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明月 第3章 其三·变数

这段谈话在萧棋匆匆告别后结束。萧安棋走的急，先前顺手从莲客居提走的桃花酥遗落在桌上，忘了带走。

林叶钦见桌上有东西，便前来查看。她向精致的包装中望了一眼。

桃花酥？？

林叶钦心里直犯嘀咕。

萧安棋回到府中，让侍从暂时退下，检查房门是否关紧。确认四周无人后，从床下抽屉取出一幅卷轴和一本册子。萧安棋把卷轴甩开摊在桌上，仔细一瞧，那竟是九年前西南一带的机密地形图。

九年前，是朝中大将萧嵘的最后一战，以身殉国，走的壮烈。

萧嵘一生从未打过败仗，他巧用兵法，头脑灵活，英勇无畏，是朝中第一大将，是名副其实的护国将军。

他杀得蛮人，震慑四方。却死在西南腹地，一代战神将军就此陨落。人们都称赞他马革裹尸，视死如归。

但萧安棋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以身殉国……

祖父不为俸禄，不为功名，他打仗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寻找比自己刀枪剑法高明之人，比试。

萧安棋见过祖父征战四方的样子，落刀时毫不犹豫；她见过祖父骑着战马，喊“杀--”的时候，那气魄，那决心，似乎永远抱着必胜的信念战斗。祖父如此果决，谨慎，怎会突然死在西南，还以身殉国？

所以萧安棋自从得知祖父的死讯后，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整整九年。最初，萧延发现了，他严厉地斥责了萧安棋，并让她不要再调查此事。于是乎，萧安棋便暗中调查；萧延发现一次，萧安棋就要被禁足一天；萧延发现相关资料，皆当着萧安棋的面烧毁。

有一次，萧安棋得到了一张名单，上面皆是九年前祖父在西南曾和他有来往的人，不过她还没来及记住，就被萧延烧了。于是引得她和父亲争吵，甚至大打出手。萧延大发雷霆，最后竟动用家法，让萧安棋在萧嵘灵堂前跪了整整一个白天，让她反省。

但萧安棋反而毫无悔改，甚至偷偷把这件事做的更加隐秘。那天萧安棋跪了整整一天后，看着祖父的灵位，更加坚定了寻找真相的决心。

祖父他，肯定比自己更不想要以身殉国这个评价。

而这份地形图是萧安棋千方百计得到的，再凭借这九年来一点点的摸索和积累，整个西南腹地，差不多被萧安棋摸透了。

萧安棋抬手拿笔，用笔圈出荣城所在地，以荣城为中心，四方皆是崇山峻岭，而沿着凹下的山口，一条府南河贯穿荣城。九年前，萧嵘带的天明军，就驻扎在离府南河不远的萍水。

萍水离荣城很远，再向上看去，在山林之中，萧安棋的手停在“玄天门”上方。

玄天门并不是什么边关要塞，只是九年前名头最盛的江湖门派。这个门派的地理位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特点呢，就是高。特别高。

这意味着，从玄天门往下看，是可以看到天明军的位置的。并且据萧安棋得来的情报，如果从玄天门上方抄近道走，来回要不了一天时间就能往返萍水。天明军在此驻扎，不安全，萧嵘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

萧嵘在西南的半年内，军队没有变更位置，像是故意驻扎于此，引人来寻。

定是与这玄天门里面的人有关。

九年前，玄天门的门主也被萧安棋调查过，正是林隐。

而祖父也曾与自己讲过，这一生别无所求，一是让自己平安快乐的长大，二是与江湖上武功最高强的人一战。

正巧，九年前，玄天门名头大盛，其门主--林隐，正是江湖第一人。

萧安棋越理越不对，林隐……门派……她猛地想起苏晴今日同自己说过的话，一拍桌子“唰--”地站了起来。

“林隐府中的林限，既是门主，又是皇上身边的贴身近卫，皇上很是重用林限，同时也善待他的家人们。他的女儿，栀青，被派去平定西南，听说近几日就要回城……”

