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怜的父亲死了,输再多内力都于事无补,无法让那可怜的父亲活转过来,白清平为一条鲜活的生命一眨眼就逝去而感伤,理智的收回内力,不再浪费自己的内力,放下怀里的尸首就走,那男人面对白清平的沉默走人连连追叫了几声“小将军”得不到人心软停步回首,无措的连连蠕动嘴唇,却又发不出具体的声音,也就郁结于心的长叹一声,沉默哀戚的把尸首扒拉上背,但很快,噗通一声,便连人带尸首撞上墙头又齐齐的摔倒在地。
听闻身后传来的动静,白清平疾走如风的背影忽地一顿,亦步亦趋跟着白清平的严有念看见白清平闭了下装着复杂情绪的双眼,而后无声叹息了一声。
“小将军……”
那男人还没感受到疼痛,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的搀了起来。
面对白清平的去而复返和不发一言的扛起尸体就走,身姿清瘦,脚步轻快沉稳,那男人在哀戚中欣喜又百感交杂叫道:“小将军……”
严有念看着盯着白清平抗尸的背影喃喃自语愣住的男人,不满的提点道:“我家阿昧古道柔情,面冷心热,都帮你扛尸了,还傻站着干嘛?快跟上啊。”
那男人回神,连“哦哦哦……”几声,等反应过来严有念的话,看看扛尸而走的白清平,又看看快步往前追白清平的严有念,想起俊美的白清平曾经在军营里被一些轻浮龌龊的军流子拿来比作女人来侮辱想入非非的事情,脸色立刻板起来,立马一瘸一拐的拄着破剑追上去,揪住严有念的半片衣袖,激动且气愤地斥道:”什么你家阿妹?!嘴巴放干净点!那是我的小将军!小将军岂能容你这般口头撒野!”
“哼!”严有念笑着扬眉哼男人一声,袖一拂,就像个故意撒野逗人的花蝴蝶叫给那男人听一样,嘴上更加欢的连连叫着“阿昧!阿昧!阿昧…………”翩跹追上白清平。
那男人看着严有念像抢夺宝贝一样争着抢着从白清平肩上夺过尸体抗,又生怕白清平又甩掉他跑掉一样,一肩抗尸,一手牢牢扯住白清平的袖子,“阿昧,我帮你扛了尸体,你可不许趁机跑掉!”
白清平从内心里痛恨那个一丝不苟的自己,因为那一丝不苟的每一丝里都深深烙着李前川给他无比深重的伤害与痛苦,以及还有自己自诩聪明和忠肝义胆而落得飘零苟且的愚蠢,因此,即使白清平一大早醒来,下意识的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一旦意识到,立马就痛苦痛恨得想发疯,只有疯着把一丝不苟的自己弄得落拓不堪,才像把自己从无尽痛苦的牢笼里解救出来获得自我一样。
故而,今日的白清平也是松松落拓的系笼着衣衫而已,被严有念那么怕人跑掉而用力抓紧的一扯,宽松的外衫直接被扯得滑下半个肩膀,眼看里面两层都要被带着扯掉,就要半边肩膀大露,“………”白清平直接把那垫过尸体的外衫让严有念整件扯去,很想抽严有念两巴掌的恨道:“扯扯扯,整件都给你行了吧。”
“……”严有念指天发誓,他绝对只是想扯住白清平不让白清平趁机跑掉而已,绝对没有想到要在青天白日下扯掉白清平的衣服,意外看着整件落到手的外衫,再看想抽他两耳光的白清平,严有念有一瞬的脑袋一空:“……”
看白清平一脸不善,严有念回转想着,既然都扒了白清平的外衫了,再过分点又如何?于是扛着尸体的严有念踮起脚近乎贴着白清平的耳朵,不怕死的说道:“我还是希望阿昧把自己整个给我,一件外衫,而且还是一件垫过死人的外衫给我算什么事?”
背着尸首的严有念身上依然有股好闻的香味,淡淡的,却清晰的扑入白清平的鼻端,无可抵挡,白清平直接推开背着死尸还讲话浪荡轻浮的严有念,还想踹严有念几脚。
严有念抗尸跳躲白清平的无情脚,看到白清平的一点耳尖红,嘻嘻笑道,“阿昧,你是害羞了吗?”
