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红阁密室。
一人在漆黑寂静密室之中盘坐着,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异常凌乱。
气血逆行而上,经脉阻塞。
但他并不觉得有多痛。
这四面铁壁,暗无天日,时间似乎凝固住了,静止在最痛苦的那一刻。
她对他,只是毒心。
“噗——”他一口毒血喷在了墙面上。那堵墙面像极了一幅血腥妖异的画作,斑驳而深浅不一的红随意又似乎带着某种规律地排布着,如今更添一笔。
密室的门开了又关上。
“离忘那小丫头怕你,托我把解药给你。”
一个瓷白的瓶子丢了过来,那男人接住,倒了粒药丸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服下。
“她还说什么了吗?”
那男人似乎有些希冀。
“管好你自己。”
“……她还是她。”那男人自嘲道。
“她不是她了,但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那男人的眸里染上了哀色,“我早已不是我。”
“她在茶里下毒,就为了骗你,自己也喝了。”
“……是那小子走运”
“你其实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她,恨极你。”
“……”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
密室的门开了又关上。
服用了解药,翻涌的气血已经渐渐平复,密室静得不成样。
今年的中秋,还是只剩一个人。
翎商有点想吃桂花糕了。
月光如水,满园清桂。
乱石假山,亭下一人。
萧絮吟早看见我了,但他并没有理我。
想必还是在郁闷着。
赔上三条精锐的命,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命,不值。
他大约也没想到幽宫区区一个“店小二”能有如此身手。
“今天那样的场面,你不怕?”他抬头背对着我,似乎在赏月。
“只救回我,你怨吗?”我叠掌于腹前,立着。
“也是,你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
“……”
“假山前的第二棵桂花树底下有坛酒。”他发号施令。
许久无话。
终是妥协。
我去厨房寻了把铲子,顺带捎上了两只碗。
重回后园,远远望见那少年仍仰头望月,像亭间一座没有灵魂的塑像。
左右前几日刚下过一场雨,土质有些松软。我没费多大力气就寻见了那坛桂花酿。
原是这满园桂香,隐匿了这等佳酿的香气。
那么水色之下,又藏匿了多少少年心事呢?
坛上糊着白色的布封条,墨笔端端正正地写着“壬辰仲秋酿”。
去岁的酒,馥郁香气,应该是个不浓不淡的好滋味。
我抱着酒坛子回到山亭下,他才终于动了,转过身给自己倒上了一碗。
回身便洒在了地上。
祭奠亡者。
我了然。
他多番妥协,是不愿我因为他而丢了性命。但还是因为他,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也许他是在,自责?
有这个必要吗?
他太天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命运弄人,是没有公平二字可言的。
幽宫与皇宫,只不过是两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典型罢了。
换作我,今日身在翎商的处境之下,也是会杀几个人作威慑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身在其中,很难从心。即便不想不愿,也无能为力。
萧絮吟垂着头给自己倒了碗酒,一饮而尽。下一瞬他就把自己呛着了。我正闻着那桂香馥郁的醉人之气,很是陶醉,抬眼看到萧絮吟那模样,只得忍笑。
“我去岁酿这坛桂花酿时手顺极了,本想着今年有口福,却不想这酒竟一点滋味都没有。难喝。”他苦着脸道,“这坛归你了,我不喝了。”
我心道不该啊,这酒香如此浓郁……我顺手给自己倒了一碗,入口甘醇,咽之有余味,是坛好酒,并不是他所说的无滋无味。
那便是无意了。
“酒的滋味再好,品酒的人无心,那也是寡淡无味。”我道。
“他们不该死。幽宫才该死。”
我没有回他。
“搭上太多条人命了。”
“人命在他们眼中就如此轻贱吗?”
“我不明白。多久我都不能明白。”
“本是个和家人团圆的日子。”
“我从小没有家人,但是最好别人都能团圆。”
“十五的月亮……从来是不圆的。”我淡淡回他,阖上了双眼。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古今圣贤却从不十六过中秋。”我继续道。
“因为他们太清楚,天道从来容不得圆满,能得个八.九.分的‘类似’就已经是大幸了。过满则溢。”我抿了一口酒水。
“我不信天。”他转过身,定定地注视着我。
“信不信由你。”我躲开他的目光,撇下句话,顺手抱起一坛子酒。
“我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