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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魂 第124章 番外六 林致桓[番外]

作者:随我了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1-12 14:27:11 来源:文学城

幼年时的林致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起初梦里的他比现实的他年纪还要再小一些,生活在一个看起来比怀州城更大也更繁华的地方。

那原本算是个美梦,在梦里他同样拥有感情深厚且都爱护着他的父母,给了他自由自在的底气。他生活的那座城里有个和秋月节一样热闹的节日,那天的街上也都会卖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只是梦中的那个节日似乎比秋月节要隆重一些,近似过年时的样子。

他在梦里是如何过日子,如何待人接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竟都有迹可循,真实到他每做一次梦都像魂魄住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体会着那人所体会到的一切,而此间所见所闻所感都会成为作为林致桓的他的一部分。

可他醒来后想不通的是,梦里既然有那么多令他快要分不清虚幻与真实的细节,他为何偏偏始终不知自己梦中的姓名身份。不只是他,他在梦里认识的所有人的身份他也都不知道,就连那座城和那节日叫什么他亦是全然不知。

能做这种梦本就十分古怪,更古怪的是这梦境到后来为他展现出的种种情形,不再温情脉脉,只余痛苦仇恨,也没了近乎真实的细节,只有漂浮在深水池表面的那一层的泡沫。

于七岁那年,他被歹人骗走,远离了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之后的生活像被随手泼了墨的画作,怎么都看不清它真正的模样。再后来,他死在了那名歹人的手上。他知道对方是因为要从他这夺走一件宝贝才把他杀了,甚至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但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杀的,更不知道那件宝贝到底是什么。

他只知他一死,被人夺走的何止是那一件东西,还有他更看重也更当作是宝贝的别的东西,可那又是什么呢?他还是说不上来。

做过了最后一场梦,梦的来源仍是不清不楚,可林致桓已然看明白了梦的意图,它要他去杀了一个人,为他自己或是别的什么人报仇。但他不打算去做这件事,他还因为这个梦而对某人生出了些厌憎之心。

就算他曾是梦里的那个他,就算他曾为人所害,那又怎样?他现在是林致桓,那些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他没有恨的人,更不会为了这虚无的前尘而去恨谁。有人想引他赴深渊,他偏就不去。他活在花繁草盛之地,眼前有光明之路,如何会去选择身后的黑暗,那不过是在自寻死路。

不再做那些似是由人精心设计过的梦以后,日子一久,林致桓心里的那点厌憎也就没了。一个猜想中的人,不知是否存在,他很难去为那人多费心思。无论喜欢或是厌恶,都是耗费心力的事,若无必要他便不会对谁有这样的情绪,不上心不在意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林致桓一度除了父母以外便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人或事物了,他得到过很多珍稀宝贵之物,但多因为是父母送的才对它们有所在意,谈不上有多喜欢。要说真喜欢的也不是没有,但少到他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明明那么富有,怎就像个小气鬼一般连那点喜欢的心都不肯随意给出去。见过那么多的人,他很多时候只和值得的人谈尊重礼貌,要送些什么贵重物品也都不大吝啬,似多情却更胜无情。

从小衣食无缺,身份地位不低,父母之爱也都全然拥有,这些让聪慧的林致桓过早地陷入了空虚之中。在他有意识地去思考自己将来要走怎样的一条路时,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他都没能完全想透彻。纵不能修得一身上天入地的大本领,但有本事不小的父母护持一生,这也绝对能算得上是极好的一种安排了。

可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只是具承载了富贵的空壳子,他想在未来的日子里亲自动手往这副躯壳里装些什么,要足够有分量的,沉甸甸地让他感到充实,最好是些美妙的,不那么好的也不是不行。他想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打碎,断肢折腕什么的,他都能自己再接上。魂魄既在,肉身便无所畏惧。

