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不欲，勿施于猫 第2章 【2】茂思夜

是夜。

晚上的生化系大楼不像白日里那么热闹，反倒透着些许冷清的气息，青色的墙壁像夜色中的一张巨网，不动声色地泛出了斑驳的湿气。

自习的学生们已经回去了，一片幽暗中，只有远处门卫大叔打着瞌睡值班，门房里点着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

没有人，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是奢侈。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舒莺漫一步一步地上楼。

终于，当转过了最后一个拐角，舒莺漫来到了六楼的平台之上。

空旷的平台可以俯视舞阳大学的全景，一片迷蒙的夜色中，栏边倚着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很显然，那人正在欣赏着夜色，背影优雅而从容，就差把酒临风了。这身影虽然模糊，可是越走近越觉得神秘难测，就像庭院深处的一口幽深而布满青苔的古井，让人恨不得立刻便一探究竟。

舒莺漫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遍，又掰着指头再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五。

整整五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茂思夜，你在搞什么鬼？”舒莺漫深吸一口气，终于问道。

“没礼貌的臭丫头。”那人浅笑了一声，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浅色的牛仔夹克，袖子半卷，亚麻色的短发有些蓬松，眉毛很浓，左耳带着一颗黑色的耳钉，桀骜的神色下弥漫着一股疏懒而清贵的气息，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栏杆，似乎很是漫不经心。

“桀骜”和“高贵”，多么互为抵触的词语！却在这个人的身上和谐地融为一体，就像一个优雅而落寞的贵族。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啊，舒莺漫的嘴角不自觉地漫上一丝揶揄，可这揶揄片刻就被风吹散了。

只见茂思夜散漫道：“亲爱的侄女，我在邀请你和我一起看星星啊。”

“别别别，我可受不起！”舒莺漫嘟哝了一声，“小叔，你从法国回来还是这么莫名其妙。”

诚然，茂思夜是舒莺漫的小叔，却不是亲小叔，具体说来，这是一段孽缘。在舒莺漫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的奶奶就去世了，正当壮年的爷爷后来续弦了，这位“新奶奶”就是茂思夜的妈妈，虽然辈分有点乱，可是茂思夜与舒莺漫就相差两岁，这样离奇的关系足以堪称剪不断理还乱。

“今天看到黎澈了？”茂思夜的声音很低，像夜色中慢慢氤氲而成的一滴露水，消散在了或深或浅的灰暗中。

舒莺漫没有多说，只“嗯”了一下，又皱了皱眉，自动回避了这个话题，“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茂思夜凑近了舒莺漫一些，“几年不见，我说想你了，信吗？”

夜色中，他的眼眸明明是那么深邃，那么……真挚。

“拜托，你的这些鬼话也只能骗骗无知的小姑娘了。”舒莺漫防备地退后了一步。这茂思夜，不拿小叔的名头来压她，就起坏心思来逗她，也不嫌幼稚？

在舒莺漫的印象里，茂思夜就像一只猫，表面上优雅迷人，良善亲切，可是却让人永远也看不透、猜不着，他的心思绵密细腻，偏偏又有一副好皮相。这个人虽然是她的小叔，却时刻笼罩着危险的气息，舒莺漫便总是敬而远之。

“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走了。”她轻咳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啊。”那人只是夸张地摇了摇头，目光慵懒地看着她，突然一抬手，恶作剧似的将她的黑框眼镜夺了过来，一下子掀起她厚重的刘海，说：“这样才顺眼嘛，刚才是什么鬼样子？”

月色下，舒莺漫的脸如雪瓷般细腻，五官又精致得不像话，这璀璨夺目的美丽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摔碎，茂思夜从来都不甚在意女人的美貌，现下也着实被惊艳到了。当年天真还带着点傻气的小丫头竟然长成了美人？时间还真是给他开了个玩笑呢。

舒莺漫打开了他的手，又重新戴上眼镜，放下刘海，恢复了平日里不起眼的样子。

“没有人告诉你随意掀起女生的刘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舒莺漫淡淡道，她心想，无论过多少年，茂思夜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游戏人间，什么都不能入他的心，什么都可以开玩笑。

