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程的路上,叶柔忽然想起了她满书包的作业,侧眉道:“江尧,你能把车顶灯打开吗?”
“做什么?”他问。
“我想写会儿作业。”
坐过他车的人,还真不少,他们会在他车上抽烟、喝酒、打牌、吹牛,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在他车上写作业。
江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柔小声说:“我今天作业特别多,再不写来不及了。”
江尧抬手“啪嗒”一下摁了头顶的开关,但是他按是按了,那灯却没有亮,他这车太破旧了,灯坏了。
“今天别写了。”他说。
“不行。”叶柔坚持道。
“用手机照着写吧。”
“我没带出来,在家。”
江尧单手掌着方向盘,随手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丢给了她,说:“手写大写J解锁。”
屏锁解开,叶柔看到了他的手机背景——那是一辆特别漂亮的车,但是这个牌子的车子她从来没在路上见过。
叶柔调转了手机屏幕问:“这是什么车?”
江尧随口道:“蓝旗亚。”
“很少见。”叶柔小声嘟囔。
“嗯,意大利的牌子,在中国卖不动,人家就不来了。”
“哦。”叶柔没再说话,她点开电筒,找了笔出来写作业。
江尧也不打扰她,车子开得很平稳,到了一处红灯,他停下来,侧眉看了眼叶柔——
女孩正在写数学试卷,笔尖在试卷和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表情专注,光影将她的发丝和手指照得很亮。
叶柔在写的这道题很难,她试了几次还是解不出来,漂亮的眉毛蹙成了一团,江尧不免失笑。
“不会写吗?我看看。”
叶柔闻言扭头,问:“你会?”
江尧有被这两个字刺激到,“我当然会!”
叶柔半信半疑地把试卷和手机一起递给他。
江尧看盯着看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发现他也不会。他们在红灯这里停着,后面的车,此起彼伏地按起了喇叭。
江尧把试卷重新塞到她怀里,一脚油门把车轰了出去,随着而来的还有一句理直气壮的话:“这题我明天再教你。”
“哦。”明天她数学老师肯定也会讲。
九点多,车子重新回到南城,江尧去了趟药店,再回来往叶柔手里丢进一个塑料袋。
“这是什么。”叶柔问。
“跌打损伤用的,连涂三天就不痛了。”也是他常用的。
叶柔点头说了声:“谢谢。”
“住哪儿?”他问。
“我得先回学校。”叶柔每天都是家里的司机接送。
江尧一路开到学校北门,才将车子停在路边。叶柔解掉安全带,又跟他道了一遍谢。
江尧低笑着说:“明天别又哭,我可没时间天天哄。”
原来他今天带她出来,是因为这个……
“嗯。”叶柔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脸颊烧得滚热,但还好光线暗看不见。
叶柔掀了车门下去,江尧忽然叫住她:“有喜欢的花吗?”
叶柔说:“有的。玫瑰,带刺的。”
“还挺特别。”江尧在那阴影里笑了笑,说,“这样吧,乖宝宝,明天要是你爸又喊你练琴,我负责赔你一朵玫瑰。”
一朵玫瑰啊。
叶柔想了想,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还有一会儿,南中的走读生才放学。叶柔想得找个办法进去,等铃声响了再跟着人群出来,但是学校大门闭得紧紧的,根本没法进去。
江尧的车子停在那里,他本想抽根烟再走,却见不远处的女孩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那儿瞎转悠。他摔门下车,走了过来。
“怎么了?”
叶柔拧着眉毛说:“我想进去,但是门锁了。”
江尧把手插进兜里,撇嘴道:“翻墙进去吧。”
“啊?”
江尧眼里染了抹显而易见的笑意。
“你想被你家司机发现,回去和你爸告状吗?”
