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 第37章 第 37 章

12月的洛城，寒冷又潮湿。尽管街头人潮涌动，从15楼的落地窗望下去，季彦还是很能明显感觉到这隆冬季节的肃杀与冷瑟。

桌上的保温壶里是热腾腾的稀粥，粘稠又细腻，十分适合他这种胃不好的人，看得出来煮粥之人很用心。这是那丫头连续第三天给他带早餐了，听说都是她早上提前起床准备的。

自从上次知道他有胃病后，她就开始关心起了他的饮食。

早上她会给他煮好稀粥带到办公室，中午她也会尽可能督促他吃一些健康营养的食物，晚餐除去正常下班时他骗她说回家吃，加班的时候，他亦总是能收到她买好的合适的食物。

他自12岁以后长达十六年的灰暗人生里，突然就闪现出了一丝光亮。他知道那是一种久违的幸福的感觉。

当身体渐渐开始好转的时候，一切好像都跟着“顺”了起来。

与星光传媒的合作已初现成效。

许晨阳那只老狐狸虽然当面的时候总是喜欢给他难堪，但是在业务方面却是相当敬业又专业的。在他行之有效的宣传策略下，嗨Work招商部的咨询电话明显多了起来，网上关于共享办公以及嗨Work的讨论话题也一直热度不减。

罗弋前几日得空也让经纪人给他回了个电话，合作代言事宜已基本敲定，合同一旦拟好就可以进入审批流程，年后相关拍摄工作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当然，最让季彦感到开心的还是父亲，自从上次答应给他半年时间以后，他老人家就真的不再管他的闲事，开始实施一种“放养”的政策。哪怕之前因病在家办公，他也意料之外地没有被骂。

不过，最近他还是很少在家的。然然放假了，他这个讨厌人的哥哥，如无特殊情况，都会尽量早出晚归，减少与她碰面的机会。毕竟，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不想成为妹妹眼中那个“多作怪”的恶人，亦不想再被她当面泼酒。

很多时候，他虽然总会莫名处在一个被虐的状态，但是，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自虐的人。是内疚和自责，让他被迫选择承受了那些无谓的伤害。

可是，心被狠狠地伤过几次也该够了，今后，他会尽量试着去保护自己。

今天是元旦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不可避免地因为年终总结加班了。

当季彦将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的时候，已经夜里10点多了。特意将车开到写字楼的门口，不到一分钟，他就看见了刚从一楼大厅走出来的长发女孩。

因为做年终总结需要汇总很多资料和数据，作为BOSS助理的高洁也跟着加了会班。与各种数据斗争了一天，她感到有些头昏脑涨。此时走出大楼，她才意外地发现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抬头望了一眼飘零的雪花，没有带伞的人，正准备冒雪冲去地铁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了起来：“上车，我送你回家。”

一台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红色超跑停在了她的面前。

摇下的车窗里，是季彦那张温和无害的笑脸，与圣诞夜那天黯然神伤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几日他的心情似乎都很好，对员工很热情，对工作也很有激情，整个人都变得开朗活泼了不少。

不仅人换了一副面孔，就连车也跟着换了。之前那台黑色沉稳的保时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台看起来就很奢侈也很纨绔的超跑。

“上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季彦已经替她打开了他那拉风得有些夸张的车门，顺便给了她一个帅帅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沉稳的人，一旦坐进超跑，莫名就带上了一种纨绔的感觉。就连那个帅帅的笑，都让高洁觉得有些坏坏的、痞痞的，像极了电视里那些纨绔的恶少。

可是，面前的这张脸，帅与坏比起来，好像还是帅的成分要居多一点。

高洁这只臭不要脸的“颜狗”，向来肤浅。很快她就不争气地沦陷在了对方那双星辰大海般深邃明亮的眼睛里。

乖乖坐上了副驾驶。她感觉自己瞬间成了一个被富豪包养的女大学生，明知“一入豪门深似海”，却依然抵挡不住那份动人心弦的诱惑。

对，是诱惑。

一种迷人而又危险的东西。

身旁的男人，就长了一张足够诱惑的脸。

正脸惊艳，侧脸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浓密的眼睫……无一不透着诱惑。

而最为致命的诱惑则是，他明明应该知道自己在外形上的优越性，可是他流露出来的感觉却偏生是一种不在意。

美而不自知，最是迷人；帅而不自知，最为动人。

而这种不自知、不在意，又丝毫不妨碍他自信。

在工作的时候，在应付各种人的时候，在处理各种棘手事情的时候，他向来运筹帷幄、从容不迫。

而当独自面对她的时候，他这种从容不迫的淡定里，又会多出一份自信的笃定。比如说，两个人的时候，掌握话语主动权的那个人一定是他。他会主动提起话题，展开话题，适时转移话题，继续一个新的话题，让她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会有冷场的尴尬。

