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儿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真入了伏, 那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 上蒸下煮熬得人在外头站一会儿满脑门儿都是油光, 还真没几个想动换的。zuowenbolan
圆明园依山傍水,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在园子里呆着的主子们过得还算是舒坦。反倒是四爷带着两个弟弟在坦坦荡荡西头的空地上种地, 也叫晒了个够呛。
“真是舒坦!”胤祯擦着额头上的汗, 两三口干掉冰碗子,嚼着脆生生的果藕和莲子, 忍不住喟叹道。
胤祥蹲在太阳底下冲他笑了笑,因为身体有些虚,他倒是没那么怕热, 这天儿也没怎么出汗。
四爷扫了胤祯一眼:“过来浇水。”
胤祯哎了一声:“话说咱们真不用去给皇阿玛请安?我怎么听说皇阿玛想着叫小阿哥们进上书房呢?”
胤祥闻言身子僵硬了一瞬,随即才低着头往刨开的坑里放种子。
四爷低头看了看胤祥,才冲着胤祯立起眉来:“要去你自个儿而去,进不进上书房,等圣旨下来就知道了。”
四爷也听宫里的人传出话来说万岁爷有这个想法, 可直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
胤祥一直不吭声, 倒是活计做的并不慢。
“哎我说, 你慢点儿,也没人催着赶着,你等等我。”胤祯知道四爷不爱搭理他,只能转头冲着胤祥追过去。
自打胤祥出了养蜂夹道,再不是过去那个爱说爱笑的潇洒阿哥, 只沉默了许多,比胤祯着实稳重些。
十三福晋兆佳氏也差不多样子,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陪着自家爷过来圆明园,胤祥去跟四爷种地,她便过来拜访四福晋。
呆在长春仙馆里,倒是不热,乌拉那拉氏也是好吃好喝招待着兆佳氏,只兆佳氏还是尴尬。
乌拉那拉氏也不是爱说话的,两个人往往说个几句就再说不下去,只能相对坐着喝茶熬时辰,可是叫兆佳氏难受得厉害。
回到交辉园里,兆佳氏实在是忍不住跟胤祥抱怨:“四嫂冷冷清清的,四哥也是个冷清的人,要不怎么说四嫂不受宠呢?两口子都说不到一块儿去,想想就叫人难受!”
胤祥在兆佳氏面前放松了许多,被兆佳氏那抑扬顿挫的语气给逗笑了:“怎么什么话都说?叫人听见了要闹笑话的,四嫂……不是个大气的。”
兆佳氏轻哼一声,替胤祥倒茶:“你也知道我,在外头是不敢多说一句的,可长春仙馆真是到处都死气沉沉,我实在是跟四嫂没话说。要说起来,前头宋侧福晋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这位小嫂子是个妙人儿,要不怎么四哥就喜欢去镂月开云呢!”
胤祥愣了一下,随即拉着兆佳氏一起倒在软榻上:“多的我都不说,你心里清楚该跟谁亲近就好。既然四哥喜欢,那咱们就多往来些,你要在长春仙馆不舒服,去镂月开云也是可以的。”
兆佳氏扭过头替他按胳膊:“这是你说的啊?我原来就跟小嫂子说了好些养孩子的事儿,赶明儿个我就带着乌云珠去镂月开云,找佛尔果春和塔娜玩儿去。”
胤祥无所谓地点点头,想起今天胤祯说的事儿来,其他人家里可能还有小阿哥能进上书房,可他这儿,且不说皇上会不会原谅他,就算是能进人,弘昌才两岁,也不合适。
而且看着在自己身边一直小声念叨的兆佳氏,胤祥忍不住眼神更软了些,弘昌是瓜尔佳氏生的,他不会叫弘昌袭爵。
以前都是他说话多些,兆佳氏人□□静,他这才多宠幸侧福晋瓜尔佳氏一些,如今他才知道,兆佳氏不是不能说,只是迁就他罢了。
身为福晋,扔下府里的管家权,连孩子都要退避一射之地,她亲力亲为照顾了自己大半年,凭着这份情谊他就不会负了兆佳氏。
揽着兆佳氏阖上眸子小睡,胤祥脑子还不住转悠着,当初理亲王拿他妹妹威胁,他自个儿心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望,才会做错了事儿,落到如今这进退不能的境地。
也就只有四哥才能拼着前程都要拉扯他一把,以后他也只能靠着四哥。
胤祥对四爷府里的情况也了解些,四福晋如何折腾也就那个样子,又没有嫡子,将来那位宋侧福晋才是四爷属意之人。
胤祥不会勉强自己的福晋跟谁交好,可若是兆佳氏自个儿愿意,他当然愿意叫兆佳氏跟这个小嫂子多来往。
到了第二日,乌拉那拉氏早早从小佛堂里出来,便看见刘嬷嬷脸色不好看。
“主子,十三福晋带着他们府里的大格格去了镂月开云。”
“随她去,我也不耐烦天天陪着她。”乌拉那拉氏脸色淡淡的,“叫人给弘易送过去的衣裳,送过去了吗?”
刘嬷嬷点点头:“送过去了,四阿哥摸着衣裳欢喜着呢,直说想见您了。”
乌拉那拉氏脸上多了点笑意:“吩咐下去,别叫他吃冰的。”
“主子……”刘嬷嬷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五格格前几日吃多了冰碗,这两日有些不舒服。”
乌拉那拉氏皱了皱眉:“叫府医好好照顾着就是,若是再不好,拿着我的牌子去请太医。”
刘嬷嬷听主子一点去看五格格的意思都没有,这就不敢再继续说了,只能暗地里吩咐人更精细些照顾着。
五格格身子不舒服,即便她不受重视,可身为嫡女,府医一点都不敢怠慢,整日里都在长春仙馆守着,过了好几日,等五格格身子好的差不多他才松了口气。
这日给五格格诊过脉,还不等他收拾好药箱子,外头就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李先生,您快些随我去去一趟十三所吧,三阿哥病得厉害!”
