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如焚 第3章 第3章 风雨前夕

淡如薄纱的紫色极光在星辰中闪耀，三两颗飞星不时划过夜空，海浪温柔得拍打着沙滩，推着岸边的冰晶与浪花碰撞交叠。

宋野无心美景，他指尖冰凉，**的上躯结着浅霜。海妖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令他无法放松。海妖也无心看景，它太熟悉遗海，也不懂为景色震撼的心情。

虽然有摆脱海妖的想法，但在有明确计划前宋野不打算盲目逃跑。他不了解环境，离开疑似会保护他的海妖难保不会遇到更大威胁。

身体还没有缓和过来，尽管想休息，但他明白保持温度对他很重要。宋野回忆着户外博主讲解在野外失温的危险……

既然活得下来就得继续活，他可不是一个“人”，每一秒的自由他都要尽量体验，要对得起自己。

脚下的荒草有脚脖子高，隔着科技织物他也能感受到凉意。两人所过之处簌簌作响。

干燥的树枝并不如想象中好找。

他还是把捡柴想的天真了，密林地面潮湿，掉落的枯枝不仅湿气重，量还少。

大约是气候寒冷，树叶都窄如柳叶，叶片墨绿肥厚，散发着冷苍兰样的气味。

或许可以爬到树上试试掰一些新鲜的。

遥远地平线上空，风云正在盘旋汇聚，酝酿着一场黑色的暴风雨。隐隐坠胀的空气使海妖有些不安：该回到水里去了。

否则等雨水来临，土地会变成粘稠的沼泽。那些裹挟着碎渣、小虫的泥浆会糊在它身上，影响它行动。

还会非常脏。

海妖分辨着气流里的讯息，风暴的味道太浓重，几乎掩盖了丝丝缕缕的甜腥味。它对这味道并不完全陌生，这来自一些潜藏在树林的贪婪生物。

饥饿，恶毒，渴求……

怎么，要忍不住了么？海妖无声磨牙。

浓厚云层中惊雷滚动，只是还很远，遗海依旧风平浪静。海妖听不见远处的雷声，但它闻得见气流的变化，它能肯定暴风雨就要来了……

可宋野还在树上，突然爬上去会不会吓到宋野？导致宋野跌下来又摔伤？它那么脆弱。海妖银色的尾巴烦躁地在原地拍打，扬起的泥土溅花了它银白的鱼尾。

草丛中白色的小花静默飘零，遗海的风冷冽呼啸。

宋野已经在尝试切割树枝，他的指甲在蓝星已经能划穿车门，可在这里竟还不够锋利。树皮坚硬如铁，内层的纤维还异常柔韧，层层叠叠。他只能慢慢切……真是结实得吓人。

随着运动带来的热量上升，宋野皮肤上结霜的地方开始白烟蒸腾。

在他无法注意的后背，无色透明的脂液淌过树皮沟壑，静谧得如同树脂。

“Krrr-”海妖猛地抬头，尖锐的目光锁住宋野头顶的树冠，喉舌颤动。

（滚回去！）

（或者我会撕了你。）

“怎么了？”宋野低头询问，海妖看起来很是杀气四溢。

但在他的视线里，海妖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的方向，瞳孔收束成线，酷似人类的面孔上表情淡漠如冰。

又或许是在催他离开？

他隐约感受到天气要变，空气的湿度使皮肤微微发粘，呼吸也像压了湿布，收集木材迫在眉睫，“再等等，就快好了。”

“Si——！”

