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 第9章 第 9 章

吃完饭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季彦开车直接将高洁送到了距离女生宿舍楼最近的学校东侧门。

“要去跟季然打个招呼吗？”

下车前，高洁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季彦则摇摇头：“不必了。你知道的，她讨厌看到我。”

“那，我就回去了。”

她打开车门。临走前，却又回身说道：“谢谢你请的大餐。”

他笑着回了句：“客气！”

直到高洁走出去很远，季彦才打开了车门。

右手死死地捂着胃，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路边，对着垃圾桶，将刚刚吃下去的晚饭，尽数吐了出来。

还在餐厅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那脆弱敏感的肠胃似乎根本无法消化日料里那些生冷的食物，在刚刚开车的时候，就痛得他冷汗直流。

所幸，一路上高洁都在和她妈妈通电话，并没有发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以及一直按压在胃部的手。

他最近总是犯病，并不敢吃太过刺激的东西。在餐厅的时候，原本没打算吃什么，却又不忍心扫了高洁的兴致。冒着胃痛发作的风险，吃了不少蘸了芥末的生冷食物，他果然很快就难受了起来。

一阵阵异常难忍的绞痛感，从胃部慢慢传递至他周身，浸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咬着牙强撑着与她谈笑风生，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她察觉。直到确定她离开，才终于卸下所有伪装。

蹲在路边吐了很久，他感觉口中开始有苦涩的味道，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吐胆汁。胃里的疼痛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丝毫缓解。

下意识就去摸口袋里的药片。

还剩最后一粒。

这是最近他新买的药片，好像吃得有点太快了。听说这种药副作用是很大的，像他这种吃法，迟早要出问题。

尽管他还很年轻，身体却真的在亏损。

不能再这样过份依赖药物了。

挣扎片刻，他还是放弃了扣开那层锡纸。

老老实实地将药片放回口袋，他加重了手上按在胃部的力道，准备生生捱过这阵痛楚。

这条路并非主干道，几乎没有行人路过，他可以放心地蹲在路边等待疼痛缓解，不用担心被谁看见。

呕吐还是一阵接着一阵，他几乎把胆汁都给吐完了。到最后，吐无可吐，他开始止不住地干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感觉自己难受得快要晕倒的时候，熟悉的说话声，从校门口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是季然和高洁。

她俩今天都没去上自习，从学校东侧门抄近路想去附近走走。没想到刚出校门，就看到了路灯下，蹲在垃圾桶旁边呕吐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

还是高洁率先认出了季彦。

她看到了他的车——那辆黑色的保时捷，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丝毫未动。车门是打开的，而车子的主人，则捂着胃，蹲在路边，痛苦地干呕着。

听到她的声音，季彦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转过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与惊讶，随即转化为笑容。他张了张口，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慰的回答，却最终被痛苦淹没了所有话语。

她想上前问一句“你怎么了”，却被自己的闺蜜拉住了身体。季然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没有看自己的哥哥一眼，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

高洁在心里挣扎着，她看了看自己的闺蜜，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季彦。

最终，她还是选择跟随季然，刻意绕开路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他的痛苦，置若罔闻。

苦涩的笑，在唇边勾起。

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从12岁那年起，他就应该习惯。

习惯妹妹冰冷的眼神，习惯父亲刺痛的言语，习惯这种被无视的痛苦。

我们都是精神世界的漂泊者，而上帝会让我们习惯各种事物，这样，我们才不至于过份依赖幸福。

再一次出发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开车的途中，季彦又下来吐了好几回，他甚至无法想象，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自己究竟是如何忍着痛楚，将车平安开回家的。

打开家门，他发现父亲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爸，您怎么还没睡？”

尽管自己很不舒服，在路过父亲的时候，他还是轻声问候了一句。没想到父亲直接把他叫了进去。

“新品发布会准备得怎么样了？”见儿子进来，季峯头也不抬地问道。

“基本就绪，邀请函已经陆续发出去了。”

季彦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面前，身体却有些摇晃，气息也不是很稳，声音更是因为之前剧烈的呕吐而变得十分喑哑。

季峯这才抬起头，注意到了儿子那过份苍白的脸色。

“又不舒服了？”

他问，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关心。他仅仅用了一个“又”字，就轻易地将一句本该是关怀的话，变得十分刻薄。

季彦向来忌惮父亲口中的“又”字，它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你又生病了？”

“你又犯错了！”

“你又装可怜……”

他知道父亲口中的“又”字从来不会是关心，也不可能是赦免，只会是责备，是误解，是愤怒。

因此在听到那个“又”字后，他赶紧站直了身体，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

“没有不舒服，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他狼狈的解释，在沉闷的气氛里，显得无力而又苍白。