他把这些话说给了父母听,那两人听完并没有被吓到,更没有笑话他年纪还小就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母亲说他以后可以去追求渡劫飞升,世上有种说法,据说人飞升时凡人之躯将尽数被毁,唯有魂魄得入太虚之境,若要重临人间便只能假借世人为其所塑的神像。他父亲问他想不想学剑,将来去走剑道,他和他娘有个识得多年的好友,剑术高深,或许能教他很多。

思索后林致桓决定先去跟着父亲口中的那位高人学一学剑法,没几日他就见到了那个人。他小小年纪就被家里养得不惧生人,任你是巨富高官还是名门修士他都能从容地直面,但在见到这个要来教他剑法的人时,他竟不自觉地抓紧了左右两侧牵着他的那两只手。那时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像平常一样直视着对方,却不□□露出了一点敬畏之情,就是多年以后的他也说不清那种敬畏是从何而来的。

那位高人说他的名号叫夕山真人,夕山指的就是怀州城外的那一座。他现正在那座山里修行,受好友之请来看一看他这小孩有没有学剑的天分。

这一来他原本准备用三天的时间教会林致桓一些简易却能应付很多情况的妙招,可事实上却只花了一天多就见他能将招式动作十分流畅地展示出来,再没有能挑出的错处了。

见事已成,这位高人前辈就在剩下的那一半时日里与旧友叙话谈心,没再教过他别的什么。他在离开前和林致桓说他会在半年之后来看看他学得如何了,然后再决定接下去要不要教他剑法。

“为什么是半年呢?”林致桓问那人。

“因为以我的判断,半年后我来亲自试过你的本事,那之后我才能看出你是否适合由我来教授剑法。”他答。

“我这次学招式用的时间比您为我准备的要少一半,这还不能证明我的天赋吗?还要半年,我觉得有点太久了,您要再想想吗?”

他听着这些话忽然大笑了起来,而后俯身看着只比他的腰高了一些的林致桓说:“我听你爹娘说过,你这小孩虽好相处,只要没得罪过你,什么人都能和你说上几句话,可心里总装着些不与外人言的傲气,寻常人还都看不出来。我原来还不大相信,见你第一面时对这话也甚是怀疑,直到方才你说了那些,我才不得不信了。”

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林致桓仰着个脖子直直地看着他,耳根子却悄悄地透出了明显的血色。他努力镇定地对面前的这位前辈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接着他只见对方又笑了声说:“你很笃信自己的判断吗?”

他本来想说他并不总是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但这一次他敢说他肯定没错。可等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只剩下了最后的那两个字。

“没错。”他说。

“好吧”那人直起了身子说,“我可以承认你这几日的表现足以证明你比一般人要聪明,可自古能成就大道者,那不是比一般人聪明就够了的。你若想成为绝世的剑道大能,万世留名,你就要比世上所有的天才还要有天赋,远远胜过那些人才行。所以,你想成为我说的那种人吗?”

林致桓的本意只是有些不服气自己居然还要花半年的时间来向这人证明他是有资格真正地跟他开始学习剑法的,但听人把话扯得那么远,他不仅没有将话题拉回来,心还被带着飘得又高又远,就快要钻进那天上的云里去了。

等收回了心神,他没有直接回答那最后的一句问话,而是反问了人家一句:“那请问前辈,我在这半年里除了要继续练习那些我已经学会了的招式外,还能做什么?”

对方答:“在我看来是没别的什么了,但你不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练。我知道你家里有不少身手不错的人,你不必急着去和你爹娘或是和那两人差不多的修士过招,你只要能先用我教你的招式尽量打败那些有身手的大人们就行。等我再来你家时,你大可尽管告诉我你都打败了哪些人。”