自从圣诞夜那天撞见他独自在办公室黯然神伤以后，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当然这可能主要得益于她每天给他带早饭的“恩情”。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应该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算是开心地聊了一路，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和风小区。

下车的时候，季彦突然叫住了她。

“那个……”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还有些害羞，他的声音有些弱弱的：“我还是想问一声，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立刻心虚地偏过头，像是有些不敢看她，耳根却已经莫名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样问她了。高洁实在想不起来，他指的“那天”到底是哪天，她又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才让他一直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了这么久。

“说到这个，我也正想问你，你说的‘那天’是哪天？我说了什么话？”她问。

“……”

对面的人像是有些被气到了，他抿紧了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思索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来，耐心地给她提示：“醉酒的那天，你好好想一想你对我说了什么。”

醉酒的那天？

她记得她给他买了药，然后去见了许晨阳，接着就喝了酒。再然后她就躺在了家里的床上，听妈妈说是老板把她送回来的。

可是，她有对他说过什么话吗？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她只记得自己喝醉后就睡下了，哪里还有可能同他说话？

耐着性子，高洁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确定自己没有说什么值得让他惦记的话之后，她语带不解地问他：“我应该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或者说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这种话。你指的是什么？”

彻底被气到了！

对面的男人憋红了脸，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女孩，然后就略带赌气地关上了车门，头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情绪化。

没有say拜拜，很快，红色的超跑就带着夸张的引擎，气恼地飙了出去。

略带惊诧地看着远去的跑车，高洁感到有些莫名。在她即将走入单元楼的时候，熟悉刺耳的引擎声又响了起来，转头时，红色的超跑已然出现在她身后。

“你回去再仔细地想一想，你那天到底对我说了什么不经大脑的话，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车窗下，男人帅气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恼怒，好像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过分事情。

高洁更加莫名了，正要质问他，对面的男人却丢出了一句更加奇怪的话：“我会等你负责。”

话毕，也不等她回答，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他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的话已经说完，你可以上楼了！”

什么鬼？

这里可是她家，他对她下逐客令算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六楼某个房间的暖黄色灯光亮了起来，坐在超跑里的男人才开始发动引擎。

确实有些被气到了。

高洁那个丫头，居然把自己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怎么可以这样！

这饭可以乱吃，话哪能乱说？

何况是“我要嫁给你”这种让人无法淡定的话。

何况她还趁机对他耍了流氓，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何况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何况还是被强吻，猝不及防的那种。

她怎么可以说忘就忘，如此不负责任？

这不是存心玩弄他吗？

可是话说回来，他一个纨绔富二代，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调戏了，也着实有些丢人了。

最丢人的则是，他居然还当了真。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够罗弋嘲笑他一整年了。

想象着罗弋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季彦摇了摇头。

不，他不能给罗弋贡献这样的笑料，会很没面子的。

他要想办法让那个丫头负责。

对，她应该对他负责。

直到进了家门，打开了客厅的灯，高洁才听见楼下超跑那特有的夸张引擎声响了起来。

那家伙可算是走了。

他刚刚在车里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啊？

等她负责？

怎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到底几个意思？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该不会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想到此处，高洁有些不淡定了。换了鞋，放下包，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思索了起来。

她到底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老板，你好帅！”

“如果你是言哥哥就好了。”

“其实，我给你在微信里的备注是‘狼外婆’。”

“那个，如果镜子你真的不想还，就送给你好了。”

……

绞尽脑汁，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说的话也不过就是这几句而已，并没有哪一句是需要她来负责的啊。

所以，她到底要如何对他负责？

胡思乱想了一晚上之后，高洁迎来了上班后的第一个小长假。

元旦假期一共是三天。第一天，她和季然相约去逛了街。第二天，她先是在家睡了个懒觉，然后就带着自己的爸妈出去买了身衣服，又吃了顿午饭。

前不久她刚刚发了实习期的第一笔工资，今天正好趁着过节聊表心意，孝敬一下。

傍晚回到家，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开饭，手机突然在茶几上响了起来。

季彦？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顺手就接了起来：“喂，季总。”

“……”

以为会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电话接起后好半天，对面都没有说话。

高洁又“喂”了一声，依然没有回音。过了许久，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重新拨过去的时候，熟悉的声音才终于响了起来：“看下微信。”