海妖凄厉的尖啸直击耳膜。

宋野牙齿一酸，只觉头骨都在嗡嗡作响，真正物理意义上的浑身发麻。

它想袭击谁？

宋野眼神一暗，悄悄绷紧了身体，然而他还未起飞就被一股大力拦腰抱起，耳边轰隆一声，困扰他多时的树干瞬间崩断，细窄的绿叶纷飞而下，树干的断口犬牙相错。

海妖不仅展现了惊人的跳跃高度，同时还有恐怖的速度。它抱走了他，还击碎了他刚蹲着的那根粗壮枝干。

宋野想反抗但只是徒劳，海妖这次的禁锢比前几次还牢。毫无准备地，宋野被它单手扣在胸前冲了出去！

所有的动作连起来也不到一秒的工夫，若非宋野身体不是常人，他根本捕捉不到海妖的行动轨迹。

“你在——”干什么？

宋野望着身后的景象吞下了喉咙里的话。

一只一米约长花纹斑斓的巨型甲虫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爬出了树冠的遮挡区，两对复眼闪烁着刻毒的光，鞘翅微翕，正张大口器，狠狠咬向他刚才的位置！

棕褐与墨绿交织的花纹极好地使它隐藏在树冠上，不知它蛰伏了多久。

原来海妖针对的是这个东西……如果不是海妖眼疾手快带他撤退，此刻他不死也会被重伤。

宋野的视线在快速后退，海妖一手揽着他，一手还提着近乎行道树大小的树枝在狂奔。

它的尾巴在陆地上毫不笨重，游弋起来十分迅猛，灵活迅捷如同热带森林里的蟒蛇。

空气里的甜腥味与风雨将至的水腥气一同爆发，整片树林变成一个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彻底活了过来：千万只花斑甲虫淅淅索索潮水般涌出树冠，嗡鸣飞动的声音遮天蔽日，它们组成漫长的虫雾，带着浓郁到恶心的甜腥味向他们扑来！

无需宋野提醒，海妖后背长了眼睛般，及时发出尖锐的啸声，虫群迟滞片刻，密密麻麻掉下许多死虫。

片刻功夫海妖又带着宋野冲出不小距离。

雨水一颗一颗落下，砸到头发上，头发吸收不了的多余雨水又顺着他的皮肤往下流……越来越密，越来越多。

他们已经抵达树林与沙滩交接地段，可距离真正的海边还有五六公里。

他被紧紧抱着，行动间手指触碰到它的喉管，感受到海妖在浅浅颤抖，呼出的气打在他的手背上，那声格外响亮的鸣叫明显耗费了海妖精力。

易地而处，他不可能一手抱着海妖一手拖着树还能跑那样快，也不能对付批量的虫群，甚至这虫还是他惹来的。

瓢泼大雨把他们淋得透湿，沙滩成了泥浆，海妖被迫拖慢了速度，而飞出树林的虫群不受雨水影响，没了树干遮挡飞得更快了。

还有一臂的距离……

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又为什么，海妖要救他？

它会让这些虫豸知道谁才是不自量力。

海妖默数着风暴卷起的时机，它不太懂陆地，但它懂大海。救治宋野本就用掉它许多力气，陆地上它的音波攻击也会被削弱，各种条件都对它不利。

只有回到大海，才是海妖的天地。

狼狈逃走不是它的风格，这些恶心的东西……海妖积蓄着不多的能力，只等风暴来临的一刻——

“WU—wu—Rrrra——”

它向委屈的孩子呼唤母亲那样呼唤着大海，声波与水流沟通共振，平静的水下，漆黑的遗海开始愤怒颤动。

这是宋野第二次听到这样原始圣洁的声音，上一次昏迷中听到他还以为是做梦。可现在它就真实在他眼前上演，他能清晰感受海妖胸腔的鼓动，不是错觉，不是做梦，是这只非人的猛兽在唱。

