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京城的大雪开始连绵不绝地下了起来,堆在地上厚厚一层,今日的早朝可谓热闹,悯王向青鸾帝言明火雷已被一位神秘富商暗中收购,且已与女真谈好了条件,怕是就会在近日交易。
青鸾帝急火攻心,竟然当堂呕出一口鲜血来,吓得大臣们都纷纷跪倒在地,高呼陛下万岁,万望陛下顾及凤体。
边关连失了四城,这在衍朝开国以来还是先例,泱泱大国被一个弹丸小国欺压至此,青鸾帝知道若再不想出解决的办法,她便是衍朝的罪人,以后写下史书,她便是衍朝列位皇帝中的笑话。
这些日子她一直为着边关战事殚精竭虑,可要紧关头却一个靠得住的大臣都没有,唯有悯王可堪一用,她一直盼着悯王尽快找出火雷下落,都不敢多加催促,谁知等了数日就得到一个这样的消息。
女真开出的价格奇高,国库也并非出不起,可这样一来衍朝便里外均被掏空,迫近年关,这笔银子花出去怕是连金吾卫的抚恤都发不下去。
朝堂上乱糟糟一片,青鸾帝脑袋上青筋直跳,强撑着坐直身板,都在考虑是否破釜沉舟一搏,将那批火雷高价买下时,悯王忽又开口:“陛下!眼下还没到最后关头,那富商也是衍朝子民,若有一位亲王亲自去谈,说不定会有一线希望。”
“那就由你去谈!”青鸾帝抓住了一丝希望似的,眼神都激动了不少。
悯王垂下眼道:“臣妹不才,这位富商脾气古怪,似乎是位不到及冠的妙龄少女,与她谈生意,必须要投中她的喜好才行,臣妹试过一次,连人都没有见到。”
此刻怡王与慎王个个都缩着脑袋安静如鸡,生怕弄出一点声响让陛下发现了她们,把这个烫手山芋丢过来。
“连你也不能?”青鸾帝面色又凝重下来,她甚至都没往怡王和慎王那边看一眼,不必看也知晓她们两个是如何的不中用。
悯王道:“臣妹斗胆,想请祈王去一试。”
祈王?那个刚满十七的丫头片子?她才刚封了王,怕是心都不向着皇室,她能行吗?
朝臣似乎略有不敢,但这个节骨眼下也只敢小声议论,纷纷低着头不敢直面圣颜。
青鸾帝迟疑一瞬,看向楚御琴道:“你行吗?”
楚御琴道:“愿为陛下分忧。”
她说得笃定果敢,虽知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可还是叫青鸾帝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好,那祈王便去一试,此事若成,朕重重有赏。”
火雷一事拖了这些日子,叶染和悯王个个都着急,唯有楚御琴不紧不慢,下朝后悯王有心邀她过府一叙,被楚御琴果断拒绝。
“祈王,我府上请了位名厨,粤菜做得一绝,真不赏个脸?”悯王又问了一句。
楚御琴道:“多谢悯王好意,我只吃得惯我府中厨子做的菜。”
说完楚御琴便率先上马车回去了,悯王看着她离开,有些纳闷,祈王好像是不大喜欢交际,哪次下朝之后不是第一个就往家里跑?难道祈王府上的菜当真很好吃不成?
悯王夫十分好吃,在京城里要说起悯王府的吃食那就没有人说不好的,悯王几乎每年都给王夫换两个厨子供他调解胃口,这是外人都知道的事。
今日楚御琴二话不说拒了悯王的邀请,让悯王不由好奇,难道祈王府的厨子比她府上的还厉害?
改日一定要巴结巴结祈王,带着王夫去尝一尝!
今日大街上人流涌动,偏祈王府坐落的地方又离最繁华的玉坊相近,楚御琴的马车在半道上堵了好一会儿才从另一条僻静的巷子离开。
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人来人往,都在采买东西。
楚御琴心中打鼓,离年节尚远,她们这是忙的什么呢?