萧安棋脑中浮现出刚刚见过之人的面庞。

她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其实当年的玄天门根本就没有落寞，只是出现了很大的变故。在门主更替，变成林限之后，为了纪念上一任门主--林隐，同时也为了掩人耳目，更名“林隐府”，简称林府。玄天门看似销声匿迹，实际上归顺朝廷。但其中变故为何，又怎得轻易归顺朝廷，萧安棋现在无从知晓。

但萧安棋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查清背后真相，就能摸出祖父真正的死因。二者绝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巧合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话，那要真相有个屁用。

当年罚跪后，萧安棋十六岁，去做了密探，为的就是一个真相。

九年已过，真相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因为在艰难搜寻真相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变数。

林叶钦。她应当就是当今玄天门门主林限的女儿。

想通了一切的萧安棋在房间内不停徘徊，她打开百人册，这上面全都是曾在西南和祖父有过接触的人，萧安棋整整调查了九年。

萧安棋用笔，完成了林隐下方的空缺，写上了“林叶钦”三个字。

萧安棋盯着这三个字看。

林叶钦，你究竟是上天派来帮我的呢，还是……

萧安棋又把所有东西藏起来，细心检查过后才离开卧房，准备再访西南将军府。

刚踏出门槛，侍女就匆匆迎来，说有人在正厅等候。

萧安棋转头又去了正厅。进入厅内，一位身着青绿色衣衫的女子站在桌前，手上正是萧安棋之前从莲客居提来的桃花酥。

西南将军府，林叶钦的贴身侍女，余馨。

余馨笑着递过这盒桃花酥，说道：“将军有东西遗落在府中，我家将军说让我替她给您送来。”

萧安棋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道：“多谢，劳烦你跑一趟，这人生地不熟的。”

余馨仍然笑着，“不会。将军还等我回府，我不便久留，先行离去。将军，失礼了。”

萧安棋点点头。余馨见状，行礼后便离开了。

余馨回到西南府，见了还在收拾的林叶钦，便走到她身边，说：“小姐，东西送到了。”

林叶钦莫名地松了口气，说：“那便好。对了，你替我去街上寻一下余茗。叫她打听情报，现在指不定被小吃摊上的点心迷得走不动道呢。”

余馨笑着答：“好的，我这就去。”

余馨离开了西南府。前脚余馨踏出大门，后脚林叶钦便出现在了府外，正和侍卫说明身份。不过多久，萧安棋又出现在她眼前。

林叶钦看着她，道：“将军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萧安棋盯着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得说：“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

“小姐，我回来--”余茗高兴地跑进正厅，正要汇报自己的新发现，那便是她在街上打听到了萧安棋的事迹。结果一进门，却看见了另一位将军在和自家小姐谈话。而且，这谈话的可不就是位女将吗？好像还是刚刚在府外，和小姐起争执的那位。

余茗后悔莫及，只恨自己嘴比腿快，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哪有侍女叫女将小姐的？？

余茗只得硬着头皮，改口道：“将军，你要我打听到的事已经打听到了。”

林叶钦已经扶额，“先下去吧，知道了。”

余馨拉着余茗下去了。

萧安棋自然懂了。看林叶钦这样子，就知道了大概。

绝对是在家里叫惯了，到外面还没来得及适应。

林叶钦仍扶额，开口道：“刚才没说完的，继续说。你寻我，何事？”

萧安棋没有提方才那件事，脑子一转，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谢谢你把我的东西送回来。”

林叶钦放下手，“没了？”

萧安棋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事，说道：“有。”

她凑到林叶钦身边，想再取走她的流苏，却被林叶钦反应过来，侧身躲开。

“将军这是做什么？”林叶钦狐疑地开口。

“不做什么，”萧安棋笑了笑，“只是提醒林将军，谢谢你之前救了我一命。”

林叶钦闻声，愕然低下头，说：“你认出我来了？”

