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也能利用血气实现愿望,我希望我、白行、林能尽快回到城市去。可惜只有我帮山灵的份,没有山灵帮我的份。
由于近期大量消耗血气,尤其是“莽万”那次之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我也曾猜想是否消耗完血气就可以功德圆满,不过就目前我依然在这灵野求索的现状来看,这玄乎的东西还没消耗殆尽。
映姗很热情地招待我们,早上细心准备了食物和水,特意带到花树丛附近,等我们去吃。
自打我向映姗半明确表态了之后,她就不再主动亲近我了,我觉得我们越来越像两个互相没有好感的普通异性朋友,就我和佳卉姐之间那样。我猜映姗这种程度的山灵能很轻易看出我的想法,不过我没太多闲工夫思考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再说映姗只是个山灵,就像白行之前说的,她哪里会懂得人类之间的情感。
我、白行和林一起吃了点东西,还顺便聊了一些事情。我告诉他们我现在可以很顺利地使用瞬间移动的能力,想去到处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见多识广的山灵能提供给我们一些离开灵野的线索,但白行否定了我的想法,他认为我一个人去太冒险。
可如果两个或者三个人去,不但同样冒险,还会增加风险。我用这样的话反驳了他。
我们两个争论了几句,最后白行还是同意了,但他给出的条件是,太阳每移动7.5度,我就要回来向他和林报告一次。
我怎么可能会时刻记录太阳的方位以及随时计算下落的角度,但我回复白行的是“没问题”。
商量的过程中我没敢看林一眼,也全程没和他交流,林除了在白行问他意见的时候会回应一句,其他时候都比以往更加沉默,又或许他以往都是这么沉默。
准备出发时,白行一口气和我说了十几条注意事项,叮嘱我千万要先保障人身安全,与山灵保持距离,能不接触就不要接触等等。
以前的白行,一定会在我面前演一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戏码,但这次没有,他一定也怕“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三十分钟我一定回来报告一次。”我安慰白行,也让林听到。
“三十分钟不回来就给你烧纸了啊哥。”
白行的手在脸前挥了挥,“赶紧走吧,开始计时了。”
“嗯。”
我又看了一眼白行和林,就像只剩最后一眼那样去看,看完那一眼,我还有点想退缩。
接下来的路,谁知道通向何方呢。
如果找人帮忙的话,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泉和桐。山泉和桐比较温和,没有什么不太能让我接受的地方,再加上山泉擅长收集情报,而桐又似乎懂得很多,所以我来到了山泉和桐在的那个山头。
虽然昨天也到过这里,但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我终于有心力好好感悟一下风景和时光。桐依旧坐在树的枝杈上,如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桐与树与云与草似乎都没有变化,而我这些天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我原本是想打听回到城市的方法,但命运非要再捉弄我一把,准确地说,一切都源于我的一念之差。
山泉见我来了,像个小报童一样和我分享他收集来的情报,因为和荆池有关,而我之前向他打听过荆池的事情,所以他特别急切地想让我知道,说的话有些前后不着调,我听得云里雾里,大概能分辨出来几个要素:荆池、莽万、困住、逃脱。
“你的意思是荆池被莽万困住无法逃脱了么?”
“是的,很厉害!”
“你是说莽万现在很厉害么?”
“嗯!”
“荆池现在在哪?”
“季业大人要去找荆池么?”
他的话问住了我,我的确很想知道荆池在哪,但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知道,而后我终于明白了,荆池被困与我有关,因为我将血气给了莽万。
在荆池设置的幻象里,莽万曾对我说只有能力超过荆池的山灵才可以抵消荆池的幻象,莽万得到我的血气之后,破除了荆池的幻象,也就是说,莽万现在有能力打败荆池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情么?可我为什么有罪恶感,有助纣为孽的不安感。
“因为你帮助莽万背叛了荆池。”
桐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就像从天上落下了一口大钟,将我蒙在黑暗里,耳边震天响。
“我帮助莽万背叛了荆池?莽万不是荆池的朋友么?他怎么会背叛荆池。”
我这句话虽是问向树上,却敲醒了自己。正因为莽万是荆池的朋友,所以莽万才更不能背叛荆池,而我给了莽万血气,让他现在的能力高于荆池之上,他背信弃义,借助我的力量害了自己的朋友。
“荆池也有朋友吗?”山泉在一旁问,他应该没在问桐,所以也许是自言自语。
“优胜劣汰,是自然的法则,莽万既已胜于荆池,弱者应当被淘汰。”桐说。他没有回答山泉的问题,所以也许是在对我说。
“淘汰?那荆池会死么?”我隐隐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
“死即生。你可以理解为死,但我们没有死的说法。”
我没打算用他们的逻辑思考死的意义,我只知道,荆池如果死了,我也是凶手。
可为什么我庆幸不起来...
“山泉,你可以带我去找荆池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可以,荆池很厉害,莽万更厉害!”山泉直接拒绝了我。我又问向桐,桐却说:
“对不起,季业,这不是我应该干涉的事情。”
被拒绝两次之后,我对山泉和桐失望至极,我不能理解他们居然会这样见死不救,可转念一想,我也没理解自己为何想要救荆池。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他和我说了荆池所在的位置,让我一个人去寻找。
“下山西行尽,石崖洞顶东。”
桐还说,他在这贫瘠的山顶扎根,只为不参与过分的争夺,水露阳光仅凭天数。
我想,大概就是人类所谓的“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吧。
他们的确和人类不一样,山灵大概不会因情谊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我会。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告别了山泉和桐准备回去和白行诉说我的见闻,但我又有些担心,如果白行知道了荆池被困的消息,他会怎么想呢?应该会觉得很解恨...所以...