一个多时辰后,她终于回了王府,闷了小半日,楚御琴打算先回房中沐浴,把身上那套袍子扒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
衍朝的文官都是雪鹤云纹服,站在朝堂上煞白一片,活像奔丧一般,青鸾帝整日看着这样一群人,倒也真不嫌闹心。
花了一炷香功夫,楚御琴沐洗完毕,换上自己的乌衣散着长发往中堂走,一边念着今日君吾给她做什么。
昨日他忙着绣荷包,没过来伺候她用饭,楚御琴不计前嫌,今日他总该乖乖在中堂候着了。
可当她走到中堂时,照样摆着孤零零一碗粥,今日竟是更加敷衍,就只有粥,连个配餐的点心都没有。
见状,楚御琴脸色差了几分。
“他近日倒是忙。”楚御琴冷嗤一声,本是在自言自语,近前的黑衣卫听见走上前道:“主子,君主子最近确实忙,今晨天刚亮,属下见君主子又去了趟玉坊的绸缎铺。”
又去?
“还是空着手来的?”楚御琴皱眉。
“是!空着手去的,空着手来的!”
究竟是想干什么呢?明明什么也不会,笨得要命,成日就不能安分一些乖乖在府里待着。
还是说......
他去绸缎铺,不是去做什么事,而是去见什么人的!?
楚御琴目光一凛,她记得那个姓孙的就是说自己来做什么买卖,难道那家绸缎铺是她开的?
“你现下便带本殿去那家绸缎铺瞧瞧。”楚御琴冷哼一声,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乱,若让她查出什么,君吾和他的小情人都别想好过!
在黑衣卫的指引下,楚御琴单枪匹马杀了过去,她连马车都懒得乘,脚下生风走得飞快,连黑衣卫都差点跟不上,直至走到一栋足有三层的小楼外,黑衣卫道:“主子,就是这里!”
楚御琴抬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就闯了进去,她周身气度不凡,一进门就吸引了伙计的注意,连忙笑着脸迎上来,道:“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楚御琴道:“我问你,有个男人,穿着墨青色的衣服,二十上下,左眼下有颗小痣,他昨儿来了,今日又来,是来做什么的?”
一通描述,听得伙计都愣了愣,随即又从对方的描述中确定出一个人来。
伙计看了看楚御琴,身上穿的虽不是那御赐之物,可同样是极好的料子,想来多半是那男人的妻主找上门来了。
不会是怀疑她夫郎偷情罢?
伙计连忙道:“他是来找我们掌柜的,说是要......”
“你们掌柜在哪儿?”伙计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御琴硬生生打断问了一句。
“在二楼最里面的屋子里,但是他是来......”
楚御琴根本不听她言语,转身就上了二楼。
伙计愣了愣,连忙招手叫了几个人过来,道:“快上去瞧瞧,那人像是来闹事的,看着不好惹,别出了什么事伤了掌柜的。”
往二楼去时,楚御琴忍不住想,他倒是真行,还搭上这家店的掌柜,什么意思?他喜欢有钱的?不过是间绸缎铺罢了,不过是个三层的小破楼,他这便知足了?
他就是喜欢钱。
楚御琴想,当初姓孙的没钱,现在也不过是做了点勉强糊口的生意罢了,他就巴巴贴上去,那日姓孙的看他眼神便是有鬼!
楚御琴越想心口越胀,好似有什么要冲出来似的,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
干脆,直接把楼烧了,一了百了。
可这样的心思再浓,终究敌不过楚御琴心中那一丝侥幸,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万一不是这般呢?
她踢开了最里面那间的房门,里面的掌柜正握着一个小茶壶喝茶,悠闲地听曲,听见声响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楚御琴。
却不是孙梅香。
楚御琴心中的戾气忽然就散了许多。
“客客客官,您有什么事儿吗?”掌柜道。
“你就是掌柜?”楚御琴实实在在打量着眼前这个将近四十的女人,皮肤黝黑、面容粗糙,身材矮小,还带着一脸的油光。
几乎在看见这个人的同时,楚御琴就把她和君吾之间的联系斩断了。
君吾怎么可能看上这种人?姓孙的与他是旧相识,这是个什么东西?