府医闻言心下一惊,草草给五格格行了礼,背着药箱子就跟在小太监身后头跑,就怕耽误了事儿。
等他到十三所的时候,弘昂已经疼晕了过去,四爷也在这里,叫人去畅春园请太医,太医还没到。
“爷,三阿哥这是用了相冲的食物,这是……中毒的迹象!”那位李府医给弘昂诊过脉以后,脸色特别难看。
毕竟平安脉都是他负责的,何种食物不能一起用,他也是仔细都跟伺候的奴才交代了的。
太医来了以后,跟府医的诊断也是一致。
四爷倒是没找府医的麻烦,可脸色也很冷:“苏培盛,伺候弘昂的奴才,全都拉出去,每人二十大板,问清楚弘昂都用了些什么。”
弘昂的贴身大太监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吓得厉害:“回爷的话,小阿哥的膳食都是内膳房负责,奴才和其他阿哥们的奴才都一起去取的,三阿哥用完膳以后,就喝了小半碗冰碗,再没用过其他东西。”
太医仔细问了午膳的东西,又看了剩下的冰碗,没发现什么不对,倒是府医灵机一动,凑过去在太医耳边说了些什么。
太医从碗里捏起一枚莲子,捏碎了才发现里头嫩绿的莲心。
“回雍亲王的话,莲心本身无毒,可午膳有一道菜里有猪肝,两者一起服用会有轻微毒性,有伤脾胃。”太医躬着身子道,“按找三阿哥的食量来说,按理不该有这般深的中毒迹象,许是……许是三阿哥脾胃更娇弱些。”
四爷命人去查了,弘昀和弘易那里都有这个菜,弘昀身子弱不能用冰碗,弘易却是正院里吩咐不叫给冰碗,只有弘昂用了……
“劳烦太医替弘昂医治,此番中毒可会对他身体有碍?”四爷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太医有些为难:“倒是于寿数无碍,可到底三阿哥年纪小,以后只怕是脾胃要较常人弱些,注意些饮食便无大碍。”
“那就有劳太医了。”四爷站起身来,“苏培盛,你陪太医去开方子。”
苏培盛赶紧躬身:“喳!陈太医这边请!”
到了晚上,四爷在九洲清晏见了高斌,高斌也没叫主子失望,当即就把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伊格格过去跟钮祜禄庶福晋暗地里走得近,只怕是也得了些方子,春末的时候越漪苑的惠香出过府。临来圆明园前,三阿哥跟伊格格单独呆了许久,回到外院便有些神思不属,过后一直叫人盯着四阿哥,如今这事儿……”高斌也不敢说,一个六岁的孩子到底哪儿来的这些心计。
四爷脸色铁青,后院倾轧他已见怪不怪,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年纪都还不大,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苗头。
“把弘昂身边的奴才全换了,查清楚弘昂为何自……为何会中毒。”四爷到底没把话说得太没转圜余地,他不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自个儿有那么深的心思,“传话回府里,叫伊氏禁足越漪苑,没有爷的允许,不许外出!”
长春仙馆里,乌拉那拉氏很快就知道了伊氏被禁足的事儿。
“这伊氏到是胆子大了一回,我还以为她要对弘易下手。”
刘嬷嬷眼含讽刺:“叫老奴说,您还是心太软,这伊格格明摆着是想把屎盆子扣到正院头上,只叫她禁足也太便宜了她。”
乌拉那拉氏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在这后院里,杀人用的从来不是刀,叫她死咱们也麻烦,她最在乎的不就是弘昂吗?没了弘昂,她也没什么可折腾的了。”
乌拉那拉氏安排的那些人到现在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可这并不代表伊氏也能反过来算计她。既然不能叫其他小阿哥都出事儿,那不如顺水推舟看着他们自个儿折腾,惹了四爷的厌弃,弘易照样赢面儿不小。
唯一需要她多费些心思的,可不是伊氏……
“我叫你安排的事情,怎么样了?”
刘嬷嬷闻言忍不住左右瞧了瞧,到底他们图谋的可不是小事儿。
“奴才已经叫人把那东西在外院里埋了下去,永和宫那边上次就偷偷安排好了,没叫李嬷嬷发现,只等合适的时机,咱们收买的那位二等嬷嬷会跟德妃娘娘禀报。”
乌拉那拉氏唇角勾起个冷冷的笑容:“好,不急,一点都不着急,再多做些安排,大哥那里叫他稍安勿躁,此事一定要慢慢来,等万无一失再动手不迟。”
宋氏那个贱人就如同烦人的蚂蚱,怎么都摁不死。这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把柄,若是不能叫她彻底再无翻身之地,乌拉那拉氏宁愿多叫宋琉璃得意些时日。
如今若不是正院叫宋氏压得喘不过气,四爷为了不叫宫里诟病,也不可能对她拉拢弘易视而不见。
只是四爷给了她希望,却从不曾松口把弘易记到她名下,既然四爷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
她乌拉那拉氏现在手里所剩的筹码不多,唯一富裕的便是时间。
镂月开云里,正跟兆佳氏笑着陪孩子玩耍的宋琉璃,心窝突然就悸动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