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如焚 第1章 第一章 遗海相遇

【联合海公约：为人类探索服务为第一优先级。】

2405年，人类正式迈入联合时代。文化融合，科技繁荣，人与星辰大海相伴，海底城市的灯火辉煌不熄。

联合海的上空乌云密布，不为人知的变化正在产生，使得经过这边区域的载具纷纷失灵。

飞梭坠落的时候宋野心想：太好了。

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从沉眠中醒来，周身针刺感如冰水灼烧，铁锯刮骨。迎接他的只有一轮又一轮的折磨。

若此次的运送失事……

无非是“为人类探索服务”的他本人又一次“为人类探索”而光荣嗝屁。

下坠中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思绪连篇。

掉进深海里，最好在找到他之前腐朽成尘土，一片dna也捞不着……

一想到研究院的企划要泡汤他就高兴。

最好别的研究员也能摔死，淹死，被海底岩浆喷发烫死。

就再好不过了。

遗海的温度一向寒冷，黑水上冰川星罗棋布。白沙滩后是绵延无尽的密林。

这是神的放逐之地，没有广阔的岛屿、丰富的猎物，只有不被族群需要的生物才会留在这里。

黑暗的海底细沙连绵起伏，沟壑间闪烁着五彩的反光，一只透着朦胧蓝光的银发海妖正捕猎。它皮肤极白，身下是银色的鱼尾。

海妖的身侧游满透明的带电鱼群，围绕着它的区域被它的蓝光微微照亮。庞大的鱼群不敢冲撞它，反而摄于海妖的威压硬生生避让出一片真空。

海妖形状优美的耳蹼随着水流扇动，附近没有任何生物能在它面前躲避行踪。

它的瞳孔半眯，同时海妖出手迅疾如雷，不足眨眼的功夫就从电鱼群中抓住一只肉质饱满的灰鱼。

灰鱼拼命扭动，但无法逃脱海妖森冷的手。

这品种实在面目可憎，周身还遍布触须；味道也差强人意。

海妖百无聊赖地远远扔开灰鱼。它并不饿，捕猎只是例行公事。可是此鱼太丑了，味也不美，它吃不下去。

那灰鱼不气馁地往回游，隔着百米远的距离也被海妖察觉。银发海妖发出刺耳的叱声，灰鱼差点翻肚皮，连忙跌跌撞撞游走。

这丑陋的生物在它食谱不受欢迎，最不受欢迎的海域与最不受欢迎的鱼，真是匹配。

“嗡——” 天际忽然传来奇特的声响。

海妖向声源望去，一片游动的金色。它的视力比不上听力那样灵敏。

它摆摆尾，追逐着上空传来的奇特震动，遥远的轰鸣声刺激着它的鼓膜。

冰冷深黑的海水在天光下金光熠熠，广袤天地间只一银白身影在海洋中如电穿行，间或跃出水面抛起一片浪花。

海妖的耳蹼迎着气流细小的变化轻轻颤抖。

在它目力不及的高空，一个灰影正急速坠落，拖着剧烈燃烧的火焰。

它眯着眼眺望天边坠落的奇怪飞行物，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总有些时候，天空会打开门户，“释放”一些它不懂的东西。偶尔有些和海妖很相近，但没有尾巴的生物。

海妖闻得出它们和海妖没什么关系，全然陌生的气味构造。但外表真的很像啦，只是它们的尾鳍分叉。

海妖一开始会关注。但很快那些“陆地海妖”都死了，脆弱得不得了。

今天的异客……会有什么独特呢？

圆饼状的飞行器迫降在密林深处，机腹刮断了大片藤蔓与树枝，破碎的叶片洒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破裂的青涩气息。然而，机体依旧光洁无损，只是表面浮现出些许擦痕，这场剧烈的降落仅在它身上留下浅浅划痕。

机舱外的信号灯最后顽强地闪了闪，随即熄灭，再无声息。

舱内寂静片刻，一阵低声交谈与仪器警报声交织着响起，最终，沉重的手动舱门被人们合力掀开，一丝湿冷的空气灌入舱内。数名身着白色制服的研究员陆续走出，有人脚步踉跄，手背擦破了一层皮。有人按着太阳穴，似乎还未完全从冲击中恢复过来。