白清平恼羞成怒,直接一巴掌朝烦人的严有念扇去:“休你的头!”
“阿昧,你想要我的头好说,何必动粗?”严有念躲过白清平的巴掌,“你若对我温柔一笑,我的头连人立刻投入你的怀抱。”
根本不能指望暴露原形的严有念能正正经经说点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白清平直接无声默念《清静经》来安抚自己快要被严有念磨疯欲痛的心境。
严有念锲而不舍的叫了一路的“阿昧”,白清平充耳不闻的念了一路的《清静经》,那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的男人看了一切,听了一切,一脸难言而心里噼里啪啦直想骂严有念流氓不要脸而又无法实质性的痛快骂出一个字,一路表情都是无语凝噎:“……………………。”
白清平和严有念一起与那男人把那顷刻间命丧魂消的可怜父亲送到山上找块土埋了,纸钱翻飞,香火缭绕间,严有念扭头看到抓着纸钱的白清平对着新堆成的坟堆出神,好像在看着新坟,又好像透过那堆黄土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极俊且苍白的脸上有些悲哀伤戚之色,又有一丝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苦涩,苦笑过后,又有一丝让人形容不出来的淡笑,淡得让人怀疑是那父亲的魂魄从地里钻出来,鬼迷人眼,让人看错了。
跪于墓前的男人沉重酹酒于地后,抬头看着新立上去的墓碑,一阵难以相信人就这么死了埋土的恍惚,一阵不得不接受的悲叹,一阵反复保证说一定会帮老吴找到女儿,替他养大女儿的。
再看,也不能把地里的人看活过来爬出来。而且,也许今天,或者明天,还是哪一天,自己要么被人追杀百刃加身而死,要么心口发作而死,自己总会死的,爹娘死了,师父死了,兄弟死了,什么都没了,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有没有人给他收尸埋土烧香撒纸钱悲伤掉泪又有什么关系呢,死了就死了,死了也算一种解脱,归于尘,归于土,化成泥土,说不定还能生养出一朵山花,或几株野草呢,哪里可怕呢?
可怕的是,人不被当人对待。
不被当人对待了十几年的白清平只想在他死之前,能够杀掉几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若能救出几个不被当人的可怜人,端掉那人贩子窝就当做积功德了。
始终不发一语的白清平沉默撒完手上的纸钱后,抬脚就走,严有念见状自然又是边追边鬼叫道:“阿昧,你等等我!”还很是没心没肺的心驰向往道:“阿昧,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吃席了吗?人死了,不都是有席吃的吗?”
白清平:“……”
跪在坟前的男人:“……”无语凝噎了片刻,男人似乎才想起了什么,迟疑的思索半刻,然后咬咬牙,像为自己打气一样,一鼓作气的立马抓上破剑爬起来,边踉踉跄跄的抬起跛脚追着白清平边叫喊道:“小将军!小将军!小将军!”
什么都没有了的白清平从没有想过在这世上还有故人可遇,过了那么多年,那只有草草几面之缘的故人还记得他。
可是遇见故人,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和欣慰,反而让白清平心底那道随时可能让他想死又恨不得想活剐了李前川却又无能为力的伤疤又崩裂开来,白清平只觉得心口似乎又要发作起来要他的命,在心口欲痛未痛的瞬间,那男人已经踉踉跄跄瘸着到白清平的面前了,看见白清平苍白的脸上隐忍着痛苦的神色,比严有念更紧张快速的搀上白清平的手,关切痛心得小心翼翼期期艾艾:“……小将军,您…………经年不见,您……怎成了这副模样了?”
对于男人的尊称,白清平始终没有出言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看看眼前那沧桑的男人,又从男人的眼中看到落拓嶙峋的自己,哈哈一笑,蕴着痛苦愤恨的自嘲疯癫还有稍稍的愉悦快慰道:“我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一腔忠肝义胆换来李前川十三年的磋磨作践,一百多位兄弟都死了,还死得糊里糊涂,不清不楚,唯独自己苟活着,这副模样怎么了?白清平对自己的这副样子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