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gl 第57章 心止

离开教室后，季岫并没有去食堂也不曾回寝室。

她只一个人寥落地沿着校道漫无边际地走着，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想避开所有人，独自寻处地方待着。

这次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操场边。

她们学校坐落山间，所以虽说来了操场边，却是她站在山道上，从山道上极目往下才是那一片茵茵绿地。

傍晚余晖未褪，落日金光给万物染上了一层瑰丽的色泽。

操场上，三五成群的男孩子们正在踢球，高昂的吆喝声远远飞扬而来。由于距离的关系，他们每个人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那些昂扬朝气却深邃地定格在每一帧画面里。

季岫望着山道下方，一时失神，她竟忍不住往前又跨了一步，山道上被风磨碎的小石子轱溜溜滚下了坡，刷了湖色绿漆的铁丝网和结着红色野果的灌木丛却拦住了她继续向前跨出的步子。

季岫愣了一下，仿佛才如梦初醒，不由摇头失笑，刚才她竟妄图就那么直接下去，若非有护栏拦着实在危险，不过她原本是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现在倒是有了方向。

沿着山道重新向下绕了一圈，季岫才终于来到操场的入口，不过她并没有真正去那绿茵地，而是沿着台阶上了两边的看台。

看台上一排排空置的椅子高低排布，远近左右都不曾见到半个人影，天蓝，嫩黄，葱绿，霞粉四色组成的塑料座椅却为这片空旷添了几许活泼。

看台前方往下便是笼了一层金晖的绿茵地，欢奔在球场上的呼喝声不时传来，却又不影响这一方小天地的安静。

背后则是苍翠青山，到了入秋时节仍一片郁郁葱葱，山上头是有着百年历史的妙严寺，如今被树色掩映，但被掩住的也只是墙檐飞角，那满山深浅不一的翠色，远远望去便仿佛石窟里被雕琢出的千百佛陀，低眼慈悲，欲渡世人。

坐在这里，季岫的心平静极了，所有白日沸嚣不止的郁郁和愤怒都在这一刻被抹平。

她就那般坐着，直到夕阳沉了地平线，球场上的人声也开始渐渐变得七零八落。

晚课的铃虽还没有响起，她却不能再这么任性地坐着了，发出轻轻一叹后，季岫站起了身。

然而所有动作却在下一秒彻底僵住——

池蔚就站在她身后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白色的裙摆在晚风里轻轻飘荡，就像夏末的白荷，在碧水里摇曳尽最后一抹无瑕，隐隐伴着清透入骨的暗香。

西边落霞早已褪尽了颜色，惨淡一如季岫现在的脸庞。

晚风带着些许萧瑟吹落她额前的几缕细发，让她越发看不清池蔚此刻莫辨的神色。

原本以为已经平静的心情再次沸烈，单薄的身子似不能承受晚风之力，竟微微颤了两颤。

“你……”季岫艰难开口，却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她很想质问池蔚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纠缠着她阴魂不散，为什么不管她躲到哪里都避不开她！

她有太多郁气积在胸口不得发泄，可当真正面对那个人时，一切的语言又显得过分苍白。

因为她知道不管她如何歇斯底里，池蔚也不会动容半分，池蔚的眼里没有道德底线，她只凭心意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季岫没有再说话，池蔚却似乎看出了她刚才那一瞬的不甘和质问，她走近了季岫一步，轻声道：“发夹。”

季岫神色微怔，眉头轻拧。

池蔚于是便又走近了两步，在季岫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轻轻抚上她发顶，凑到她耳边，摸着她的发夹道：“里面安了定位。”

“你什么时候……”季岫的声音有些艰涩。

那个发夹是她和季云一起逛街时买的，她当时买了一对，其中一个别在自己发上，另一个则送了……池蔚。

那时池蔚待她极好，两人家境悬殊，池蔚却从未像陆斐那样流露出半分轻视，反倒在各种用度上处处体贴着她。

季岫直至如今也无法具体形容和描述那份体贴，她的性子其实有些孤傲，不喜教人看轻自己，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彼时女生间互相分享些零食和小物什，住校生间搭认识的人的车回家也是常有之事，但在认识池蔚之前，别人递来的零食也好，热情的搭车邀请也罢，她都是带着些惶恐和不安一一推拒了。

因为很多人情她还不起，她家里的条件也不足以让她做到对所有的馈赠礼尚往来。她的推拒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便成了冷漠与不好相处，久而久之与她往来的人也渐渐稀零。

季岫并非不知道一昧推拒的坏处，她同样也明白一样零食一次搭车别人并不会与她计较什么，可是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呢？她未必需要同等偿还别人什么，以其它方式补足其实也是一样，可她实在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聪明人，迂回婉转非她所擅，别人对她好她便急切地想要报答对方，如果发现自己做不到，便在一开始就拒绝掉。而且虽说是学生，也并非人人都是带着纯粹的热情，她便格外讨厌被别人以高高在上看似同情实则施舍的态度对待。

而池蔚的体贴是体贴在何处呢——她对季岫好，好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惶恐不安，惴惴不知该如何报答，也不会尴尬窘迫觉得被人同情施舍。

池蔚所做的一切都给季岫一种两人仿佛相处了很多年，一切寻常，本该如此也理当如此的错觉，不知不觉中她便已经彻底接受了池蔚，接受了池蔚所有的温柔和善意。

而那个发夹则是她第一次主动送给池蔚东西。

平日里她会帮池蔚在值日时打扫卫生，作业多的时候一起把收上来的厚厚一摞作业本搬去办公室，因为池蔚对她的好，她尽可能地想为对方多做一些事情，而主动送东西那却是第一次。