“嗯。”萧安棋如实回答。

“没什么可谢的。”林叶钦想了一会，抬起头来，之前眼中的迷茫荡然无存，道：“那作为谢礼的话，将军您道谢的方式是否太过草率了？”

萧安棋说：“怎样？”

林叶钦伸手，萧安棋不明所以，以为林叶钦想要握手，便也伸出手来。谁料，却被林叶钦拉住手腕向边拉开，右手飞快地点了她的穴。随后在萧安棋不安的注视下，“噌--”地一下抽出她腰间佩剑。

剑发出空灵的声响，剑柄被握在林叶钦手中。她赏着剑身，剑身刻着云纹，悬泉瀑布，飞簌其间。

林叶钦满意地盯着这剑，道：“将军可否告知我姓名？这么久过去了，我还未曾知晓将军姓名，这怕是不妥吧？”

萧安棋盯着她，愤愤地开口：“原来这就是林将军的待客之道，受教了。”

林叶钦抱拳，道：“承让。”

萧安棋见她没有还剑的打算，只好开口，道：“姓萧，萧安棋。林将军，剑，可以还给我了吗？”

林叶钦跟着念了一声。随后开口：“萧将军只需再告知我一件事，我就解你禁锢，并且物归原主，如何？”

萧安棋挣扎了一下，却被禁锢的四肢无力，发力不得，只得再次开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剑，”林叶钦的视线又转回剑上，“可有赐名？”

“天青。”萧安棋答，“天之苍苍，青荣漫季。”

林叶钦称赞道：“好剑。”

剑被林叶钦扔出，抛向萧安棋。同时禁锢瞬间解除，萧安棋伸长手臂迅速接住，转了一圈后反手将剑插进腰间。

“好身手。”林叶钦说道。

“不敢当。”萧安棋撇了撇嘴，“这剑是我祖父给的，当然是好剑。”

林叶钦心中一震，真要说为什么的话，她很可能见过这把剑，但不知为何，她越想，头越疼，一层黑纱似的罩在那时的记忆上空，无法探查。

她捏着鼻梁，思索着。

为何记不起来？

萧安棋见林叶钦愣在原地，心中断然她应当是想起了什么。那便对了，她便是最重要的突破口。萧安棋心想。

“林将军，待会儿可有空？”

“怎样？”

“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说完她又怕林叶钦错意，添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带你熟悉一下宣城的周边地形，就在附近，不走远。”

林叶钦想着，好像也没事可干，方才的头痛也退了去，便应了声，“好。有劳。”

两人骑着两匹烈马，从东城门出了城。

“从东城门出发一路向东南，就能看到黎阳，黎阳离宣城不远，但也离边关不远。”萧安棋驾着马，说道：“黎阳风景不错，治理有方，将军可以多留意身边事物，很有趣的。”

“萧将军很熟悉啊，听这语气，平时没少出过城吧？”林叶钦大声说着，驾马行的飞快。

“肯定的啊，谁想天天在一个地方圈着，无趣得很。”萧安棋见林叶钦策马飞驰，也快马加鞭，不甘落后。

“你知道吗？雄鹰为何遨游在天，而不盘旋在地面？”萧安棋超过林叶钦，回头问道。

林叶钦愣了一下。

“因为天高无际。心向往高处，怎能忍受屈辱，落在地面！”萧安棋没等林叶钦回答，便大声说：“所以，哪怕被折断翅翼，也要乘风飞翔！哈哈哈--”

萧安棋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情到深处，竟放声笑了出来。

好一个乘风飞翔。林叶钦心想。

“那将军就是要做天上鹰，过逍遥日子？”林叶钦索性也大声喊道。

“不够！”萧安棋转头，直直的盯着她，笑道:“我还要俯瞰大地，游山玩水，经历人间奇事，交三两好友，这才是我想干的事情！”

林叶钦心中微颤，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似乎自己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现在……

林叶钦盯着萧安棋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驾马追向她。

罢了，暂时想不起来就算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前两篇有小小的改动，时间线被我改了改，没什么大变化。

第一次两人交心在第五章，再等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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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其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