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魂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过了那障眼法一般的结界后，众人继续循着斗折蛇行的山道走了一段，这才真正看到了千镜湖与湖上的诸多岛屿。迎面而来的是微凉的湖风，置身其中，还能感受到与别处不同的更为纯粹而充沛的灵气。

一路上，经几人互相介绍认识了一番，祁宁他们方知这位青年男子是铃音岛岛主的二弟子姚柯，前段时间出去寻觅灵草，赶巧今日回来遇上了他们。姚柯得知林致桓他们的师兄与自己师兄颇有交情，加上他本就是个外向的性子，便拉着他们说了许多有关明幻宫和铃音岛的事情。

比如千镜湖几处入口的开启密文各不相同，随四时变换也会有所改动，只有轮值的修士会得到息风岛提供的密文。不过像姚柯他们这种作为四位岛主亲传弟子的，会有自己专属固定的密文。

四岛上除岛主和亲传弟子，也会有许多别的弟子，虽不得岛主亲自教导，但岛上不乏擅丹药一道的其他前辈，会定期在学堂授课，岛主偶尔也会来。因此，就算无缘拜入岛主门下，也能通过学堂等方式学到许多丹药相关的知识。其余三岛也是类似的情况。而且明幻宫不似许多门派那样，阶级森严分明，无论是否为岛主亲传弟子，一概以师兄弟姐妹相称，没那么多讲究。

此刻几人站在真正的千镜湖边，姚柯对祁宁他们说：“接下来你们切记要跟紧我的步伐，同我踩在一样的落点处。”

祁宁他们一时不明白此举何意，但还是照做了。只见姚柯领着四人按着某种规律凭借灵力踩在湖面的几处后，一个晃眼间，便都来到了一个岛上，此岛正是铃音岛。

“姚前辈，这是何道理？”封明竹对此颇感新奇，一入岛就问了起来。

“算是种特殊的阵法？以往宫中子弟若想在各岛上往来，要么用船，要么自己凭着修为渡水或是御剑而行，但总有些人因为岛实在太多，认不清路，导致路上费去不少时间，所以息风岛主创了这个阵法，只要在湖面上按着约定的步伐规律踩踏，在最后一步念出目的岛名，便能直达那座岛。方才没让你们念铃音岛之名是因为一旦领路之人念过，阵法便能起效并持续一阵子，只要你们跟得够紧就能直接随我来此了。”

姚柯解释起这事时，一点也不嫌麻烦，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个清楚。祁宁几人听了这番解释，心中都觉得十分新奇有趣，面上也按着各自的性子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姚柯带着他们直奔叶文璟所说的听音堂，那是铃音岛上平日里议事和招待客人之所。铃音岛中心处有许多亭台楼宇排布坐落，建筑装修倒是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只讲求能用即可。听音堂位于这些楼阁正中心处，他们刚到堂前屋外，便看见一个五官深邃，气质沉稳的青年男子在等着他们。

“看来师兄你与你那位朋友交情十分深厚啊，竟早早就来门前迎人，我都没见你这样迎过我。”姚柯见到人便起了玩笑的心思。

叶文璟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与祁宁他们见了礼后，领着他们进屋入了座。

“几位一路辛苦，铃音岛没什么别的，就是灵草种类较别处多了些，不妨试试此地特产的银芒茶，有清心宁神，缓解疲劳之效。”

一入座，叶文璟就给他们安排了茶水。

祁宁几人没有推辞，谢过后，各自饮了一些茶水。茶温偏热，可一入口却能令人体会到一阵清爽之意，随茶水入喉，传遍周身，果然消解了不少疲惫。

“不知两位小友可是要代你们师兄传些什么话？怎的不直接书信与我，还劳你们跑一趟。他这些时日一向可好？”

叶文璟等人放下了茶杯后，便直言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我们家师兄在我们来时看着很好，想来现在又不知去哪游历了。我与师弟也是外出游历，又一向对明幻宫颇为敬仰，这才前来拜访。我须先在此道声歉，实不相瞒，其实师兄并未托我们带话，我们来此另有目的。”

