,在马车的底部加了一层不到一尺厚的暗格,正好够一个成年人平躺,但从外面看去因为有马匹和车轮的遮挡厚度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般不会被人发觉,而出口正在中间的那个榻柜柜底。
按照守卫的搜查习惯,最多翻一番三个榻柜,绝不会想到榻柜底下还能藏人,更不会想到马车会被人这般细致的改造过,她赌的就是他们的这种惯性思维。
果然,禁卫军们搜查了一圈,没找到任何不妥的地方,便冲着萧朗抱拳回禀。
“大人,并未发现异常。”
萧朗的目光往立在旁侧的彩芝三人扫去,眼尖的捕捉到那名小太监脸上晃过的一丝紧张。
他忽而抽出腰侧大刀,亲自登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