在把发夹递给池蔚时，她面上虽强装着镇定，仿佛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心脏的剧烈颤抖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知道池蔚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可是过分自尊带来的自卑还是让她心里慢慢生出了退缩之意，她害怕，害怕在池蔚眼里看见诧异之后的不以为然。

好在池蔚的反应救赎了她，池蔚的眼里满是纯然欣喜的笑意，那双眸子灿若天上星辰，笑容明媚如艳夏灼灼丹若。她将发夹拿在手上，极珍视地翻看着，然后抬头对季岫道：“阿岫，能帮我别在发上吗？”

面对池蔚微微弯下的那一段秀美颈项，与对方那一双含着笑意与期待的眼睛对视着，季岫的心脏再一次莫名跳动地厉害。

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了指尖的颤抖，小心翼翼为池蔚别上了那只发夹，在扣紧的那一刻她甚至因为紧张都忘了呼吸。

而在戴好发夹后，池蔚却并没有立即直起身，反倒是更凑近了季岫面庞一步，问道：“好看吗？”

那时池蔚的呼吸就萦在她鼻尖，带着一股清甜的味道，比夏日所有的果子都要美好的味道。

季岫只记得自己呆呆点了点头，一时都忘记了该怎么发声。

她望着池蔚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望着那双眼睛里那个红了脸变得手足无措的自己，心脏鼓动地越加厉害，她胸口藏着种种说不出的雀跃与兴奋——池蔚正带着和她一对的发夹，一对的发夹！

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里便高兴极了！

那虽然只是一个发夹，却给了她一种精神层面的信仰和寄托，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和池蔚成为了命运相连的朋友。

然而事到如今季岫却只觉得可怕。

“你什么时候……”

究竟什么时候布下的这张网，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发夹里安了定位。

“一开始。”池蔚淡淡吐出三个字，却让季岫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

竟然是一开始么，季岫仔细回想了那一日的所有经过。

那一日，一开始是季云撒娇让她陪她去东边老街买发饰，那里摊铺多都是小女孩喜欢的款式价格也实惠，一番挑选后季云便心满意足与她准备一道归家。快要走到街口时她却发现路上又新摆了一个小摊，卖的东西虽没有别家五光十色，留神细看之下却发现有好几款清雅别致的发夹。她那时心里便不由自主想起了池蔚，于是原本打算路过的步子也慢慢停了下来……

她直到刚才池蔚开口，都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摊子竟是被人指示特意设在那里的，更没有料想到买回的夹子竟早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可是，池蔚究竟凭什么断定自己一定会买那个夹子？还是说所有的夹子都做了手脚，亦或者自己即便那一次没有买下发夹，池蔚也会设计更多类似的事情直到让自己中招……

季岫越想越害怕，只觉得面前人心思愈发诡谲可怖，非常人所能想象。

“要猜你的喜好并不困难。”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惶惑，池蔚轻笑着算是给出了解释，然后她便捉过季岫的手腕，道，“回去吧。”

季岫如今正抗拒池蔚抗拒地厉害，又岂能让对方如愿拉住自己往前走。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原以为会废一番功夫池蔚才肯放手，却不想池蔚很快便松开了她。

而更让她意外的事还在后头——

池蔚放开她的手后转而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也是直到此时季岫才注意到池蔚在长裙外竟还另穿了一件外套。

池蔚不似她那般怕冷，今日穿着外套出来倒是有些稀奇，季岫原本也穿了一条长袖，但白日温度出奇地高，有隐隐回到夏天的趋势，她便将原本穿着的外套脱下放在了抽屉里，刚才急于避开人出来，匆忙之下也忘了披上。

眼下夕日坠山，薄暮四拢，风里暗藏了秋意后再见到池蔚的这个动作，她才蓦地觉出了冷意。

原本自然垂下的手臂不由收紧在了身侧，似乎只有这样裸露在外的肌肤才能从紧靠着的身体处汲取些暖意。

然而就在这下一秒，出乎意料地，池蔚将她脱下的衣服披在了季岫肩头。季岫浑身一震，第一反应便是后退想要躲开对方的动作。

池蔚却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先一步按住她的肩，淡淡道：“穿上。”

季岫自然是不肯，她虽有些讶异池蔚会主动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但之前的那种种算计却让她心里早存了一口郁气不吐不快，如今又怎会轻易接受对方这种不明用意的所谓“好意”。

见到季岫的抗拒，池蔚轻轻勾起了唇：“怎么一定要我帮你穿上吗？”

池蔚虽是在问她，视线却穿过季岫往她身后的球场上看去。那里还剩了几个少年在踢球，说来也巧，这个时候正有一个男生追着球往她们所处的看台位置跑过来。

季岫这时候脸上已带了显而易见的愠怒，而池蔚的目光却始终淡然，仿佛世间无可在意之事。

身后的青山此时已裹了一层暮霭，轮廓显得隐隐约约，明明说出的话里藏着未尽的威胁，池蔚整个人却仿佛遗世独立的仙人，随时便会化在风里消散。

季岫愤怒而又格外无可奈何，她没有再说话，颓然把衣服穿在身上便绕过池蔚径直下了看台。

池蔚没有再拦她，就像早晨的时候那样，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山风合着暮色愈渐萧凉，身上的衣服还残留着池蔚的体温和馨香，与肌肤紧紧相贴在一处。

季岫努力忽略这些感觉疾步往前，飞蛾逐火而亡，她却绝不能被这些虚假的温暖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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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到一部分读者纠结28章没法看，我刚才重新修了一下，结果好像没有办法解锁。我试试放27作话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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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