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 四爷站在乾清宫前头的时候, 好些达官显贵都在偷偷瞧他的脸色,还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xiashucom
可四爷冷着脸, 谁也没能看出什么来,更没人敢凑过来找不自在。
就连那些阿哥们也没谁过来落井下石,皇家的事儿被拿出去说,作为皇子阿哥谁心里都不痛快。
私底下闹得再厉害是一回事儿, 可明面儿上大家都还是风平浪静的, 出了这种叫皇家丢脸的事情, 大家都跟着丢脸。
所以皇子阿哥们斗得再厉害,也没人会拿这个做文章, 只是谁也不会帮着四爷就是了,不踩他一脚是为了大家的面子,可四爷不好过其他人乐见其成。
只是谁也没想到, 到了朝堂上, 处在风口浪尖的瓜尔佳谷杭第一个跪了出来。
“启禀万岁爷, 微臣有本要奏。”
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的谷杭,心下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间也看不出喜怒, 只淡淡地点头:“说吧。”
“微臣要弹劾哈达纳拉多罗身为工部掌事,贪污受贿,替家族后辈运作成为禁卫军侍卫,同时哈达纳拉多罗还叫族中嫡女私下于臣家中偷盗兵部机密文件,请万岁爷明鉴!”瓜尔佳谷杭高举手中的折子面色沉稳朗声道。
朝堂上立马一片哗然, 这贪污受贿就是重罪,私盗兵部机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哈达纳拉多罗立马苍白着脸跪下来:“万岁爷明鉴啊!瓜尔佳大人他信口雌黄!瓜尔佳一族因不肯放小女和离,这是恶意中伤!”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几个眼神闪烁着垂下眸子去,也有人站出来替多罗说话。
骑都尉乌拉那拉富禅跪地:“启禀皇上,近日瓜尔佳大人嫡次子与夫人哈达纳拉氏闹和离闹得人尽皆知,甚至……还牵连了皇子阿哥府邸家眷,此事瓜尔佳大人定是有失偏颇,不足以为证,还请万岁爷明察!”
既然哈达纳拉氏贪污,定不止他一个人牵扯在内,若是叫谷杭给戳破了,这事儿好些人都经不起详查。
瓜尔佳谷杭面色不变,一点都不着急,他从怀中取出第二份折子高举到头顶:“臣还有本要奏,臣教子无方,致使嫡次子达辉忤逆不堪,已经将其逐出家族,令其不得入京!先前臣顾忌颜面,与姻亲哈达纳拉氏商定,将其无法生育之嫡长女嫁与我瓜尔佳氏为媳,哈达纳拉氏长女对逆子的情况心知肚明,却因被臣发现私盗之事,公然闹到京城府尹处,以名声威胁臣咽下此事。”
听到这里多罗脸上的冷汗已经是哗哗从额头上落下来,他本以为这事儿谷杭定会咽在肚子的,毕竟这嫡子断袖之癖可不是好名声,于瓜尔佳谷杭仕途也有损。
没想到谷杭竟然敢鱼死网破,他不禁有些怨恨自己的妻子,就不该听她的,逼迫瓜尔佳氏太过。
“这是微臣查到的证据,微臣自知有罪,愿自请辞去兵部职位,请万岁爷责罚!”谷杭将折子递给李德全后,直接叩头在地不起。
四爷唇角仍然抿出冷冷的弧度,他没说话,只继续等着。
康熙看过折子以后,冷哼一声,却是没急着发作,只冷冷地问:“可还有本要奏?”
御史王四臣站出来跪下:“微臣要参乌拉那拉氏一本,骑都尉富禅大人与民争利,派门人私下出海做生意,二等侍卫富昌私下与哈达纳拉氏交好,贪污受贿,乌拉那拉五格草菅人命,强抢民女,乌拉那拉一族罪责罄竹难书,请万岁爷重罚!”
李德全拿着折子上去,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御史陈靖也站了出来:“微臣也有本要奏,四品典仪钮祜禄凌柱纵容门下奴才放份子钱,与东城兆丰钱庄私下勾结,为贪官污吏大开方便之门,请万岁爷重罚!”
这下子朝堂上可不只是被参的人脸色难看了,其他人也都有些回过味儿来,连直郡王和太子都扭头去看四爷。
这怎么来来去去,都能跟老四挂钩呢?到底是老四的算计还是他被人算计了?
康熙冷着脸看完折子,神色不明地看着四爷:“老四,你可有话要说?”
四爷一甩衣袍跪下来:“儿臣府中妾室被牵连在内,有人拿儿臣名声做筏子想要浑水摸鱼,害皇家颜面受损,此为大逆不道,儿臣请皇阿玛从严发落!”