“没有信号，博士。”一名研究员查看着便携终端，语气有些僵硬。

“冷静。”领头人微微皱眉，摘下护目镜，环视着四周被撞倒的树木与残枝。密林静谧得不寻常，只有风吹动枝叶的窸窣声。他深吸一口气，“不用担心，我们坠机的时候地勤不会什么都不做。保持原地待命，等待救援。”

然而无人知晓，此刻他们的一举一动，正悄然落入几公里外某只海妖的监测之中。那是一种与信号波截然不同的感知，静谧且圆融。

宋野睁着眼躺在沉眠舱里，与拿着控制器的一众研究人员大眼瞪小眼。

研究员惊慌道：“他怎么醒了！快锁上！”

宋野淡淡地看着他。

他不记得这人的名字，但他记得无数次的电击都是这个人在摁那该死的开关，这声音让他皮下的不安因子躁动起来。

他被强大的电流席卷，无能地倒地，然后被他们抬回实验室，像捕鱼时被电翻肚皮的死鱼。

不管他如何呼痛、求饶、流泪哀求，濒临绝境，他们只会冷静地记录数据。

他们都是没有人性的恶鬼。

他不露声色看着周围的环境，猜测他们是不是降落在联合海某个岛屿上。

“刘博，锁不上！未知错误！”

宋野没动。

男人冷汗直流。他毫不怀疑9537想失控，但控制器连按数次仍无反应。

被称作刘博士的男人也慌张，嗓音颤抖：“手动启动强制隔离程序！快！”

宋野感觉毫无异样，颈上的项圈没有传来熟悉的电击，研究员心虚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受难得的自由：没有监视器后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可以放松地呼吸、握紧拳头、奔跑，腾飞。

宋野脸上的肌肉颤了颤，扭曲的笑意从他的脸上流泻出来。

他想过无数次，只要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他就要从研究院狠狠咬下一块肉。他也不是没做过，然后因此换来更严密的监控。

隔离程序在这里也失去了作用？那可太好了。

束缚衣的压迫使他的后背很不舒服，密密麻麻的羽毛正随着他肾上腺素疯长，春笋破土一样刺破他的皮肤。

许愿去死？不。宋野拉住衣襟一扯，特质的布料被他的蛮力撕烂。

他改变了主意。

今天天气很好。

他、要、他、们、一、个、不、留。

宋野不紧不慢拔掉身体上的针头，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徒手撕开了厚重合金制的舱门。

有人狂按遥控试图关停他，士兵在对他发射麻醉针，却被宋野轻易接住扔在地上。

“博士控制器没有用！怎么办？”

刘博士咬咬牙：“9537，你要作什么？我劝你不要做过激的举动。”

宋野侧了侧头。他可烦这个混球。

“激光枪呢？拿来！”

他身体其实不太舒服，不知道是坠机还是因为到了新环境。

但他简直要被他们的恐惧逗笑，让他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可以忽略几分。天知道，那些细小的，无处可逃的隐痛是怎样令他受尽折磨。

只有让他们更痛，他才觉的活着有意义。宋野没心情去做表情管理，他的想法在他的脸上一览无遗。

“不好！他要袭击我们！”

“住手9537！”

“哪怕你把我们都杀了，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刘博士试图谈判，“很快他们就会找到我们地点。蓝星上没有我们找不到的地方。”

宋野停下动作，收敛了一下暴躁的想法，不知为何，这里的环境让他觉得自己比往日更快虚弱。

场面陷入短暂寂静。

刘博士以为是自己的话稳住了宋野，再接再厉道：“你的项目进展得很好，很快你就要正式面世，到那时鲜花掌声，豪宅美人，你想要多少又多少！”