“你算女生吗？”茂思夜斜睨了她一眼，喃喃道：“臭丫头。”

“你才臭丫头呢，你这个花猫精！”

茂思夜这个人别的不喜欢，就是喜欢猫，光家里就养了五只。“茂”和猫，连姓都这么像，上辈子不是花猫精是什么？

茂思夜被她盯得有些促狭，连带着好看的眉毛也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转学到舞阳大学了，所以我们以后就是同学了。”

“你确定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舒莺漫撇了撇嘴，对于这样一个混世魔王，不搅得她的生活翻天覆地就算对得起她了！

茂思夜呵呵一笑，突然眸光一闪，作势向后张望了一眼，“这么晚了，怎么不见黎澈和你一块来？以前你们不总是形影不离吗，我还以为，上大学以后你们铁定在一起了呢。”

听到这个名字，舒莺漫的心底漫起了异样的水纹。

“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了……很久、很久。”舒莺漫的眸光黯了黯，“他甚至都不知道我现在在舞阳上学，他，应该恨我的。”

“恨”这个字，说得多轻松啊，想起来却是那么让人难过。舒莺漫总觉得，自己对不起黎澈，一辈子都对不起。

听到“恨”这个字，茂思夜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惊讶。

转瞬即逝。

黎澈会恨她吗？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错误，他会恨她吗？曾经听人说过，有多爱就有多恨。他一点都不希望黎澈爱她，自然也不想他恨她。可是转念一想，也许会，毕竟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呐。茂思夜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有些不可理喻，就像天空错综复杂而又瑰丽诡谲的星云。什么都能颠倒——回忆能颠倒，爱恨能颠倒，黑白能颠倒，甚至过去与未来也能颠倒。

爱又怎样？恨又如何？

在这一瞬间，茂思夜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似乎长大了。

***

下楼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走廊十分昏暗，舒莺漫觉得自己真是草率，怎么会来这种奇怪的地方，任她胆子不小，脑中也总是萦绕着丁叮早上跟她讲的恐怖故事。

“怕了？”茂思夜突然问。

“才没有。”舒莺漫嘴硬道。

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好像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慢慢靠近，仔细听，是女人的细高跟鞋的声音。

舒莺漫与茂思夜对视了一眼，瞬间便躲进了一个杂物间。

那声音越来越近，舒莺漫的心也被吊得越来越高……

等等，她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躲到这种地方？

来不及多想，茂思夜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他说，鼻尖的气息滑过了她的脸颊，像野草的细叶弄的人痒痒的。茂思夜总是这样，把所有女生当做姊妹，一个微笑就搅乱了她们的一池春水，让她们不住地想：喏，他是不是喜欢我呀？然后脸颊绯红，想入非非。

其实啊，哪里谈得上喜欢？像茂思夜这种人，怎么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呢？

舒莺漫从没见过茂思夜发脾气的样子。他总在笑：散漫的笑，慵懒的笑，揶揄的笑，嘲讽的笑……这些笑哪像出自真心的？八成是伪装成最温柔的外表，然后干出最冷漠的事吧。她想，茂思夜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那些爱慕他的女生的克星，可是那些女生有什么罪呢？值得受这样甜蜜的折磨？

舒莺漫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他们把门塞了一道缝隙，她这时把注意力全移到了外面。甜蜜也罢，折磨也罢，谁爱受谁受去吧，关她什么事？

窗户渗入了模糊的月光，那影子越拉越长，像小时候吃过的牛皮糖，只不过是用恐怖的黑色来做馅料，而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像午夜夺命的钩子。

哒——哒——哒——

舒莺漫的瞳孔蓦地睁大，待看清了那人的轮廓，只觉得无比的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乔冰，晚上，竟然会一个人来这里。

不，不对。

这时，走廊的尽头却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有小天使喜欢养宠物的吗？应该木有茂小叔养五只这么夸张吧？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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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茂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