林致桓记下了这些话,说那时绝对不会让他失望,必定要他从那之后就开始传授他剑法,一刻也不再耽搁。

在这以后的半年里,林致桓每天都会早起练剑。有时突然下了雨,他会看见父母躲在屋檐下,一边坐着看他舞剑,一边在那闲聊喝茶,偶尔会问他一句要不要来品一品这新进的好茶。那两人见他被雨淋透了也不会给他布个遮雨的结界之类的,只会和他说两人早就备下了上好的丹药,能保他淋不坏身子,第二天准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天冷时,他主动说要撤去院子里的四季石,那俩做爹娘的也不拦着他,就这样任他在寒天里穿着轻便的衣物在那练剑。两人有修为在,都是不怕这点冷的,但会故意披上看起来又厚又软的大氅,还烧着炉子,好像不这么准备着就会冻着自己似的。

林续因会用比平常还要温柔百倍的语气对他说:“桓儿可要来娘身边坐坐,跟着我和你爹取取暖?这炉子烧得可暖和了。你穿这么少,一会儿出了汗可容易冻坏了自己,到时为娘可是要心疼的。”

林景山则也会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对儿子说:“爹今日亲手熬了热汤,鲜美得很,还让家里的厨子新做了这肉馅的饼子,个头虽小,里头的馅料却很足,你两口就能吃下,才端来正热乎着呢,你不来尝尝吗?爹听说你今早起来到这时辰可是只喝了碗清粥,别为了学剑而饿坏了身子才好。”

一开始林致桓还会因为这些话而练着练着出点岔子,停下来时会用他那双明月流云般的眼睛带着些幽怨之情看向生养他的那两位,可这时候的他在林氏二人看来非但不唬人,还可爱得紧,惹得人笑个不停。两人在看到他背过身时忙接连给他道了歉,只是那语气听着不像在诚心认错,更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幼童。

习惯以后,林致桓便能全神贯注于自己正在做的事,只当那两个人是让他瞧着亲切的人偶,除了话多也没别的不好的了。

他按那前辈说的,找来了林家雇佣的会功夫的人与自己过招。原先这些人大多有所顾虑,不肯轻易应下,但听两位家主说会在一边看着,断不会出什么事,便放下了忧心,用上真本事与家里的这位小少爷过起了招。

期间有几回有人因为一时收不住手险些击中林致桓的那些要害之处,还好都被人及时阻止了,终未有一次真的酿出过事故。这些个对手们到后来便都彻底放开了胆子,没人再把他当作是个金贵易碎的小孩,出起招来是一个赛一个地不留情面,反正不论怎样都不会把人伤得太要命,也不会因为伤到了他而被家主责罚,更不会因此被他记恨上。

日子久了,这些人当中就开始有人打不过林致桓了,看着都不像是装的,这让他在心里暗暗高兴着,明面上却还能装出副淡然的样子。不过这都没能逃过某两位的眼睛,因为那两人对他实在太过熟悉了。

每当林致桓与人交手受了伤,他的父母便会轮流来为他上药。家里有极好的伤药,本可以拿来让他迅速地恢复过来,但那两人一想到他将来要吃的痛会更胜当前的这些,便先问过了他的意见,应他所想只给他用了普通的伤药,让他渐渐适应了忍着伤痛和人对战的情形。

早些时候那两人还会问他要不要歇上几日,有没有想过要放弃这条路,就算他真要半途而废也没关系,林家能护着他一辈子。在两位至亲之人的温情询问下,林致桓不是没有过那一时半刻的犹豫,但他每一次都会婉言拒绝,从最初的迟疑到后来的坚定。次数多了,他就不再会听到类似的话了。

他的决定已在三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每个人都很期待它将来会长成什么样,是否能成为那参天的巨树,庇佑他心里挂念着的所有人。

约定好的日子一到,那位很厉害的前辈一早就到了林家。他从林致桓口中知道了对方在这半年里所获得的成就,那些给林家做事的不都是身手极好的人,但都在身形力量上就已胜过了他这个孩童,差距之大是他身上的那点灵力根本无法弥补的。结果却还有过半数的人输给了他,这事对那些败者而言不算太丢脸,可也不多么光彩就是了。