见叶文璟为人亲和，林致桓不想多耽误他时间，编话搪塞于他，便坦言道出自己此来的真实意图。

他的回答令那师兄弟二人都有些意外，叶文璟就此追问道：“此话怎讲？”

林致桓未立刻言明，而是看向祁宁。祁宁意会，将湘塘县之事挑了重点，理清来龙去脉后讲述了一遍。叶文璟二人听完后神色都凝重了些，看向那一直默默在旁的副教：“所以这位就是那位昭理教副教了？”

副教见众人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变得更加畏缩，目视脚尖，微微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此等术法和蛊虫确是闻所未闻，只是不知那昭理教如今势力如何，背后又是由何人操控。如此，我们须得慎重一些，还有那吴玥的魂魄之事……师兄，我们还是请来师傅一同相商吧。”姚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也好，师傅这些日子正好得空，我这就去请他来。”叶文璟说完就起身出门去请人了。

没过多久，听音堂就来了一位身披宽大外袍，打扮随性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铃音岛岛主张末。他来到屋内主座，落座后便道：“我来此前，文璟已向我简略说明了湘塘县之事。不过我有两件事得再确认下，一是如何解那沐恩礼所用术法？二是这位祁道友是从何得知那还生蛊的？”

祁宁答：“我们目前试出了两种解法，一是在施术过程中，有人以离魂状态强行切断献祭联系，此法可使献祭之人不受损伤；二是直接杀了献祭对象，不过献祭之人会因此魂魄受创，若是能让他们服下修补魂魄的丹药，此法也可一试。还生蛊则是我游历途中意外见人被人种下过，不过我也不知其真正出处。”

张末听后，带着一丝不解，微挑着眉头问：“离魂术？你们谁没事练这个作甚？”

叶文璟和姚柯也对此术的奇葩之处有所耳闻，起了些好奇之心。祁宁心中暗暗叹气，想着自己这是免不了又要解释一遍了。

正当他准备张口解释时，林致桓却先出声替他回了：“前辈，离魂术如铃音岛众人所修习的丹药之道一般，都只是世间万千大道中的一条，人各有所长，有人修习此道也不奇怪吧？何况我们正是因着此术，才能顺利解了当时的困境，可见此术并非如世人所知那般作用不大，只是一直没遇上用武之地罢了。”

“你此言，倒也在理。至于那还生蛊，看来暂时也只能通过调查昭理教来究其源头了。”张末没有过多揪着这件事不放，听完了林致桓的回答便接着说起了另外的事。

“你们杀了那昭理教掌教后，给那些魂魄因此受创的人服下的是什么丹药？”叶文璟问。

“是灵元丹。”祁宁答。

姚柯一听他们居然是用灵元丹解的困境，不免面露难色：“这可真是，有些麻烦了。灵元丹向来金贵，即便是铃音岛也没有几人炼制得出来，加上那炼丹所用材料价值不菲，我们也实在没办法提供太多。若是受昭理教所害之人众多，岂不是只能挑着人解救？至于离魂术，我至今还是头回见到有人修习的。”

“我想未必非要灵元丹，只是当时我们身上只有这一种能修补魂魄的丹药，情势所迫，或许只有修补魂魄这一种作用的丹药更为合适。”

作为当事人，林致桓很快就想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并点了出来。

“对，这么说来，算上那因还生蛊而魂魄受损的吴玥。师傅，我想……”说到后一句时，姚柯看向了自己的师傅。

“让你师妹来一趟吧。”张末领会了他未道出的那最后半句话，对他吩咐了一句。

姚柯应声出门，估计是去找人了。

不多时，门外就来了一位面容清丽的青年女子，身着铃音岛上弟子常穿的道服，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用一支素银簪全部束起，身姿挺正，跨门而入。

向张末行了弟子礼后，她问：“师傅唤我来是为何事？”

“孟珏，你近日钻研修补魂魄的丹药一事，进展如何？”

“已小有所成，想必不出本年，就会有不错的结果。”