低沉悠远的鸣唱声比鲸鱼的声音更深邃，黑色的海水汹涌翻滚，海妖的鸣叫与波涛交相回响，顷刻间在海岸线卷起数十米巨浪！

近距离下的海浪像即将倾塌怒吼的山，目光所及之处大浪滔天，摄人的压迫感让宋野肾上腺素激升。他从没见过如此场面，因为一般能看到的都死了。

海妖没有犹豫也没有恐惧，它已经把握了想要的时机——就现在。

它抱着宋野义无反顾扎进深海，身后紧追不舍的甲虫瞬间被海浪吞噬，失去踪影！

一道白光闪过——

巨大的雷声贯彻遗海，这场海上风暴，终于降临。

宋野屏住了呼吸，但海底的气压使他的双耳出现剧烈耳鸣，他甚至没能留意到海妖在回头看他。

男人紧闭着眼，也无法在水里呼吸，他的脸上看不出痛苦，但他身体里的变化瞒不过海妖的感觉。

海妖没想到“陆地海妖”竟然不能习惯水下，不过想想它能跑能飞，不适应水也很有逻辑……

怎么会有不适应水的海妖！它就不是海妖！

开除你。

它向上浮了一段距离，感受着宋野开始缓解的身体，恢复光洁的大尾巴一甩，换了方向。

水下的声音混混沌沌，还处于猛然入水不应期的宋野不能睁开眼睛，但海妖改方向他还是能感觉到。

他们在上浮，沸腾的耳鸣声也逐渐减弱。

为什么？

海妖仿佛知道他的氧气快耗尽，提速带他游到一处相对温暖的水域，毫不停歇地破水而出。

宋野恢复呼吸的第一口就是被猛灌咸腥的空气。

水下的……洞穴？

他今天一天的惊讶加起来快要比他过往一个月还多。海妖居然把他带到了一处有空气的海底洞穴，树枝它也没有丢弃，一并带来了。

虽然洞穴里不可避免阴冷潮湿，但这确实比一直泡在水里好许多。

它救了他，不止一次，还会包容他的需求，为他找适合的庇护地，这证明海妖有不亚于人的智慧，他应该试着和它交流，找出海妖保护他的背后目的。

“我，”他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宋野。”

“我叫宋野。”他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方便海妖看清嘴型。

“你？”他指向海妖，“你叫什么？”

海妖轻轻地侧头，似乎在思考他为什么这样做，很快它就理解宋野是在介绍自己。

“#￥%&*@！”海妖快乐道。

（我是海妖！）

宋野克制地，打了一个喷嚏。沟通暂停，先生火。

他再次用指甲和结实的树枝做斗争。

海妖默默在洞口附近挖出几只碗口大的黑贝，银白的指甲划过贝壳缝隙，紧闭的蚌壳就被整整齐齐打开。

雪白的贝肉饱满肥嫩，贮藏内脏和排泄物的囊袋也被海妖细心剔去，它闷头吃了几口，发现宋野还没来吃东西。

在折腾什么？

宋野在一点一点地削柴火。他需要一把刀，还有斧头，菜板，锅……以及更多的工具才好，总不能什么都靠手。

海妖观察了一下宋野的行为，大概理解了他是想把树枝削得小些……不知道为何，但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海妖唰唰几下就把树枝削成了碎块。冷着脸直勾勾看着他。

宋野恍惚觉得好像看到了对面在求表扬？这可能吗，它明明只有面无表情这一个表情。

他抿抿唇：“……谢谢。”。

“xi、xi……si、丝丝？”海妖费力地模仿宋野的发音，它听得清楚，可只能勉强说成“si”。

它忍不住去摸宋野的牙齿，平的，可它的是尖的，看来它比较强。宋野的口腔很柔软温暖，它的更冷更硬，它都不敢想就宋野那么软的舌头能成什么事。它得找软些的猎物给他吃，还得提前处理好，不能给活物，不然靠他那牙口怎么自己吃饭啊？

就当照顾小崽吧。

嘴里忽然被塞了一根海妖手指的宋野他能怎么说，给它说你这样挺冒犯的？算了，宋野一点也不敢动，海妖的指甲足矣穿金裂石，要是戳到他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那只冷硬的手指只是探索了一下他的构造，没有任何猥亵的味道。

“si,si”海妖确认了，就是它们长得不一样的问题，不是它不够聪明。

它已经学会了，这是宋野，不是海妖。

“你在说谢谢，还是在叫我？”宋野挑了挑眉，手上还在生涩地搓树枝。他只见过别人钻木取火，自己从没上手过。

“si……p,xi，嘶，丝丝。”

海妖生平第一次做出这个动作，举起一根手指学着宋野指了指自己：“#￥%&*@。”

（我是海妖。）

又指了指宋野：“丝丝。”

（你是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