林致桓正想问他对自己还会提出什么样的考验,就听他说要他们两人来比上一场。身为有修为的前辈,他自然没有动用一丝灵力,却只凭和林致桓用一样的招式就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半刻钟不到就结束了两个人之间的比试。

“历经数月的练习,我能做到的还是不够好对吗?我想让前辈教我剑法,我还应该怎么做呢?”林致桓将木剑背在身后,人站得笔直,面带些许的沮丧,却仍能高高地仰着头说。

他已做好了再练上几年甚至直接被拒绝传授剑法的准备,可听到的回答却是:“你能把我教你的那几招用得如此灵活,于我虽是破绽不少,但已远超我半年前的预料。我今日起就能收你为徒,教你剑法,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真的吗?”

“绝无虚言。”

闻此消息,林致桓欢喜不已,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可当他看向父母时,那笑容就一点一点消失了。他回过头看着这位说会收他当徒弟的人,略带迟疑地说:“我很愿意马上跟着您学剑,可是拜师的事……如果我今日就做了您的徒弟,那我是不是这几日就要随您一起去夕山修行了?”

面前的人听出了他的不舍,也知道这份不舍从何而来,于是笑了笑说:“你即便不在今日拜师,我也一样会把剑法传授给你。我虽与你爹娘也早就有过约定,但最后这约定能否成真,还是得看你的意愿。你只管放心学你想学的,拜师的事等你以后想起来了再和我说也无妨,我随时能收你这个徒弟。”

“那晚辈就在此谢过前辈了,请先受晚辈一拜。”

行过了大礼,林致桓就听人说起了之后要教给他的剑法的事。一般来讲,做徒弟的要学的剑法肯定得是师傅会的,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没料到人家居然给他报了好几种剑法的名字,还把每种剑法的优劣之处都详述了一遍,并在话尾为他推荐了他认为最适合他的剑法。

林致桓听着听着就入了迷,等人说完后片刻也忍不住地夸赞道:“前辈竟会这么多种剑法?这我可是从来没听谁说过的,真是了不起。”

被他真心夸了的人一时间大笑了起来,不禁摸了摸他的头顶说:“得让你失望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和你说的那些剑法我一个也不会,但我有齐全的剑谱,也能给你些指点。你要学的话,很多时候可都得靠你自己领悟了。”

“原来是这样啊”林致桓若有所思,“那前辈现在用的剑法是什么,我可以学那个吗?”

对方也像在思考着什么,回他说:“倒也不是不行。”

“前辈这么说,难道是觉得我会学不好那剑法?”林致桓又问。

他笑了声说:“怎会?我是担心你学了它,以后若是碰上了某些人,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剑法而已,这就太过了吧。难道说?”

“你放心,这剑法不是我偷来的,是我自创的。”

一听这解释,林致桓赶紧摇着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前辈是不是用它打败过什么人,结果那人不服气,叫来了旁人要给自己出出气?”

他又大笑了声说:“那也不是,是我自己这个人惹出来的私人恩怨,与剑法本身无关,只是和我有怨的那些人认得我用的剑法,我恐和我学了这剑法的人会因此受到牵连。”

因他这话,林致桓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就学您刚刚说的那个沧澜剑,同时修习您正在用的剑法,用这种办法来尽量避免您担心的那种事,可以吗?”

“可这样一来,你几乎就没什么机会能在人前用我的这种剑法了,这对你提升剑术很是不利。”他说。

“但我不会一直没有机会,前辈不会让它永远无法光明磊落地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会让它失传的对吗?”