祁宁等人闻言露出惊喜之色，没想到铃音岛岛主的三弟子竟正好在钻研此类与魂魄相关的丹药。

“如此正好，师妹你快去瞧瞧那位祁道友带来的一位名叫吴玥的小姑娘的魂魄。”姚柯赶忙接话。

她顺着姚柯的目光看向祁宁所在之处，抬步走去，站至人前：“我叫秦孟珏，不知你带来的魂魄是？”

祁宁见来人问话，忙拿出引渡瓶，同时向秦孟珏简要地说明了吴玥的情况。只见她向引渡瓶中渡了一些灵力，像是在试探什么，继而思索了片刻后说：“那还生蛊是何来头，竟有这般作用，这位吴玥姑娘的魂魄我看受损十分严重，应当是入不了轮回了，对吗？”

“正是，所以我们才将她带来，想着或许铃音岛能有些什么好法子。只是那还生蛊我们暂时还不知出处。”祁宁答。

“也罢，知道是魂魄受损就行了，我不懂蛊虫之术，便是将还生蛊拿到手也没什么用处。修补魂魄之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毕竟此次就算出了成果也是头一回，不见得会有很好的效果。你们若是信我，我便用吴玥的魂魄一试，若是有所顾虑，可以另寻他法。据我所知，现在已有的对魂魄有修复之效的丹药都只能用于活人，对已死之人的魂魄实在无能为力。”秦孟珏也不多纠结还生蛊的来源，只说出了自己目前所能做到的。

祁宁看向林致桓那边，见他们师兄弟都向自己投来了肯定的目光，便回了秦孟珏：“我们相信秦道友。如此，日后可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了。若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还请不吝吩咐。”

“好，那就请各位等我些时日，若有消息，一定及时相告。至于这吴玥姑娘的魂魄，可否允我带走？”

一说，祁宁就毫不犹豫地将引渡瓶递给了她。随后秦孟珏向众人告辞，得到张末应允后便如来时一般步伐利落干脆地离去了。

“昭理教之事，容我再思量一番，我想此事先不必大张旗鼓地告知宫主和另外三位岛主。既然是在越国发现的，便先将查探范围限于越国，后续若有更多发现，再另作打算吧。毕竟他们势力如何尚不清楚，若是大张声势而无明确目的地讨伐，怕是会打草惊蛇。你们可有别的想法？”

张末虽身为铃音岛的岛主，待他们这些外来的小辈却不见有多傲慢，既愿同他们讲明自己的安排，还不忘询问他们的意见。

祁宁等人本就是有求于人，听他说了这些，不觉有什么问题，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而后张末看向了那一直未曾吭声的副教，问他：“那么这位……副教？可有什么要说的？比如有关昭理教其他人的线索。若是没有，念在你还未亲自动手施术害人的份上，就去铃音岛后山上种冬归树吧，结出了冬归果你就能走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已经说出了我知道的一切消息，岛主您大人大量，留我一命，小人感激不尽！”副教听得这番安排，只觉自己当初的决定实在是对极了，不禁心中大喜，嘴上也是盖不住的欢喜，急忙谢过了张末。

张末瞥了眼他这副按捺不住欣喜的模样，心中嗤笑，吩咐完由叶文璟带着他去后山之后，就先走一步了。

姚柯见那副教喜形于色的模样，带了些恶趣味的语调说：“你可知那冬归树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吗？而且师傅说的是让你种冬归树，也就说你得从树苗养起，我算算这树苗长大到能开花结果，少说也得二十年吧。这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四十年，前提还是你没把树养死了。冬归树可金贵了，轻易不好养活，你可得好好跟其他人学着些。”

经他这一解释，祁宁等人方知这看似简单的惩戒，实际上等同于至少四十年的禁足，都忍不住有些发乐。那副教虽未亲自动手害人，但是助纣为虐，差点害得那些教徒魂魄不保，只是长期将他困于铃音岛上，并不算过分。

副教得知惩罚的真相，瞬间变成一副被雷活劈了的模样，但一想到自己至少小命得保，就又释然了。

叶文璟目睹了全程，一言未发，见众人没了话，便向他们道别，经过副教面前时说了句“跟上”，就领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