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秋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朝男人的脸上挥去,好在他尚存的意识将他的动作制止在半空。
青年喘息几声,缓和内心的波澜,“你们大婚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来是男人被萧霖秋震慑住,他的眼波闪烁几下,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寺庙内的灯火昏暗,二人的身影逐渐模糊,一片枯叶悠悠飘入庙内,落在佛龛上,恍若又惊起当年往事。
红烛囍堂之上,堂外围满看客,堂中央坐着一位身穿喜服,头顶红盖头的女人,其坐于板凳,而板凳被放置在簸箕里,她的双腿前摆放着火盆,灼热的感受让她浑身躁热,可她的身子被绳子死死捆在凳子上,令她动弹不得,女人挺立的身躯不断颤抖,似乎是以这种姿势坚持了许久。
下一刻,红布垂挂之后,缓缓走出一个老妇,她的表情格外高昂,“新妇过门,挫其锐气,再登高台!”
话音刚落,围在堂外的几个壮汉一拥而上,他们脸上具的诡异的笑容,他们粗暴地解开女人的身上的绳子,旋即推搡着她朝后院走去。
被如此对待的女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甚至不敢都任何反抗的动作。
不久后,女人被男人们推到一处高梯子前,只听那老妇再度开口宣布,“攀高梯,寻准自己的本分,新娘子,请吧。”
不等女人反应,其身后的壮汉忙不迭推搡着她往上攀,木梯每登一步,新娘就有踩空悬挂的时候,站在底下的男人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欢呼声一次更比一次高。
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刻,婚宴早已结束,喝得醉醺醺的新郎摇晃着身躯,推开洞房的门,他本能地走至床榻边,却惊愕地发现,不止床榻上没有新娘的身影,甚至整个房间内都仅他一人。
怒火中烧的人瞬间清醒过来,他嘴里破口大骂无数龌龊之语,几瞬后,他又后知后觉地朝门外走去,“那死女人给我逃哪去了!”
此话一出,院内跑来几个婆子和下人,经过男人的吩咐后,院落的不少人都纷纷挑灯出去,搜寻新娘的踪迹。
直到天边泛起白边时,男人才在街巷的某处阴暗角落,寻见一抹残存的红色布料。
躺在地上的女人不断发抖,浑身衣不蔽体,散乱的黑发凌乱地挡住她的容颜,此刻的她,远比曾经还要落魄。
“当初把你从春楼里赎出来,是老子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
男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他不顾女人的惨状,朝对方拳打脚踢好一阵子。
等男人气消了,女人也死了。
“你可有悔?”萧霖秋的语气冷静得可怕。
满脸皆是泪水的男人连连点头,他慌乱地说:“我后悔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对她......”
“你不是知错了。”萧霖秋不紧不慢地低头,然后伸手拽住男人蓬乱的头发,迫使其正视自己,“你是害怕,怕她会对你再次下手,你更是心虚,因为你知道自己杀人了。”
“倘若她没有追究——不,应该是,如果她对你的暴行一直忍气吞声,你恐怕还会折磨她,从而获得一种至高无上的成就感,我说的对么?”
“不是的,我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的。”男人的声音逐渐变小。
萧霖秋猛地松开对方的头发,然后缓缓站起身,他作势离开前,身后的男人快速扯住他的衣摆,“求求你,把我带走吧!或者——你把我彻底杀死,让我解脱,好不好?我都已经被她折磨上千年了,这错误也该抵消了!”
萧霖秋毫不留情地挣脱开,他冷声说:“你的罪,轮不到我来原谅。”
“你真的认为,那个疯子就一点错也没有吗!”男人声嘶力竭道。
“她后来爱上了一个凡人,可她最后却亲手把那个人杀了......就为了去证她的道!你觉得这样的一个女人,和祸害有什么区别!”
萧霖秋不顾对方的呼喊,他径直离去,身后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青年收起碎玉,朝琉璃宴的方向前行。
如今的局势完全颠倒,他需要将一切都告诉予明忆鸿。
天色晴朗,映照山巅雪景,越过云雾缭绕之处,萧霖秋直抵琉璃宴。
可他看见的不是盛大隆重的宴会,而是无尽的破损与血迹。
青年怔愣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他心中五味陈杂。
“混蛋!”随着声音落下,萧霖秋被人从身侧狠狠砸了一拳。
跌倒在地的人,茫然地望向眼前的女人,“你去哪了?明忆鸿被瘴气带走了,你知道吗!”
