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志 第49章 生不逢时难遇初春（二）

幻境消失后，萧霖秋堪堪回过神来，他转身回望身后灯火通明的宅邸，那口被撞破的檐顶显得格外惹眼。

与此同时，明忆鸿的声音回响在萧霖秋的脑海中，[先回去。]

二人相视一瞬，旋即双双朝宅邸的方向奔去。

待到二人抵达时，原本漆黑的正堂已经亮灯，并且在仙士群中，有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萧霖秋眼底。

“这是......贤松长老？”萧霖秋自语道。

明忆鸿偏头看向萧霖秋，[你认识？]

青年微微摇头，“一面之缘。”

仙士们口舌不断，好在有桐君出声示意安静。彼时，之前的青年仙士无意间瞟见立在门外的二人，他脸上闪过几分欣喜之色，“诶！他们回来了。”

“是不是你将他打晕的！”桐君的声音率先传出来，只见对方满脸不悦，他质问道：“灵修派来的人莫名晕倒在后院，而你的身上恰好有灵修的金牌，这一切是不是你所为？”

桐君将目光定格在萧霖秋腰间的金牌上，然后毫不留情的把东西扯出来，在萧霖秋的眼前晃了晃，“老实交代！”

同时，明忆鸿的声音响起，“那个人在被我打晕前，就因身上符文的发作，导致自身无法行动，所以这和我们无关。”

为此，萧霖秋依言阐述给在场的所有修士。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以毫不信任的眼神看向萧霖秋二人。桐君的反驳声即将脱口而出，但被一道苍老的声音迅速堵回喉中。

“慢着，老朽有话要说。”

彼时，一位老者缓缓走出人群，此人萧霖秋极为眼熟，这位老者正是仙士们口中的贤松长老，但由于萧霖秋当初急着行事，他并未过多打量对方，如今借着月色看来，其人轻抚白须，面容慈善，应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位公子，我见你有些眼熟......哦——老朽想起来了，你便是当初去仙界寻芷姑的公子吧。”贤松用凹陷的双眼上下打量几下萧霖秋，旋即又笑道：“方才的夷鬼，可是你们二人消灭的？”

闻言，萧霖秋连连摆手，“我什么也没干。”你推了推身侧的明忆鸿，“是他解决的。”

被往前推的人立刻退身，甚至比原来的位置还要靠后，他似乎是在抗拒什么。

出于关心，萧霖秋特意用意识询问道：“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没。]明忆鸿默默拽住萧霖秋的衣摆，[就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看。]

话音未落，萧霖秋下意识低头看向对方，“嘶——你不会......怕生吧？”

[不知道。]明忆鸿收起话题，他郑重地说：[先把这座宅邸的主人叫过来，事发必有因果。]

萧霖秋听从对方的指示，让仙士们顺利带他来到家主的房间外。

青年上前几步，轻轻叩响门扉。

顷刻后，屋内传来声响，接着就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在屋内暖黄的烛光照耀下，萧霖秋看见来者年轻的容颜，他略微有些震惊。

这世间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家主的人，萧霖秋还是第一次见。

萧霖秋先是恭敬端正地朝对方作揖颔首，“鄙人萧澈，特来向家主您询问一些，与夷鬼有关的事情。”

年轻的男人亦作回礼，“诸位请进。”

话音落下，萧霖秋刚要抬脚往里走，他的右手却被贤松拽住。

“咦啊——”萧霖秋的嘴巴被人强行捂住，只听贤松在他耳边说：“公子，待会你同老朽公开灵阵，助我窥见此人的前世轮回。”

“可......”萧霖秋立刻压低声音，“我不会啊。”

霎时，他的脑袋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这可是灵修最基本的。”

“可我也不是灵修啊......”萧霖秋小声说。

贤松的微眯双眼，目光中尽是审视，“罢了，老朽不同你计较。”

“进去之后，他只需要将右手背在身后，然后释放出灵力就行的，剩下的交给老朽。”贤松洋洋得意的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行了哎。”

萧霖秋刚松口气，作势转身往里走时，他发现明忆鸿恰好站在门口的背光处，这一瞬所形成的错觉，险些让萧霖秋的心脏骤停。

[你站那里做什么？]萧霖秋能感受到对方明晃晃的视线，正一刻不停的盯着自己。

[等你。]

萧霖秋无奈的拍抚胸口，平复躁动的内心，然后他又转头朝贤松做出个请的手势，此后，三人才慢慢落座。

从房门关闭的那一刻起，萧霖秋便捻起金光，配合贤松的窥探通灵。

本以为，屋内的所有人都会悉心听闻家主的追忆描述，但明忆鸿似乎是个例外。

他从一开始，就直勾勾的凝视着萧霖秋，其仿佛是要把人盯出个洞来。

过不久，明忆鸿的声音终于响起，[你在做什么？]

