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一只流浪在医院里的猫。
我所流浪的这家医院叫六院,地处城郊,环境很好,是新院区。
在医院里流浪,其实是一件很没劲的事情。
我周围的人类都不是健康的人类,他们的身体各有各的病痛,生活也各有各的烦恼,往往自顾不暇,是没有多余的爱心和闲情来投喂小动物的。
因此,生活对于我这只流浪猫来说,着实有些艰难。
1.
我常常吃不饱,基本上每天都在挨饿。
有时候一饿就是好几天。
比方说今天,我已经差不多两天没有找到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了。饿到头晕眼花,饿到没有力气叫唤,饿到我放下了一只猫的尊严去垃圾桶里找吃的。
我瞅准了一个垃圾桶,开始站在花池边,用我洁白的爪子不嫌脏地在桶口扒拉。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咪咪……”
是人类男子的声音。
我立刻警觉了起来,停止了我扒拉的动作,转过身,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人类。
没错,是虎视眈眈。
我并非一个胆小怕事的猫,相反,我不畏惧人类。至少,不畏惧这里的人类。他们不过是些身体不健康的人,如果把他们换算成猫,大约就是病猫,不足为惧。
眼前的人类男子正是一只“病猫”,刚说了两个字就开始“咳咳咳”了起来,一张脸由苍白咳到通红。
我放松了下来,舒了口气。
这只“病猫”看起来十分弱鸡,眼神还算温良,不像有什么坏心眼儿,我不必过分紧张。
这是我观察人类一年得出来的经验。
我转身继续用爪子扒拉着我的东西,并没有理会他。
“病猫”却在咳完之后在我身后再度喊了起来:“咪咪,咪咪。”
他喊了好几声,这回倒是没怎么咳嗽了。
我又转过头来,用我蓝绿色异瞳的双眼紧紧凝视着他,这会儿确定了他是在叫我。
他伸出一只手来招呼我,另一只手还捂在肋下:“咪咪,过来……”
咪咪???
这两个字,让我五雷轰顶。
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娘里娘气的名字?
我明明是只公猫好吧?
公的!攻的!跟他一样是男的!
他居然叫我“咪咪”?
我有点不高兴了,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傲慢无礼的眼神,然后回身继续翻着我的垃圾。
他似乎被我的傲慢给惊着了,愣了一下,很快笑了一声,并且马上找出了问题所在。
“喵星人,过来。”他换了一个称呼又叫了我一次。
我没空理他。
喵星人?
人类还真是热衷于给我们乱起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名字。
我头也没回地继续在垃圾桶里翻找我的食物。
他开始变着法儿地试图吸引我的注意。
“小白?”
呵呵,难道我全身雪白就得叫“小白”?愚蠢的人类!
“喵喵?”
喵你个头,朕不姓喵!
“阿猫?”
猫你妹!如果你有妹的话。
“阿狗?”
你才狗,你全家都狗!
“大眼睛?”
“小白脸?”
“懒羊羊?”
……
“笨蛋?”
他开始连环炮似的,半分钟之内给我起了十几个土味十足的名字,最后这一声,彻底惹毛了我。
我猛然停顿了下来,瞪圆了眼睛回身怒视着他。
“原来你叫‘笨蛋’?”
他似乎有点惊讶,很快笑了:“没想到我盲猜居然猜对了。”
嗷,你他喵的才叫笨蛋!
朕不姓笨,也不叫蛋(虽然朕确实有蛋)!
愚蠢的人类!!!
如果此时我可以说人话,我相信我一定可以骂他个三天三夜。
我最终凶狠地“喵呜”了一声,表达我的愤怒,顺便向他亮出了我尖利的爪牙,示意他别惹我。
他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只是对着我笑。
这个愚蠢的人类!
我气到全身的毛发都开始竖起,耳朵也向后收拢,呈飞机状。
可是接下来,我又很快没了脾气。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
“饿了吧?”
他再度向我招手,示意我可以过去,并将手中的包装袋撕开,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了花池边一处干净的台面。
是小鱼干,我看出来,也闻出来了。
“昨天就看到你在这里扒拉,估计你是饿了。今天特地去便利店买了包小鱼干过来等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咱们很有缘分。”他说,算是跟我搭起了讪。
他大概还不知道我跟他一样也是个男的吧?