一阵无声后,林致桓看着眼前的这人蹲下了身,视线差不多与他平齐,按着他的肩头说:“不会,我不会让它失传,更不会让传承了它的人一辈子都活在因我而起的忧惧之中。你的底子极好,年纪也还小,能有许多试错的机会。我就按你说的,把这两种剑法都教与你。”

林致桓随即抱剑行礼,面容尚显稚幼却满是坚定地说:“晚辈必不负前辈所望,还请前辈即日起教我剑法,我定勤学不辍,夜以继日。”

从此林致桓开始同时学习两种路数不同的剑法,兼顾修行之事,偶得那人亲自指点,常有父母相伴左右,不说全无阻碍,但也还算顺遂。

十岁那年他终于拜了师,名义上真正地有了师傅,还有了个他从没见过面的师兄和一个他早已熟识了的师姐,没两年又多了个小师弟。几人同在夕山中修行,却都未曾脱去尘缘。他依旧会把林家的那两位牢牢地放在心上,他的心胸也越来越宽广,足以再装下夕山的每个人。

这样的他不再是从前那个看似宽和实则心里容不下太多人和事的小少爷了,他仍有傲气,但都藏在了温和的外表下,夹在理智和教养之间,不会成为利器去伤害那些与他没有过节的人。他能接纳这世上更多的事物,也能真心地喜欢上其中的一部分,并为之拼搏,无怨无悔。

又过了些年,林致桓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地就遇上那样一个人。初见时他只瞧着那人做出的事与别人不大一样,让他觉得有趣,外加那么一点点的好奇,但这点好奇还不足以令他主动去与人相交。

不久后在一个客栈里,屋子是黑的,只有些许月光相照,那人还蒙着面,他却没什么来由地觉得他一定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人。可巧,他们又遇上了,那就该好好认识认识了。

此后一起在湘塘县经历的种种让林致桓一度觉着他是个会冒险行事,大胆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的人。他想他们好歹相识一场,能处得来,也算有了些情分在,断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出什么事,可又没什么太好的理由去阻止他冒险,便只能对他多加上心,略表情谊。只是没承想他那时上心上得多了,之后就再也没放下来过。

他从某一刻起在自己的眼睛上开了个小窗,只让那一个人的身影映进来,他会在窗边欣赏,曾有一段时日只在屋里看着,没想着要出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能只满足于看着他了,突然很想为他再开一扇门让他进来,让他知道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最好能让他看出兴趣来,一步一步地再里面走一些,直到走进他用血肉搭成的牢笼里去。

对,那不是什么金屋宝窟,是个会把人困住的牢笼,这是林致桓在更久以后才意识到的事。可他也知道了这不是个能令人插翅难飞的坚固之所,只要那人下了决心,他自己就会动手拆了它,然后一个人守着废墟度日。

那种感觉起初有些类似于得到了喜欢的宝物,每当遇上这种情况,林致桓就会想要了解这宝物的来源和与它有关的一切,哪一方面都不愿意落下。

但人不同于宝贵的物件,不是他花了许多金银和心力就能得到的,去求身边比他更有本事的人也不行,他只能拿出自己独有的东西去给对方看,期盼能换来一些垂青,至于能不能换得同样的东西,那便是半点也强求不来了。

林致桓曾无意间在镜中看见过自己的那双眼睛,当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人,在他注意到镜面上映出的双眼时,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人将来是否也会在他面前露出与此时他所见相同的眼神。后来他见到了,那人直直地看着他,再无半分的躲避,双目明明那么纯澈,却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可还好有他能确定的情意。

那时候他的心没有像他之前所预料的那样雀跃到快要跳出来,而是深深地往下扎了根,他确信他会给他最好的,让它在世外桃源中长大。

可为什么他又会在他的眼里看到不知是因谁而起的难过,像潮水一样会在未知的时刻碰到他,沾湿他,然后在他刚要发现的时候退去,留下很快就会干掉的痕迹。他从来不让他踏进那片深水地,大概是怕他会溺毙在那里。

终至某一天,林致桓心里的那棵参天巨树还未长成,那人就先化作了白骨,连同属于和不属于他们的记忆一起埋进了土里,被树根密密地缠绕了起来,裹成了一团糟乱的秘密,就算腐烂了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那一场漫长的昏迷后,林致桓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独自想着许多事。他细数了某个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关于承诺,关于他以为会有的将来。