忍过胃里的一阵抽痛，他不敢再强撑。怕自己支持不住，在父亲看出端倪前，他赶紧说了告辞的话：“我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滚吧！”

儿子的狼狈让季峯感到厌烦，他嫌恶地低下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只是让他滚。

刚走出书房，季彦就险些栽倒在地。脚下像踩了棉花，他扶着墙才堪堪稳住了摇晃的身体。

父亲与他仅有一墙之隔，他不敢弄出太大声响。抱着上腹靠在墙上，闭眼忍过一阵痛楚，缓了好一会，他才感觉攒了些力气。看着大厅里那似乎永无尽头的楼梯，他很识相地选择了乘电梯。

电梯很快上了二楼，门打开后，季彦就一路扶着墙，摸索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握住把手，转动着门锁，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门上。房门刚一打开，他就因为失去支撑，直接跌进了卧室，栽倒在门口冰凉的地板上。接着，就是一阵搜肠刮肚般剧烈的干呕。

痛苦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覆盖住他，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他的神经，他所有的感官。

已经没有力气再吐出什么了，干呕到最后，他几近晕厥，胃里的疼痛却依然如影随形，叫嚣着不肯放过他。

疼痛麻痹了神经，使他再也无法保持理性的思考。白皙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就伸进了裤子的口袋，摸出了那粒仅存的药片。

他的理智最终还是要败给痛苦。

他真的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实在是软弱无能极了！

认命地扣开那层锡纸，他并没有马上去吃药，而是仔细地端详起了掌心里的药丸。

为什么，他总能轻易屈服于这样一粒小小的药丸？

如此过度依赖药物，跟“嗑药”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他多年以来养成的自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在准备吞下药片的那一刻，他掉在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适时地弹出一条消息：你还好吗？到家了吗？

是高洁发来的微信。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季彦腾出那只捂在胃部的手，点开了消息。

他并没有眼花，她确实给他发来了问候的话。

原来，还是有人在意他的。

鬼使神差地笑了。

下一秒，季彦狠狠地扔掉了手心里的药丸。

去他的“嗑药”，他如何能够被痛苦征服！

躺在地上缓了缓，他用发抖的手给她回复了一条消息：我没事，我很好，已经到家了，谢谢关心。

发完微信，他就扔了手机，抱着上腹，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蜷缩成了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胃里的疼痛开始缓解了。站起身，走到卧室的沙发旁，他坐了下来，却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脑。

下个月公司的新项目共享办公空间“嗨Work”就要正式在新品发布会上亮相了，目前公司的部分岗位却仍有空缺。Linda上任的第一周就给他推荐了几个重要岗位的候选人，但是他最近基本都是S市、洛城两地跑，实际在公司的时间并不多，简历也都还没来得及看。

打开邮箱仔细浏览了一遍Linda发来的候选人信息，他挑选了几个他感觉不错的简历，截图发给了Linda。

“嗨Work”的新品发布会，时间定在11月中旬。这场发布会延续了季风集团一贯的高调风格，同一年前那场媒体见面会一样声势浩大，汇集无数知名媒体和业界名流。

作为国内最有影响力的传媒公司之一，星光传媒无疑也在受邀之列。星光传媒的华东区负责人许晨阳，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来自“嗨Work”的邀请函。

上午谈完一个大客户后，许晨阳就直接驱车赶到了“嗨Work”新品发布会的现场——希尔顿酒店。

发布会是下午2点钟正式开始，他早来了半个小时。签到后，工作人员将他引进大厅。角落的冷餐席旁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一批眼熟的同行，各种酒水点心琳琅满目，殷勤的侍者穿梭其中，仿若一个小型的酒会现场。

“许总，别来无恙！”

在冷餐席旁和几个同行寒暄了一阵，刚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稍作休息，许晨阳就听见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未待他转身，那人已经来到他身前。

很年轻，也很帅气的一张面孔，明明不认识，却又觉得眼熟。

“在下唐突了。”

仿佛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来人淡淡一笑，顺便递上一张他新印的名片：“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总。去年季风集团的媒体见面会上，您忘了吗？”

原来是那个二世祖……

金丝边眼镜下方的眼睛微微一动，许晨阳眯起一只眼，在认出来人后，他斯文秀气的脸上立刻挂起标准的笑容：“原来是季风集团的大公子，久仰久仰！”

对于眼前这位季公子，许晨阳并无过多印象，只是依稀在一些八卦娱乐杂志上看到过他和某知名男艺人“搞基”的传闻。但是说起季风集团去年的媒体见面会，许晨阳不可谓印象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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