我赶紧夹了夹尾巴,不让他发现……发现我有……咳咳,我有蛋蛋(猫脸一红)。
可能是怕我信不过他,在倒完小鱼干之后,他还特意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我所认为的危险距离之外。
感觉他没有恶意,我犹豫了几秒,就放心大胆地走了过去。
我的猫步迈得极为优雅,毛发又生得纯白无瑕,天生贵族气质,与刚刚在垃圾桶口扒拉的形象完全判若两猫。走到小鱼干边上的时候,我也没有立即狼吞虎咽,而是保持了我高贵冷艳的形象,低头闻了闻,又抬起头来望了望他。
他看着我笑,用眼神鼓励我,并且仍然坐在距离我一米开外的位置,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吃吧。”
他一脸的温柔。
2.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准时出现在花池。
通常他到了之后没多久,我便也来了。
我俩像一对秘密幽会的情侣,默契十足。他每次都不会忘记给我带上吃的东西,有时是罐头,有时是小鱼干,有时是猫粮,花样繁多。
我渐渐地对他没了最初的防备,甚至产生了一定的好感。
“你的眼睛很特别,也很漂亮。”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我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好像这才注意到了我的异瞳。
果真是愚蠢的人类啊!身体不好,眼神也不好。像我这样的异瞳,百里挑一、世间罕有,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我略显傲慢地抬起头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他还是笑,似乎对我的轻视习以为常。
他的眼睛也很好看。
虽然不是异瞳,但是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我见过星星,很亮、很美、很有意境。
我想在人类的眼中,星星般的眼睛,该是美丽的吧?
他喜欢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吃东西,并不说话。偶尔说几句,也是我听不懂的话。
通常我吃完他就该回去了。
但是今天,他没有。
他没有看我,眼睛瞥向了别处。
一个人类女孩,长发及腰,应该算得上是人类眼中的美人。
他果然还是喜欢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女孩,并不说话。
我能理解那样的眼神,带着渴望与向往,还有一丝彷徨与挣扎,如同我看到一只心仪的母猫时那样。
他似乎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可是他没有。
他犹豫了,不知道在顾忌什么。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个人类女孩也在注视着他,但是他们之间互相都没有说话。
人类有太多复杂的情感,作为一只猫,我是看不懂的。
我也不想懂。
我没空去管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在吃饱喝足之后就回身懒洋洋地坐倒在了花池,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愉悦开始给自己舔毛。
他仿佛被我的乖巧打动,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我的下巴,动作很轻柔。我很舒服,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抬起头发出愉快的声响。
像是被我的呼噜声所鼓舞,他笑了一下,越发殷勤地将抚摸我的范围扩大到了我的头顶和后背。他不像是第一次“撸猫”,看起来很有经验,指尖触及的地方全是我的兴奋点。
我简直舒服得要命,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心无防备地让人类“撸”,也是他第一次这样无所顾忌地“撸”我。
他好像有洁癖,从不轻易席地而坐。
偶尔实在站得有些累了,他坐下来之前都要先拿纸巾铺在地上。虽然喂食过我多次,他也几乎从来不会拿手碰我,为此我还特别耿耿于怀——他居然嫌弃我?
“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他突然这样问我。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注意到刚刚那个人类女孩已经走远,思索着他是不是有点后悔没有和她打招呼。
他可能真的将我当成了一只漂亮的小母猫,动作温柔到不行。我愉快的呼噜声简直要将他淹没。
我不能让他发现我是个男的,否则,我以后的口粮可能不保。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越发温柔地“喵呜”了起来,声音嗲到我自己都觉得要吐。
他果然很快吐了起来。
感觉抚摸我头顶的力道突然间松弛了下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皱着眉一言未发,牙关却咬得很是用力,明显是在忍痛。
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捂在了肋下,手背因为用力凸显出了清晰的骨骼和经络。
不出半分钟,他站了起来,半蹲在花池边的一个垃圾桶旁开始呕吐。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吐。
有好几次,我前来赴约走在花圃里还没有现身的时候,远远地就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狂吐。
声音不大,很压抑,所以很好辨认。
可是每一次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脸的温和,好整以暇地坐在花池边。尽管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起来却比任何一只优雅的猫都要高贵。
看到我的时候,他通常会微微一笑。
“你来啦?”
他总是这样招呼我。
他今天似乎吐得格外凶猛,很久都没有停。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地盯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时不时地“喵呜”几声。
吐了一阵,他的肩膀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但灵敏的听觉使得我依稀听到了小声的啜泣,若隐若现。
这是我第一次撞见他如此狼狈。
已在公号上发布《我是一只猫》、《绑架首富之子》两篇番外。近期会陆续一些小短篇番外,支持点梗,有想法的可以留言告知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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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番外1我是一只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