“我......”萧霖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明希羽的眼中满是杀意,“你都跟他说了什么?他一直护着那帮蠢货不放,最后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萧霖秋顺着明希羽的视线看向右侧,在角落边有几个打杂的男女被捆绑住,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惊慌。
“我只是让他守在这里......”萧霖秋哽咽着开口。
彼时,那几人的声音响起,“你凭什么把我们绑起来!他灵力高强,为何不能掩护我们先离开!”
“可他已经受重伤了!他没有义务再保护你们。”明忆鸿毫不留情地说。
话音落下,明希羽愤慨地越过萧霖秋,朝另一处走去。
萧霖秋迅速站起身,追上去,“你是要去救他么?带我一起去!”
“废物就该留下来,苏镜禾她们还在里面善后,你去寻她们,别跟着我。”
眼见明希羽就要登上彩鸟离去时,萧霖秋忙不迭快步跳上去,他的语气格外坚定,“不行,我跟你去。”
耳边的风声,成为萧霖秋躁乱内心的驱使物,他忍不住询问坐在前面的明希羽,“我离开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静默良久,明希羽颤抖的声音才出现,“宴会期间,被不知从何处滋生的瘴气侵袭了,即使参与琉璃宴的都是功力高强的各界代表,可剩余的仆从都是灵力低微的废物,我不断告诫明忆鸿,要以保全自身为前提,可......”
“他救人也就算了,但偏偏救了一帮狼心狗肺的蠢货!”
经过明希羽的话语,萧霖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追忆之前在苍翠殿遇见的一幕,他心中便有几分猜测。
“这件事,可能和......那位鬼界女皇有关。”
良久,明希羽没有任何感到意外的表现,她只是淡漠地说:“我知道。”
见状,萧霖秋不好过多询问,他生怕再度激怒明希羽。
彩鸟直往鬼界的边缘飞去,无需多久,二人便顺利进入鬼界之内。
但这回,他们的脚步停留在鬼城之外。
当萧霖秋第一眼看见城门上的人时,他的心脏处隐约发痛,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城门下是喧哗的鬼魂,城门之上是被五颗净魂钉桎梏的白发蓝衣人。
但城门之外的高处,才是萧霖秋。
“我要杀了她!”明希羽暗声道。
女人作势要直冲城门,却被萧霖秋拦下来。
“等一下!”萧霖秋连忙补充道:“那个人,不是明忆鸿。”
明希羽完全没有要冷静下来的意思,“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个人的右手没有黑痕。”
其实萧霖秋说出这句话时,他完全没有把握,因为明忆鸿身上的黑痕是日渐扩散的,他不能确定对方的右手是否真的被覆盖。
但他可以肯定,若是明希羽此时沉不住气,她定会闯入布局人的陷阱中。
“绛心慈,是我小看你了。”明希羽冷声说:“脖子和四肢......恰好避开了最重要的地方,倘若这是一个星渚人,他迟早会被折磨至死的。”
“你什么意思?”萧霖秋问。
明希羽转述看向青年,她抬手抵在自己的胸口正中央。“星渚人的心石在这里,心石不碎,是死不掉的。”
闻言,萧霖秋立刻手抖起来,“你可知鬼皇的目的?”
明希羽摇头,“我去调查,我对鬼界最熟悉。”
听对方如此说,萧霖秋亦顺势接话,“那我去寻人,他们有解除净魂钉的方法。”
“好。”明希羽极度冷静,“不管你做什么,都可以,但如果到最后,我发现被钉在城门上的人是明忆鸿,我一定先杀你。”
“......好。”萧霖秋如是说道。
青年不放心地转身看向城门的方向,他死死按住自己躁动的胸口,不知为何,他觉得明忆鸿不至于逃不过这次劫。
萧霖秋在赌,赌明忆鸿平安无事。
此后,萧霖秋沿着废墟穿进之前的洞穴,走到岔路时,他果断选择与之前不同的道路。
尽管途中他有迷失的时候,但他依然能够凭借天乾之力的通灵能力,找到渊和溯的所在地。
萧霖秋穿过众鬼魂的身侧,在二楼高台处,寻到他们二人。
“诶?是你。”渊搁置下手中的杯盏,忙不迭站起身迎上来。
渊上下打量满是仓促之感的萧霖秋,他问:“你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