乌拉那拉氏富禅和钮祜禄凌柱脸色都灰白下来,有四爷这话……事情只怕是再无转圜之地。
等退朝以后,其他人心情都很复杂,哪怕是太子,他看着四爷上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拍了拍他肩膀扭身离开。
十四阿哥就更不敢过去招惹脸色冷峻的兄长,早就一扭头冲着永和宫去了。
倒是宋逸之和瓜尔佳谷杭顶着四爷这浑身的冷压,硬着头皮凑了过来。
“是微臣的不是,叫侧福晋蒙受不白之冤,微臣已经叫人把实情传出去,定不会叫侧福晋名声有污。”谷杭抱着拳头道。
其他人革职查办的革职查办,流放宁古塔的流放宁古塔,倒是谷杭只叫万岁爷罚了一年的俸禄,也没叫他致仕。
四爷冷着脸点点头:“过几年再叫瓜尔佳达辉回来就是,皇阿玛是个明君。”
说完他也不等宋逸之酝酿出要说什么,就大步朝宫门而去,府里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怕宋琉璃受了委屈。
实际上这会儿所有人都坐在正院等着看宋琉璃的笑话,而宋琉璃虽然面色冷淡,倒是也没有多难受。
“李嬷嬷这吩咐我们爷可知道?”她看都没看乌拉那拉氏一眼,只挑着眉淡淡看着李嬷嬷问。
李嬷嬷对宋琉璃没有什么恶感,可她毕竟是带着口谕来的,即便她再不认同,也不可能叫主子颜面扫地。
听到宋琉璃的话,她只是板着脸冲福晋道:“娘娘的意思老奴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还请福晋立马安排。”
乌拉那拉氏有些为难,她是很乐意看宋琉璃倒霉,可是没经过爷同意,即便现在她将宋琉璃关起来了,也只能是惹怒爷。
她叫人把宋琉璃的流言透露给李嬷嬷,是想着让德妃对四爷施压,可没想着让德妃直接对府里指手画脚。
这叫她也有些莫名的恼怒,她才是府里的福晋,宫里头那么多娘娘,哪个会直接摆婆婆的谱儿处置府里妾室的,不都是叫当儿子的去处置,也不知道德妃是怎么想的。
她站起身来扫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女人们,心下冷哼,面上却很温和:“按理说额娘的口谕,我这个当儿媳的不该置喙,只是宋妹妹毕竟是万岁爷御赐的封号侧福晋,若是叫她去小佛堂,只怕万岁爷知道了也是不妥。”
李嬷嬷心下叹气,话就是这么说的呢,她心里也清楚,只是拗不过主子。
“不如先把佛尔果春和塔娜抱到正院里来,至于宋妹妹该如何处置,相信爷定会给额娘一个满意的交代,嬷嬷看这样如何?”乌拉那拉氏居高临下地看了宋琉璃一眼,慢条斯理建议道。
其实两个小格格她不在乎,可到底是福娃,若是这福气能到正院里来,她也不会嫌弃就是了。
更何况侧福晋的孩子她都能抱走,即便以后不能再去母留子,等耿氏几个生了以后,若是有小阿哥,借着德妃的势,她想要抱个小阿哥过来才更顺畅。
又能打击宋琉璃又能敲打后院的女儿,一举两得的事儿,乌拉那拉氏早就惦记着了。
李嬷嬷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她也不想把事儿闹得太僵,不然等四爷回府后知道,只怕跟主子之间的嫌隙就更解不了了。
“就按福晋说的办,宋侧福晋就禁足琉璎园抄佛经静心便是。”
抄不抄的她不管,可话她得带到,毕竟德妃的吩咐是要让宋氏礼佛。
宋琉璃轻笑出声,大宝和小宝似乎是蹭了许久的龙气,再也没发作过了呢,她是不想让两个孩子太特殊,可若真是有人不怀好意,她也不介意让两个小天使教他们做人。
“一切就听额娘……”
乌拉那拉氏话没说完,就叫带着人进来的苏培盛给打断了。
“给福晋和各位主子请安,见过李嬷嬷。”苏培盛行礼非常恭敬,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这叫福晋和李嬷嬷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子。
“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谁伺候着爷呢?”乌拉那拉氏勉强板着脸问道。
苏培盛垂着眸子不卑不亢地打了个千儿:“回福晋的话,主子爷身边自是有人伺候着。奴才来正院是遵爷的吩咐,将不属于府里的奴才绑了送回该送回的地方。”
说完他微微抬起头露出下巴,嘴巴一张一合间就让乌拉那拉氏白了脸:“奴才僭越了,爷让奴才给福晋捎句话,雍郡王府是姓爱新觉罗的,不姓乌拉那拉。”
李嬷嬷脸色也是一阵不自然,这话……换成乌雅氏也适用,她总觉得四爷身边的大太监在警告她。
“爷临上朝之前吩咐了,宋府和瓜尔佳府因朝堂之事,遭受不白之冤,宋侧福晋不必多忧虑,这几日便会还宋府和瓜尔佳府一个清白。”苏培盛见福晋紧紧靠在刘嬷嬷身上站定后,才对着宋琉璃更恭敬道。
宋琉璃松了口气,若是能不叫大宝和小宝受委屈那当然是更好。
她刚要说话,突然胸口无比尖锐地疼了一下,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主子!”杜若大惊失色地扶住软软倒下来的宋琉璃,忍不住失声叫道。
宋琉璃捂住胸口:“……”艹,反噬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疼死爹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废物尚能利用呢,她也不能白疼啊!
她拼尽全身力气冲着苏培盛凄惨一笑:“劳烦公公转告爷,婢妾……婢妾是清白的,若爷不能给……给婢妾做主,婢妾死……死都不能瞑目!”
说完她又吐出一口血来,抱着虚拟的奥斯卡小金人,痛痛快快如愿晕了过去。
正院里其他的女人在宋琉璃第一次吐血的时候就吓得捂住了嘴,这会子都是恨不能赶紧消失,这要是叫爷知道她们也在,不会以为她们是正院的帮凶吧?
李嬷嬷显然想得更多一些,要是叫人知道是德妃下了懿旨,逼得封号侧福晋吐血身亡……她脸色不比福晋好看多少。
更别说等四爷知道……她只觉得眼前发黑。
要不怎么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呢,苏培盛都还没回过神,猛地就哆嗦了一下子,他都没确认一下身后,立马就让开路跪在了一旁。
四爷站在门口,看着浑身是血躺在杜若怀里的宋琉璃,整个人如同一尊随时会啖人血肉的魔神。
刹那间,在场的人都忘了此刻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仿佛蓦地站到了冰天雪地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