萧霖秋不以为然的用意识回答：“我运转灵力，配合贤松长老布阵，以便窥视主座之人的前世轮回。”

[所以你们方才是在说这个？]

“是啊。”

[那为何这么慢？]明忆鸿又问。

萧霖秋不禁拧眉与其正眼相视，“你怎么老是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哦。]这一声说完，明忆鸿就立刻避开萧霖秋的视线，不再回应其任何问题。

萧霖秋用意识呼叫对方半晌，也不见明忆鸿看他一眼。

“你生气了？”萧霖秋试探问。

萧霖秋的神情有些失落，他垂下脑袋，自顾自的晃动几下右手指尖的金光。

倏忽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悄悄瞥向身侧的明忆鸿，然后他搓动手指，分出几颗零碎的金光点，然后操纵其飞向明忆鸿。

金光扩散至明忆鸿白纱的前一刻，瞬间被对方的气场震碎。

萧霖秋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想干什么？]明忆鸿的声音忽的响起。

萧霖秋小心地用余光扫视对方几眼，他用意识说：“你......生气了？”

[不知道。]

萧霖秋见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剑走偏锋问：[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明忆鸿微微抬眸，旋即缓缓说：[我总觉得，那贤松长老似乎和之前那位昏迷的仙士有关联。]

得知真相后，萧霖秋才堪堪松口气，故而他又问：[你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我在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同一股气息，但这种感受，我道不明。]明忆鸿解释道。

听闻明忆鸿所言，萧霖秋忍不住朝贤松的方向看去，对方无意间与自己对视的一瞬，老者转动两下眼珠，然后迟钝地露出笑容，活似一个乐天翁，这让萧霖秋无法想象，对方会做出恶毒之事。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更愿意去相信明忆鸿说的话。

[还是再观察一会吧，或许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萧霖秋冷静地说。

等到与家主的交谈结束后，贤松缓缓起身朝家主颔首，“在此之前，老朽要向你赔个不是，方才老朽私自动用通灵之法，窥见了你的前世轮回。”

他言简意赅的总结道：“这只鬼，因与你的恩怨，纠缠了你九世的魂魄，不过如今，鬼魂彻底消散，恩怨也就此作罢了，从此以后，你大可放心度日。”

年轻的家主有些疑惑不解，他连忙作回礼，询问道：“仙长可知，那究竟是何等恩怨呐？”

只听贤松轻笑两声，“不过是你曾经，抢过他的名利罢了。”

彼时，有个仙士将疑问脱口而出，“区区一个功名，他何必这么大怨气？这鬼也太小气了吧。”

几人的对话，令萧霖秋的思绪瞬间回到逢时消散前。

逢时的声音浮现在他的脑中，“可到头来，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却叫一个凭空出现的阔少爷抢了去，此后我落魄无依，更不敢把委屈说给我妻听。”

将二者联系起来，萧霖秋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这家主，正是当初顶替逢时的阔少爷。

青年上前几步，颔首道：“望家主大人容许我的直言，就在不久前，我听那鬼魂诉完了他的平生，我猜测，他并非是对您的怨念过深，而是他会错了自己的心结。”

贤松负手看向萧霖秋，眼里饶有兴致，“此话何意？快快说来！”

萧霖秋将逢时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出来，末了，他又补充道：“他在乎的，始终是那无人在意的半生苦难。”

“呵。”年轻的家主冷笑一声，旋即毫不留情的说：“若真是如此，那时的我也无错可挑，我虽去得晚，付出的也不如他，可我的命比他好，这不就是解决一切竞争的最佳方法么？”

年轻的家主洋洋得意地笑起来，“说到底，还是穷人最认不清现实啊。”

“不知家主大人说的这番话，是为何意？”萧霖秋的语调不含任何情绪，但众人能明显见得怒愠跃上他的眉梢。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么？我在此地休养生息多年，只觉这里的穷人实在可悲，所以我时而大发慈悲给他们施粥，就这一次，我不仅解决了他们的困窘，甚至还能让他们感激涕零。”年轻家主的自负之心愈发旺盛，“我只需轻轻挥指，就是旁人的穷极几年也做不到的，这难道不是我的命好么？”

萧霖秋轻笑一声，他不再恭敬，“鄙人有幸与家主大人您，拥有过同样的经历，在鄙人幼时，家母曾年年领着我与兄长二人，去偏远的地方施粥济民，每当鄙人在归家的途中，我想的是该如何与民同命。”

最后一句话，字字珠玑，年轻家主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想表达什么？”

“鄙人想表达的是，若您愿意在矮峰中，凸显自己的优渥家境，以此来达到内心的满足，那么您将永远不会让民心甘情愿的依附于身。”萧霖秋的神色暗淡几分，他又说：“命好不是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