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两位应该与我想法一致,都想要从那个人身上入手了。”祁宁看着对面的两人,点出了双方的心思。
“我们原本也是想引出深知此事内情之人,如此看来,既然有了明确的目标,倒也算是省了些麻烦。不知那人是谁?祁兄又是如何试探的?”林致桓问。
“你们那日出手救人,应该注意到了那个好心的面摊摊主。”
还未待林致桓他们回应,祁宁便继续说道:“那个被打的摊主是我。”
“啊?”祁宁此话一出,林致桓都有些惊奇了,封明竹则毫不掩饰地出声表达自己的心情。
祁宁并不意外两人的反应:“我确认了那负责引导之人是这县上小有名气的面摊摊主后,便为自己做了个假身份。”
那摊主吴老伯平日里待人和善,极好相处,在街坊邻里中颇有些好名声。祁宁便谎称自己是县外一个偏远村子里来县城讨生活的,家中有病重父母,一个年纪轻轻便身患不治之症的二弟,以及身体健全但年纪不大的三弟。因家中那仅有的一点土地收成不好,实在难以为继,便只得暂时来县城寻些机会,想着挣点银钱补贴家用。果不其然,吴老伯知晓后,十分好心地替祁宁在他家附近收拾了个废弃的茅屋用作住所,又知祁宁会做些小玩意儿,便叫上他一起去摆摊。
听完这些,林致桓略微思索了一番:“我与明竹已然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如我们先假意离去,再扮作你说的那两个弟弟来寻你,与你一同从那吴老伯处入手,也好时时联络,你觉得如何?”
这个建议于祁宁而言确实不错,他想不到很好的理由去否决,且他既已答应留下与两人合议,便更不会拒绝。
“可以。不过你们若要扮我那两个弟弟,身形外貌需要大改才行。”
“没事,我和师兄有易形丹,可以轻易将身形容貌调整成想要的样子,且能持续好些时间,应该够用了。”封明竹对此似是早有准备,立刻接了话。
“如此……甚好,甚好。”
祁宁有些被这财大气粗的回复震住了,那易形丹可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仅出自善于炼丹的修士之手,寻常修士都难求一枚,他们竟轻易地就拿出两枚用于应对此事。
林致桓看着祁宁身上与之前在宝清楼穿的那身灰衣面料相同的粗糙黑衣,加上祁宁这有些呆愣住的样子,心中产生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问他:“祁兄可是会什么特别的技法,那日在街上的打扮叫我和明竹是一丝一毫也认不出来。”
“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从前四处游历学来的一些易容手法,加上我本就是考虑到自己的身形才伪造的身份,因此只需在行为习惯上做些调整,便能蒙混过去了。”祁宁笑着回了他。
长到如今的年纪,封明竹很多时候是在随师傅修行,不常外出,没怎么见过民间这样的手法,便被勾起了兴致:“那也十分厉害了啊,前辈有机会能否教教我?以后遇事,有此技法傍身,倒是能省不少麻烦。”
“好,有机会我再与你细细说来。”
之后,三人又大致沟通了一些细节。比如那修士经祁宁试探过,也是个金丹期的修士,身边应该还有两个帮手,修为不会高于金丹期。若是到了要正面相抗的时候,三人也能应付得过来。
直至两方都没有别的问题后,祁宁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来日一早,林致桓和封明竹在客房里多待了好一段时间才去柜台结账退房。
“我看两位前几日一直在寻人,怎么今日便要走了?可是有消息了?”掌柜装作客套地关心了一下此事。
林致桓也便假意露出失望的神情,回他:“我们在此地逗留许久,并没有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身上的盘缠又有些捉襟见肘了,今日和弟弟好好商讨了一番,这才决定还是先回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出路。”
掌柜听完装模作样地替他们惋惜感慨了一番后就不再挽留,任由他们离去了。
林致桓和封明竹离开湘塘县后,并未马上扮作祁宁编造出的两个弟弟去寻他,而是故意多等待了几日。
几日后,祁宁和吴老伯正准备收摊回家时,看见邻居家陈大娘领着两个人来找祁宁。祁宁一见那两人,便知道是林致桓和封明竹假扮的。看着两人面目全非的样子,祁宁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易形丹,效果确实非常好。
只见林致桓扮的那个患病的二弟,一副形销骨立,极其虚弱的模样,走路都需要人时不时搀扶着。脸色是长年疾病缠身的人特有的苍白,又因着家里的情况,不怎么见过世面,眼神总是带着些畏惧无措。
而封明竹扮的三弟,则因为年纪尚小,又总是吃不饱饭,看起来面黄肌瘦,身形比起本人原本的样子,要瘦小许多。
封明竹一见到祁宁,就开始露出委屈的模样。明明努力忍着不哭,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掉下,带着压抑的哭腔喊了声大哥。林致桓则有些麻木地低着头,只敢抬眼看着祁宁,跟着轻轻地唤了声大哥。
“你们怎么……”祁宁适时地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两人。
“今天我碰巧遇上这俩孩子,说是来找人,我一问才知道是你的两个弟弟,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这不就赶紧带过来找你了。”陈大娘在旁解释起来。
“我们正好收完摊子了,不如先回家再说,看这俩孩子一路找来不容易,应该都累坏了。”吴老伯见此心有不忍,提了建议。
于是几人便听从吴老伯的话,赶忙收拾好摊子,一起去了祁宁的住处。
到家后,封明竹开始说起两人来此的缘由。原来是因为家里本就病重的父母,想着大儿子在外挣钱不易,又不想太麻烦邻里,固执地想自己出点力劳作一番。可偏偏这些日子天气炎热,二老没劳作多久就中了暑气,加上原本就孱弱的身体,当日便去了。
两个弟弟哪懂这些,以为爹娘只是劳作累了要去歇息,结果晚上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托好心的邻居帮忙安葬了爹娘后,两人便按之前大哥交代过的去处,一路磕磕绊绊地寻来。
听到此处,陈大娘忍不住啜泣起来,吴老伯在一旁沉默不语,只默默地叹着气。
“以后大哥照顾你们,不要担心,爹娘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祁宁哑着嗓音,将两人拢在自己身体两边,用手轻缓地在他们肩背上拍着,以示安抚。
封明竹不知是不是受这氛围影响,竟有些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哭出声来,一把抱住了祁宁的胳膊,抽抽噎噎地说好。
待众人情绪平复,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陈大娘又说了好些安慰的话语才离开。
吴老伯则想着几人都还未曾吃过晚饭,便在祁宁家里寻了些食材,简单地做了顿饭后,又交代祁宁若是遇上什么麻烦,记得来找他,这才匆匆离去。
三人没有辜负吴老伯的好意,好好地吃完了这顿虽简单却味道不错的晚饭。
“接下来几日,我们夜里跟着吴老伯看他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动静。若是依旧风平浪静,我就还是先与往常一样和吴老伯一起出摊,你们则在白日里试着同这附近的人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可能有别的线索如何?”