回到白行和林身边时,我向他们撒了谎,我说桐给我指了一条路,在那个地方可以遇到一位被很多人类祭拜的山灵,从那个山灵那里可以打听到回城市的方法。本来我编造的天衣无缝的谎言已经让白行信以为真了,可林却在他最不应该说话的时候问了一句:“哪条路?”我一时哑口,却不敢言语怠慢,只得说上一句:“桐灵指路,下山西行尽,石崖洞顶东。”
林不再问询,我心里踏实,便着急离开,白行似乎察觉异样,几欲与我一同前往,我再三推脱,最后不得不说出实情。
我本以为白行得知后会幸灾乐祸并且阻止我去打探荆池的情况,但我低估了白行的智力,忘记了他有比我更强悍的大脑。
白行告诉我,他本以为我被荆池带走后肯定凶多吉少,但没想到我竟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之后他思考了很久,似乎理解了荆池的一些行为和做法。
在他看来,荆池是一个对威胁异常敏感的山灵,他觉得蓝目之所以会被荆池干掉,是因为蓝目对荆池产生了威胁。
“可蓝目对荆池能有什么威胁呢?”我不解,便听他继续分析。
白行分析说,耆晏说过,靠近竹屋的山灵都会被荆池杀无赦,所以他第一个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蓝目接近了荆池的领地,被荆池发现了。
“可比起蓝目,我们三人的行为更甚,一直住在竹屋里怎么都没有被荆池干掉?”我提出疑惑。
白行很快向我解释,他说正因为我们三个对荆池来说没有威胁,而蓝目对荆池产生了威胁。接着白行总结了第二点:蓝目向我献殷勤为获得血气,蓝目如果强大将威胁到荆池的地位。
但这也说不通,蓝目看起来并不强大,芫儿获得血气之后依然能够被荆池轻易地杀死。
白行并没有被我的疑问绕晕,而是紧接着说出了第三点,他说,综合以上能得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结论,那就是:只要接近季业的都会被荆池视作威胁。
白行的这个说法刚刚好与我之前的一个想法相呼应,我也觉得荆池似乎一直想困住我,并且不想让我与其他山灵接触。
白行继续说,荆池的目的不像是要独占血气,他想要获得血气明显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加上…荆池上次主动对我发动攻击是因为我说了“让荆池拿走我的血气”。所以白行推断:荆池不但对威胁异常灵敏,还对血气十分排斥,并对想要获得血气的山灵异常敌视。
白行给了我一点整理思绪的时间后又说,他似乎能理解荆池的这种心理,结合耆晏之前所讲的先前那个人类用血气这种能量与山灵进行交易最后引起纷争的事情来看,我身体里的这种只对山灵有用的奇怪能量也许是他们世界中的一个bug,是完整体系中的一个多余的东西。
也就是说,荆池一直想控制我体内血气的给予和使用,他对我们来说也许并不算敌人。
至于我提到的那个莽万,白行认为他可能利用了荆池。从莽万一直协助荆池可以看出他们关系不差,莽万获得了血气之后,能力在荆池之上,如果莽万是一个小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白行理解我的想法,他知道他如何劝我都不能改变我的意志,所以只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和林虽然没能力追上我的步子,但不同意我孤身前往。
我没想到白行会如此不计前嫌,他表现得很理性,和之前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血气、血气。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芫儿那里,在那之前的二十年,我从来不知道这世间上存在山灵,也绝不知道自己与常人的身体有何差异,即便是那么多次被山灵拿走血气,那么多次晕厥,也从来没觉得这是一种特别的东西,也没想要弄清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奇遇。我的每一天都延续着二十年来的状态,接受现状,甚至浑浑噩噩。但是现在,我是这里的主角,我能左右事情发展的走向,我的一念之差也许会毁掉原有的平衡,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要面对这些。
“我该怎么办?”我向白行求助。
“哥,首先我们需要知道莽万比荆池强大的后果,如果荆池是秩序的维护者,那莽万有可能成为秩序的破坏者,这是最差的情况。”
“破坏秩序?”
“藤本类需要攀附在其他植株上,假设荆池是桐一样的树灵,莽万强大势必威胁荆池的生存,荆池都降不过的话,其他树灵必定遭殃。”
“那最好的情况呢?”
“像耆晏一样不作不妖..但显然莽万不是,所以哥……”
白行为我拟定了一个简明的作战计划,他说…
让我求映姗帮忙。
……我明明是很严肃认真的倾听他的意见,看他那么理性可靠的样子以为能搞出点什么名堂,谁知前面分析了半天最后还是要求人帮忙。虽然说他分析的的确在理,但我决定不再认可他的智力,光会纸上谈兵,不顶用。
我给白行摆了个臭脸,苦恼起来。
“先让嫂子去打探一下情况嘛,你看你宝贝的。”白行在一旁阴阳怪气。
“才没有啊,不能总麻烦别人啊。”
“呦呦,看把我哥急的,嫂子可没把你当外人。”
“切”我朝天上翻了个白眼,“你就可劲儿羡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