他说会让他知道所有的事,这话不算作假,只是他没能以他想要的方式做到。

他说他或许能和他的一个关系特别的朋友见上一面,这事确是成了,就是那位朋友的身份一直都是掺了假的,还是靠他自己分辨出来的,到最后都没有听他亲口说出她真正的身份。

他说他只爱他,这话是真的,是他记得的话里最真的一句。他后来在别的时候,别的地方也都听他说过这句话,清醒或是沉醉,带着笑意或是情/欲,都很好听,令人心动不已,可是以后听不到了。

这么仔细一想,他还真是个善于扯谎的人,几分真掺着几分假,因纵容而全都被他当成了真的。可就算他知道了是假的,那人还不来与他诚心道歉,他估摸着自己也会偷偷地原谅他,舍不得责备半句。

林致桓还想过如果他这一世未能与他相识,在他重获天灵并因此拥有了殷殊连的记忆后,他心里会怎么想。他应当不会怨他,更不会厌恨他,或许会想记忆中的殷殊连那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认真而谨慎,他若能遇见那个人是否会是件不错的事情。

从发觉魂御符的存在到清楚赠予者的身份,林致桓等了十多年。这十多年于他是短暂的,可他一回想便会觉得实在是太漫长了。他想起了那个说想看一看他的长命锁的人,也想起了给他递金锁时那只冰冷的手。那时的他没让那手暖起来,多年之后却能把它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和他有一样的温度,总不算有太多的遗憾了。

由师傅捡回来的那枚灵犀石,林致桓想过后将它嵌在了自己最常用的那把剑的剑柄上。以后这剑就叫灵犀剑了,他会一直带着它。剑将与人同在,剑毁时人亦亡灭。而他亲手送出又回到他手上的那个金锁,没做到让它的主人长命,自己倒是挺好的。但它只是个死物,他怪不了它,只能收好了带在身上,与他戴着的那个做个伴。

元清门覆灭后的百年间,世上出现了一种叫猎灵师的人。这些人专为雇主捕猎身上带有天灵的人,用的探查天灵的办法各有不同,也不都有十成的准数,抓错人的情况常有发生。

因自宗洵之后再无人成功从他人那夺得天灵,所以这种人的目标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有黎族人,至于千年万年以后会是怎样,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猎灵师的雇主从不轻易泄漏真实身份,一来是为自己日后的安危所想,二来也是因为修真界在明幻宫和黎族的共同威慑下,几乎没人敢明着说要强夺天灵,这对某些人而言是条暂时还见不得光的正道。

同理,猎灵师也不会随意向人透露自己有这等本事。双方交易时往往互不打探彼此的真身,也几乎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此事所需酬金高昂,绝非寻常金银珠宝可以充当,最差的也得是只在修真界流通的物品。

安阳城也在这百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要求严进严出,进出的条件更为苛刻,还因某一年有个出身于此的外族修士与城外心存歹念之人内外勾结,抓走了一名对其十分信任的黎族人,使得族长下令让城里所有黎族以外的修士都要将姓名身份报给司户堂登记在册,人若在安阳时则必须受到黎族人的监管,一言一行皆须万分谨慎,全无昔日的自由。

凌云渺这样安排其实并没有把事情做到最绝,黎族的许多人都觉得安阳城里的隐患仍旧很大,改变不了族长的想法,便选择了比过去更为主动地疏远外族人,两方之间的大小纷争也就因此变多了不少。

黎族对外族人越发警惕,常要想在外时怎么才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而猎灵师则要想尽办法在人毫无察觉之时确认其是否有天灵在身。你方有了一计,我方便要尽快找出应对之法,两边就这样相互针对了起来,看不到有尽头的那天。

林致桓虽从不把自己视作是黎族人,但要有谁发现了他身上的天灵并生出觊觎之心,那他怎么想的可就没那么重要了。便是不去考虑自身要面对的危险,他也极为不喜猎灵师及其雇主等人的存在,故而常与明幻宫和黎族的人来往,帮着找寻并抓住那些人。