“无事。”楚御琴慢慢打量了一眼屋内,她这下连君吾连着两日来这里干什么都懒得问了。
小灰雀有些自己的事做也无可厚非。
八成是来定制衣服的,回去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又决定来换个颜色、换个款式之类的。
男人嘛,就是喜欢纠结,这很正常。
“你这绸缎铺怎么卖?”楚御琴道。
“我这绸缎铺......”掌柜的直起身子正要习惯性夸赞一番自己的东西,突然又反应过来,“我这绸缎铺不卖的。”
楚御琴好似没听见她说话一般,继续道:“这个地段还算不错,离家近,干什么也方便,你开个价。”
见对方如此豪横,掌柜的哼笑一声,不屑道:“我要三千两,你也出得起?”
谁知话音一落,楚御琴便道:“那就行了,带着人的东西和人赶紧走,一会儿来祈王府拿钱。”
掌柜的目瞪口呆。
从玉坊回到祈王府,楚御琴觉得自己收获颇丰,她心里盘算着些什么,心情愉悦地往主殿走,正路过中堂,却见一个身影十分寂寥地站在那儿,正盯着她扔在桌上的那碗粥。
楚御琴不禁开口:“小爹怎么了?”
君吾一愣,回过头可怜兮兮地望向她,道:“殿下不喜欢今儿熬的粥吗?”
楚御琴正愁没理由欺负他,凉声道:“一日日下来,做得东西愈发敷衍,你也有脸来问本殿?”
君吾怔了怔,忙道:“殿下别生气,以后我会更尽心些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那晚已经冷透的粥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楚御琴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禁不住道:“他病了?”
黑衣卫沉吟一声,随后道:“主子,今日是腊八。”
腊八?那又如何?
“寻常人家这日都是要熬腊八粥喝的。”黑衣卫补充一句。
楚御琴目光微垂,想起君吾方才失落的模样,不觉捏紧了手。
她挥退了黑衣卫,正欲回房歇下,可脚步却不知不觉往君吾那边的院子里走了两步。
楚御琴自诩从不会做自欺欺人之事,察觉到自己的念头后就毫不犹豫往君吾院子里去了。
路过厨房时,她看见那碗冷粥放在灶台上,锅里却还冒着热气,她便又忍不住走了进去,细细端详起那碗粥来。
仔细看看,这碗粥并不单调,里面放着的东西有很多,薏米、红枣、莲子、花生等,的确是碗腊八粥。
她捻起一粒红豆丢进嘴里,慢慢碾咬起来,红豆软软糯糯,最后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甜味。
软香的感觉让她想起了一只灰扑扑的小雀,手指尖不自觉摩挲了一下。
而后她离开厨房,进了君吾的小院,一眼就看见被她戳出来的那个洞还在,君吾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窗户又破了个洞。
楚御琴眉心一紧,脚下无声地靠了过去,又忍不住透过那个破洞往里面一看。
屋内光线昏黄,可以听见清晰的水声,她看见君吾正背对着她,深色的衣服从他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楚御琴微愣,她看见君吾的后背雪玉一般无暇,流畅漂亮的曲线一路向下,露出一个丰润的弧度来,还来不及多看一眼,君吾就坐了下去,整片风光没入水中。
他在沐浴。
楚御琴雪白着一张脸,神情平静无比,可她的胸腔之下的东西却剧烈地冲撞着,仿若擂鼓一般,强烈到她都无法忽视。
她目不转睛注视着里面,心底却产生一个疑问。
这十几年来,她的心跳何曾这般剧烈过?几乎达到了让她有些耳鸣的地步。
她目不转睛注视着里面,心底却产生一个疑问:桌子上的荷包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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