宋野心想：无所谓。

他就要反击，再反击。他早已经在折磨中化成尊严全无的疯犬。

他嘴角微扬，露出残酷的目光，下一瞬，一双巨大的，约五米长墨色的翅膀从他身后徐徐展开：它们蓬勃又强韧，棕色与黑色的羽毛交织，羽丝锋锐无比，反射着兵器般的冷光。

正在挑贝肉吃的海妖倏地睁大双眼，尖尖的指甲磕上它的尖牙。

海妖嫣红的舌尖一卷，吐出贝壳残渣。

它本好好地在挖珍珠，一边把发生在密林的事件当做下饭菜，可宋野突然长出翅膀的一幕惊到了它。

它还没见过长翅膀的“海妖”，海妖竟然能长翅膀么？

为什么？

能飞的海妖，这是什么？

海妖凝神仔细感受着对方的振幅。

虽然战胜其他脆弱的海妖对它并不难，但那只海妖的身体好痛苦。

真糟糕。

它散发的频率像紊乱打结的海草。

银发海妖放下贝壳，思索着是否给予帮助。

风声随着宋野的翅膀猎猎作响，掀起的气浪轻轻松松就震退了环绕他的十来人 。

这对翅膀用起来还是令他疼痛，但好在这一次他有自主权控制。

他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尽情飞翔、俯冲，掐断这些人的气管。

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速度，也没有人能抵抗他铜皮铁骨般的利爪。

“救命！他就是没有人性的怪物！”

人性？你也配提。

真是聒噪难听。宋野决定立刻捏碎他满口屁话的下颌骨。

细密的血丝不知不觉爬满了宋野的眼球，他的手指长出尖锐的指甲，这使他看起来更脱离人的外表。

有人求饶的声音，他听到了，可他没听懂。这对宋野而言毫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援兵到来之前杀光他们，才能泄他一口气，才能继续逃往自由。

直到他这片区域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宋野才后知后觉，他好像不在蓝星了？

这片世界与蓝星很是不同。天空金黄，巨树林立，墨绿的林海绵延不尽。

追兵不会来的那么快，大可不必急于处理所有人。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真的要笑死。

家人们，谁懂啊……

他漫无边际地想起一些老梗。喉咙里有血沫哽得他咯咯吸气。

好高大的树……这么长的时间里以他的脚程，经过的树木不超过两位数，仅单颗的树都需几十人合维才能圈住。

好好好，富氧离子，健康。

宋野盲目地走着，惯性地防备一切。

他有些头晕，宋野眼前一花，再看清时他已半跪在一颗巨树前，他的瞳孔已经紧缩成一条细线，眼周无数细小的血管与神经同时在震颤，在面部蔓延出一片乌紫与艳红。那些带给他强大能力的基因此刻正在体内拉锯、分崩离析。

浸没在海平面线下的海妖无声叹气：再不帮帮它那只奇怪海妖可能就死了。

它那么努力活了，海妖不忍看它倒下。

它张了张口，一段人耳不可闻的哼鸣带着神秘振幅传过水面，穿过密林，准确地作用在宋野身上，协调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雪白的花朵繁盛地开在草丛中，被男人经过的脚步踩得摇摇晃晃。

空气是芬芳的，可气流经过宋野的胸腔带起的是一片火辣灼痛。

为了几个臭虫，放任这具不稳定的身体走向的……是死亡，还是自由？

宋野不后悔，他对疼痛习以为常，只是还很想吐是怎么回事？

高速跳动的心脏与纷繁炸裂的感官信息，压迫得他说不出话来，也无法休息，他的精神摇摇欲坠。

他的心跳如擂鼓，它还在努力维持这具躯体运转，泵起的血液飞速经过血管又循环往复，勤快地让他想起了英雄联盟的主题曲。

Legends Never Die

……

深红血液渗出皮肤，落入土地，所到之处虫蚁退散。红色的血液带着不属于这片星系的信息沉进暗河，汇入大海。

海妖准确无误地接住一丝飘落的血液：好复杂的味道，它一时竟分辨不出对方是个什么？

但它欣赏宋野能忍受非常痛苦的毅力。

宋野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有自由的执念驱使他不断跑远，他的脑海里闪着雪花屏，思绪软的如同融化的棉花。

未知星体的光芒洒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上。

一切都将结束了，或许。

离开了实验室的管控，他也不过是个脆弱的怪物。

晚风中，一缕华丽的声音飘渺回响，黄昏在歌声里变得神秘。

幻听？吗……

宋野疲惫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

遥远的地平线闪烁着人类看不见的光，海妖的吟唱声缭绕宇宙。

新年好~本来想多存点稿，但趁着新年发出来也不错。希望刷到的有缘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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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遗海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