说完这四个字，对方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心虚而又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什么情况？

依言打开微信，她看到了季彦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可以邀请你，一起跨年吗？”

好像是有些犹豫，明明这是一句话，他却是分两次发过来的。

高洁很快回复了两个字：“去哪？”

“海岸广场，今晚有烟火表演。”

海岸广场是洛城市中心一处有名的地标。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那里都会有精彩绝伦的烟火表演，无数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年轻人，都会在这一天赶在午夜之前聚集在广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过说起来，高洁这个虽然算不上“土生”但还算“土长”的洛城人，长这么大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跟爸妈一起去那里看过一次烟火，自那之后就几乎没在那里跨过年了。

还是有些怀念那种感觉的，因此一听到季彦说在海岸广场，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给对方回复了一个“好”字之后，高洁顺手捞起自己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

“爸妈，我出去一下。晚饭不在家吃了。”

丢下这句话，没再等爸妈说什么，她就匆匆关上门走了。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父亲高涵，望着女儿的背影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女大不中留啊！”

不打算去人潮汹涌的广场上凑热闹，因此，季彦将看烟火的地点定在了季风海岸国际大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

季风海岸国际大酒店也是季风集团名下产业之一。这是一座30多层的高层建筑，与周边其他几栋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并列成一排，共同组成了洛城江岸沿线的一道靓丽风景。

而顶楼的旋转餐厅向来是俯瞰江景和烟火表演的最佳场所。

高洁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进门的一瞬间，餐厅富丽堂皇的设计和优雅别致的环境就已经吸引了她的目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坐在落地玻璃旁，一身笔挺西服的优雅男人。

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季彦稍显慵懒地靠在窗边，视线无聊地望向窗外的虚空。他优雅地坐在那里，安静沉默地像是一尊漂亮的白玉雕像。

当侍者将女孩引进餐厅的时候，他很快转过头来，给了她一个温暖柔和的微笑。

“新年快乐！”

他说，顺便站了起来，很绅士地帮她拉开了对面的椅子。

在他的对面坐下，高洁这才发现自己的穿着似乎有些太过随意。

以为是去户外，沿江的广场向来风大，因此出门前她特意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又特意穿上了一双厚厚的雪地靴。

脱下羽绒服，她穿在里面的内搭，依然要命地随意——一件粗棒针织毛衣。毛衣慵懒随性的风格虽说也算软萌可爱，却终究与餐厅优雅别致的环境格格不入。

更何况，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俊朗帅气的脸庞已然叫人无法忽视，在一身笔挺西服的加持下，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尊贵与优雅，更是直接将她衬托得像个村姑。

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窘迫，季彦略带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想着给你惊喜，没有提前跟你说明。不过没有关系，这里没有别人，我想我们可以随性一点。”

他说完就将自己熨烫得十分服帖的定制西服脱了下来，随意地搭在了一旁，算是削弱了一些双方着装上的差别，也成功地减少了女孩的一部分局促心理。

在等餐的时间里，对面的男人又突然从一旁的椅子上，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摆放在她面前。

礼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精致的派克钢笔。

“送给你。”他说，“新一年，愿你能够书写人生新篇章。”

在女孩诧异的目光里，他继续微笑着解释：“这是新年礼物，也是转正礼物。”

“转正？”

“是的，一直忘了和你说。鉴于你近来优异的工作表现，人事部决定提前让你转正。”

“真的吗？”

高洁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几乎就要兴奋得尖叫出声，季彦却只是淡定地看着她笑。

在她差不多快要兴奋过头的时候，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她伸出手：“我以嗨work总裁的名义，恭喜你正式成为嗨Work的员工。望你今后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高洁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向着面前的老板伸出手。对方很有分寸地只是捉住她的指尖轻轻虚握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松开自己的手并重新坐回座位。

接下来的氛围就顺理成章地变得无比融洽而又愉快了。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那样，他负责挑起话题，她负责展开话题，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他们就迎来了这个跨年夜最重要的时刻。

五-四-三-二-一-零！

广场的大屏幕上，倒计时在众人的欢呼中变成零。午夜的钟声响起，静默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朵朵绚丽的烟花，灿烂地绽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女孩跟着烟花欢呼，季彦则望着烟火出神。他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倒映的除了灿烂的烟火，还有女孩那清秀出尘的侧脸。

痴痴地望着对面的女孩，他用一种近乎自语的声音，语带温柔地对她说道：“小高同学，你知道吗……”

“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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