她不想,要是被她爸知道,可能就不是皮带打她这么简单了。
江尧“嗤”了一声,说:“跟我来。”
少年的步履轻快,走路带风,沿途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叶柔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路上很安静,风卷着头顶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月亮隐在云层里。
面前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他随手指了指边上的围墙道:“就从这里翻进去吧。”
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对叶柔来说就是登天的挑战。
叶柔好不容易拉着那金属栏杆,站到了半米多高的石头墙上,再往上,她就不敢了。
江尧在下面催促道:“进去呀。”
叶柔没动,上面的那格栏杆太高了,她不敢。
江尧也看出来了。他走近,胳膊捞住那金属围栏,长腿一蹬,和她并排站到了那石墙上。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她身边,叶柔就忽然生出了些勇气。
她伸手攀住那栏杆,抬腿往上,奈何她踮着脚尖,还是够不到——
江尧忽然背贴着那石墙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服了你了,借你踩一下。”
他说得自然,叶柔却不好意思。
江尧语气有点不耐烦了:“喂!搞快点!再不进去就放学了。”
叶柔终于的抬脚踩了上去……
少年的肩膀虽然瘦削,但是结实有力,一点晃动都没有,叶柔爬到最顶端,纵身跳了下去。
江尧在栏杆外面笑了一声,说:“跳得那下还挺果断,这回胆子倒是大了。”
叶柔耳朵烧成了火炭,江尧打了个哈欠,朝她摆了摆手,说:“晚安了,乖宝宝。”
叶柔回到家,叶朗正在客厅里等她。
她尤其紧张,捏着衣服不敢吱声,父女相对,谁也没说话,客厅里安静得出奇。
叶柔转身往楼上走,叶朗忽然在身后叫住她说:“从明天开始,练琴时间改为一周两次。”
叶柔转身,难以置信地看向叶朗。
叶朗已经起身出去了。
她忽然想起了江尧说过的那句话,她甚至想立刻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但是她没有他的号码。
叶柔洗完澡出来,贺明舒敲门进来帮她涂药。
叶柔掀开睡衣,乖巧地趴在床上。
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背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好地方,贺明舒没忍住,抹着眼泪说:“下次别和你爸硬碰硬了。”
叶柔很轻地说:“可是妈妈,我想活成我,而不是叶柔。”
贺明舒指尖沾了药,俯身过来,一点点地帮她涂药。
“说什么傻话,你一直是你啊。”
叶柔吐了口气,没说话。即便是她亲妈,也不能和她感同身受。
后背涂好了,贺明舒要给她涂腿,叶柔从她手里接过药坐起来,说:“妈妈你早点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涂就行了。”
贺明舒点头,出去了。
叶柔爬下床,从书包里找到江尧给她的药,打开,然后把贺明舒的药拧好放进了抽屉。
江尧把车子丢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走路回去。
小巷里幽黑潮湿,他住的那栋小楼在小巷的最深处。
小楼共五层高,楼道里乌漆嘛黑,使劲跺过几脚后,老旧的声控灯才“刺刺拉拉”地亮了起来,飞蛾扑进来,在灯泡上撞着又散开。
不知谁家的自来水管子破了,冰凉的水珠一点点从那上面落下来溅在金属栏杆上,“滴答、滴答——”
江尧提着钥匙爬上二楼。
门口的阴影里,忽然走出来几个壮汉,大花臂黑背心,他们掂着手里的铁棍,一脸凶相地围了过来。
江尧顿住了步子,把抄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
为首的男人,叼着烟,用下巴点了点他,说:“小子,你爸妈人呢?”
“找他们有事?”
“年初的时候,他们找我们借了钱,现在利息涨了,我们来收账。”
“你们找错地方了,他们不在这里。”江尧说。
“去哪了?”那人问。
“不知道。”少年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惊慌。
“你是他们儿子,你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江尧抬了眼皮,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我是你爹,不也不知道你天天在哪里混啊。”
“操!”那人骂了一句,手里的铁棍迎面砸过去——
江尧头一偏,铁棍落在老旧的铁门上,“砰咚”一声巨响。江尧反手截了他手里的铁棍,猛地敲过那人的后背,一阵惨叫。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咬住,“咔擦”一下点上。
淡蓝色的火光,照得他整张脸寒意森森,尤其那双眼睛充满挑衅又格外狠戾。饶是一群混社会的,见他这个样子,也有点怵。
暗红色的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少年的声音冷锐而恐怖:“一起来吧,要是输了,以后别上这里来找江东海和胡燕。”
楼道里很快响起了打斗声、叫骂声、喘息声还有哀嚎声。
声控灯还在忽明忽暗地跳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下了楼,一路上骂骂咧咧。到了楼下,不知是谁骂了句:“这谁家漏下来的尿水?溅老子一脸。”
江尧把手里的铁棍“碰”地丢下去,底下立刻没音了。
老旧的灯泡响了几下,彻底暗掉了。
楼道一团死寂,静得吓人。
江尧爬起来,转了钥匙,开门回家,一股陈旧、冰冷的气息铺面而来。
他懒得开灯,摸黑去了浴室,热水器坏掉了,放出来只有冷水,他胡乱地冲了冲,裹着毛巾出来,仰面倒进床里。
半晌,他掏出手机,给一串没有备注号码发了条信息:你们最好永远别回来。
10/6号入V,求喜欢这篇文的老婆们支持个首订,就当给我今天的生日礼物,哈哈哈。
尧尧也不是活在光里,他们的青春里都有阴暗,但也都是暂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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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疾风吻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