“嗯,此事急不得,就按你说的来。”
林致桓同意了祁宁的话,三人便准备歇去了,但这时却遇上了点麻烦。这间屋子简陋,只有一张勉强能算得上是床的木板架子,容不下三个人同睡。商讨后,祁宁让他们两人睡床,自己则去睡草堆上,理由也听着很有些道理的样子:“既然我们做了这场戏,便干脆做到底。我身为大哥,定没有让体弱和年幼的弟弟们睡地上的道理。”
如此一来,就是林致桓也不好多辩驳,遂与封明竹接受了这个安排。
夜里,林致桓侧卧着睁着眼,目光不自觉地就飘向了祁宁所在的角落,借着一点光,看到他正蜷缩着身子,似乎是睡着了。林致桓忽然很想为他做些什么,比如替他盖张被子,但思虑良久,终未成行。
之后的几次跟踪下来,祠堂里始终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自上次追魂符出现异常后也一直安分至今,祁宁就没太去关注那个修士。
不过,他们倒是发现吴老伯并非唯一负责引导祭拜之事的人。应该是有至少两人,按月轮值。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着,祁宁早出晚归,林致桓专心扮着那孱弱的张家老二,封明竹也完全投入张家老三的身份。
白天两人会借着一些由头,去附近各家拜访帮忙,混个脸熟,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时日尚短,还只能听人念叨些家长里短。
日日瞧着祁宁在人前作为大哥为兄弟三人认真操劳,以及封明竹乖乖地当着三弟,帮着祁宁和自己的样子,林致桓渐渐地生出了一些好像他们三人确实是一直这样相依为命的错觉,喊祁宁大哥的时候,不禁多了些真情实意。
某日,吴老伯问起祁宁要不要带着两个弟弟一起去他家吃饭,原来那日是他孙女的生辰,又想着他们兄弟三人平日的吃食总是很随意地对付过去,不如一起陪孩子热闹热闹,顺道改善下伙食。
祁宁一直知道吴老伯家中有个小孙女,只是未曾见过。吴老伯偶尔提起时,言语间尽是慈爱之情。祁宁念着吴老伯平日的照拂,也明白此次邀请的好意,便欣然答应。
假扮的兄弟三人,稍微拾掇了一下,想着这样的日子,还是要看起来比往日体面一些,以示尊重。
因为提前了解过小姑娘属兔,祁宁便临时扎了个纸兔子,权当礼物,好在他平日也是做过这些小玩意儿的,做好的纸兔子还算得上精巧。
三人来到吴老伯家,只见房屋虽然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可见吴老伯平日是个十分会持家的人。吴老伯见来了人,但忙着在灶台生火做饭,只能交代他们先自己招待自己了。
“大哥哥好,我叫吴玥,你可以叫我玥儿,你是来陪我过生辰的吗?”祁宁看着一个大概**岁的小姑娘,生得白净可爱,脆生生地来向他打招呼。祁宁想着这便是吴老伯的小孙女了。
于是祁宁面露笑意,拿出准备好的纸兔子,蹲下身看着小姑娘:“你也好,我姓张,你可以喊我张大哥。我今天确实是来陪你过生辰的,过完今日你就能长大一岁啦。这个小兔子送给你好吗?”
吴玥拿过纸兔子,依旧笑容天真地看着祁宁,却没有再说什么。祁宁以为她有什么事,便问她:“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或是想我帮忙做些什么吗?”
然而只见吴玥回他:“我叫吴玥,你可以叫我玥儿。”
祁宁忍不住有些疑惑起来,望向吴老伯,吴老伯看懂了祁宁的疑问,解释了下:“你叫她一声玥儿便是。”
祁宁照做,对吴玥说了声:“玥儿好。”
吴玥听到这一声玥儿,笑得更加喜悦,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林致桓和封明竹走去。她重复了前面对祁宁说的话,林致桓和封明竹便也按吴老伯说的,喊她玥儿。
随后吴玥欢欢喜喜地拉着三人,请他们坐下一起吃饭。
吴老伯手艺很好,做了顿称得上丰盛的晚饭。给吴玥做了长寿面,还加了些她爱吃的配菜。
“你们兄弟三人也来吃一些面吧。”吴老伯说着也给祁宁三人各盛了碗长寿面。
“哥哥们吃面,这样就可以和玥儿一起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呢。”吴玥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祁宁他们笑呵呵的。
三人都笑着接受了祖孙二人的好意。林致桓苍白的脸色此刻看起来,都添了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