他很清楚那一年的风波过后,昭理教及其所用术法,聚魂丹,还有没了下落的那些元清门旧人,皆未真正地消失于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幽灵,或披了层新皮,借着人心的掩护在幽暗处出没,终有一日会不惧阳光,重现人间,继而搅得这天下一片大乱,谁也别想好过。

对于此等局面,林致桓无力去阻止它的到来,只想一日也不停歇地修炼,以期那一日真的到来的时候能够用手里的这把灵犀剑斩去所有缠上他和他身边的人的那些恶鬼邪魂。他没法再看着自己因无能而失去任何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了,这种事只一次就够他毕生不忘。

有一回林致桓和封明竹一起在追查一个疑似猎灵师的人的踪迹,最后确认了那人猎灵师的身份,并顺道救下了一个黎族人,唯一的缺憾便是没有当场把那雇主也一同抓住,只保留下了线索,以待日后再行抓捕之事。

把人送至天门山后,在要离开时,林致桓听那被他救下的黎族人说:“敢问前辈家住安阳城何处,又或是在天门山上的哪一处修行?”

“我不在你说的任何一处,我不是黎族人。”林致桓答。

这人面露惊讶,愣了愣说:“这,可是有什么说法吗?我分明记得那贼人在前辈身上也探出了天灵,莫非前辈是用什么法子瞒过了那人?”

林致桓转过身面对着人说:“我身上确有天灵,但不是生来就有,也不是从谁那夺来的。这天灵原本就属于我,只是因一些意外被人借走,后又还回来了。”

“天灵还能借人?”这人更是惊讶。

“可以,但对借用的人而言,代价太大了。”林致桓说。

“既如此,那前辈为何会同意借出?”这人又问。

“我不曾亲口答应过,是他自行借走的。”林致桓仍如实回答。

那可就怪了,这人想着再次问了句:“这么说,前辈可是会因此厌恶那人?”

听着这话,林致桓面露微笑,看着不像在嘲讽谁,倒是有些像在怀念什么。他说:“我不厌恶他,我只厌恶没能阻拦他的自己,让他不得不用这样的办法去做一件本不该落到他头上的事。”

之后两人就没再说更多的话了。林致桓见过了老朋友,又去安阳城里随处走了走,没几日便与师弟离开了。他在安阳待的时间不久,却足以看出这座城将不会再有过去的和平,尽管那还只是浮于表面的和平。这里会迎来一次彻底的分裂,他那时也许仍旧管不了那么多,但他知道总有一个人会去管的。

从安阳离开后不久,师兄弟二人回到夕山拿出各自的本领用剑痛快地打了一场,而后两人并排坐下歇息,封明竹歇着歇着忽然偷看了他师兄一眼,又飞快地挪开了视线,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突然有点想他了。”

多年过去,封明竹早不是当年十多岁的少年模样了。他长高了不少,样貌身形端正,心性也如青竹一般,没有长歪半分。

见身旁的人只停下了擦剑的动作,没有应他什么,他便又自顾自地说:“师兄当日能和那人说那么多关于他的事,看来是放下了?”

“难为你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来问我这一句。”林致桓又继续擦拭着剑说。

封明竹面带歉意地笑了笑说:“师兄果然看出我忍了很久,既然我问了,那现在?”

林致桓细心擦完了剑,将剑收回剑鞘中后才回了他:“我是能不再回避与人谈起他的事,但这并不等同于我已经放下了。关于他和他的那些事,我从未打算放下,又如何能放得下。”

“那师兄是要记着他一辈子吗?”封明竹问他。

听得他这句话,林致桓忽而笑了,笑得自信坦然,对他这位曾与他一起和那人相遇相识的小师弟说:“是啊,我会记着他一辈子,也就这一辈子,我会去飞升成仙,这样就能长长久久地记得他,再也不会把他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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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番外六 林致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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