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繁星，我是真的错了 第9章 09

尽管纪繁星那么喜欢读书，他却没有花过一分钱去买书。

天渐渐冷下来了，最明显的就是早晚时候一件短T恤已经不够暖。纪繁星不能再用公厕免费的自来水洗凉水澡了，他只能回到船舱，用保温瓶里的半壶热水兑点凉水擦一擦，这样饮鸩止渴的洗澡方式，使他身上的味道更重了。

唐泽阳想，自己后来那么喜欢洗澡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被臭怕了。因为不仅是纪繁星，连他自己也开始变臭了。浴室的票价太贵，迫使他们只能这样擦澡一直擦到天气更冷的时候。

到了脱下衣服牙齿开始打颤的11月，纪繁星才舍得买两张票带他去澡堂洗热水澡。

一周一次，不能再多了。

天黑的越来越早，唐泽阳早就把公园的角角落落玩腻味了，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公共椅上，拿着随手捡来的报纸，小大人一样翻阅着。

今天是周五，放学时间到了，一群小朋友结成了伴来公园玩。他坐在那，看着一群小孩子傻子一样在周围疯跑，不由撇了撇嘴。

真幼稚。

他在心里想。

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们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玩了好几轮之后，不知道谁带来了一只足球，他们就开始踢起了足球。

他不屑地看着他们把足球踢过来又踢过去。

这有什么好玩的？他把报纸又翻过一页，继续盯着那上面的新闻和配图看。

但是很快，他就不屑不起来了，新来的小伙伴中的一员带来了遥控汽车。

这可真是个新奇玩意！

那辆红白相间的遥控汽车长长的，车背上还挂着假水枪，那小朋友说了：“这是消防车！”

是消防车啊！

他竖起了耳朵，仔细听那个男孩说话。

“这是我爸爸给我的，是他们单位发的。”

“我知道！他爸爸是消防员！”

“对，是消防员！他们坐的车就叫消防车，就长这个样子，车上面挂着好长好长的水枪，能喷出好多水呢！”

唐泽阳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完全，艳羡地悄悄看过去，可惜大家围得太紧，他一点都没看到。

聚在一起的小伙伴玩起了玩具车，只听那玩具车在遥控器的控制下，一会儿发出类似警笛的嘟嘟声，一会儿发出轮胎前后行走的摩擦声，就连玩具车上的假水枪都能在遥控下一会儿上抬，一会儿下挪。

围观的小伙伴一个个激动地大叫起来，大家都哄着拥有消防玩具车的主人，求着他让自己也玩一玩。

消防玩具车前后动着，遥控器也碾转在各个小朋友之间。唐泽阳的心早就被这只“消防车”吸引了，但是他强迫自己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报纸上的字。

消防玩具车响着嘟嘟的警笛声四处乱转，竟然一头撞到了他的小腿上。

他低下头，一下子就被那红白相间、头上闪着红光的玩具车吸引了，他鬼迷心窍一样，一下子就把它抓在手里，爱惜地用拇指轻轻搓了搓。

谁知道那玩具车只在手上停留了不到三秒钟，一只手就把它夺走了，那只手夺走它的同时不忘推上他的胸口。

“谁让你拿它的！脏死了！你这个小收破烂的！”

玩具车的主人嫌弃的眼神刀子似地扎在唐泽阳的心上，他条件反射一样从公园的休息上跳起来，两只手握得紧紧的，他挺起胸膛，两眼烧起了两簇火。

“我不是！”他反驳道。

“不是什么？”玩具车的主人鄙夷地扫视了他一眼，道：“不是你拿它的？还是不是小收破烂的？”

“我不......”唐泽阳张开嘴想要去解释。

“阳阳？”纪繁星走到唐泽阳的身侧，疑惑地说：“怎么了？”

玩具车的主人发现了纪繁星，他看到了纪繁星拖在身后的蛇皮麻袋，闻到了他身上独属于某种职业特有的味道，看到了他脏脏黑黑的手。

他大笑起来：“哈哈哈，老收破烂来找小收破烂了！哈哈哈哈！你还不承认！撒谎！”

唐泽阳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油然而生的委屈从内心的最深处激烈地涌现，倏地一下子把他的眼睛沾湿了。

他憋着呼吸，强自不让眼泪流下来，梗着脖子说：“不！我才不是收破烂的！我也不稀罕你的玩具车！”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连休息椅上的小背包也不要了。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跑！

跑吧！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让他委屈、痛苦、无助的地方，离开这些鄙夷的目光，离开那个最恨的人。

他撒开了腿去跑。

后面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阳阳！”

“阳阳！”

呼声一声又一声，呼声一声比一声遥远，呼声中的喘气越来越多，那呼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但是一直在他身后，持续地、不断地跟着他，呼唤他，挽留他。

那个跛子，

那个残废，

那个蠢货，

那个做着肮脏低贱工作的人，却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依靠。

他的眼泪撒在风里，一半又咽进肚子。

他没有哭！

他只是在恨！

他恨他恨得发狂。

他更快地往前跑，很快，那个声音就追不上他了。

天色黑了下来，他又饿又累，两腿无力，他蜷在大树的后面，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一切都黑了，就像世界停滞了一样，这样很安全。

“阳阳。”

他抬起头。

纪繁星的脸上留着一道一道的汗水印，脏兮兮的，他身上那股酸臭味更浓了。

他真丑，真臭，又丑又臭。

纪繁星蹲下来，试探地伸出手。

他这么臭，这么丑。

但是他还是张开手，偎进了他的怀里。

除了他的怀里，他早已无处可去。

纪繁星背起阳阳，一步一拐地往回走，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话，他断断续续地说，想一句说一句。

“你喜欢，玩具车，吗？”

“你想要吗？”

唐泽阳趴在他被汗浸透的T恤上，侧脸贴着他的后颈，他摇摇头。

他并不是想要那辆车，他只是有点难过。

“我给你买，玩具车，好吗？”

唐泽阳又摇摇头，他说：“纪繁星，我们没有钱。”

纪繁星沉默了。

他背着他，沉默着走出了一段路。

“我会给你买。”纪繁星许下诺言。

唐泽阳却想：我根本不是想要那辆玩具车，那为什么纪繁星会想要给他买玩具车。

但他却问他：“什么时候去买？”

纪繁星却轻叹气，仿佛终于放下了心思一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轻松起来了，他说：“今天太迟了，明天，明天我把那些卖了，就给你买。”

唐泽阳嗯了一声，搂住他的脖子：“纪繁星。”

他喊他。

“嗯。”

“纪繁星。”

“嗯？”

“纪繁星，谢谢你。”

“嗯。”

他拥有了不输给那辆消防车的玩具车，甚至比它还要大，还要响，还要好看。

但是他却不愿意去玩那辆玩具车。

为了它，纪繁星要翻多少个脏臭的垃圾堆，捡多少个饮料罐才能换来这一辆玩具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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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愿意在公园里消耗一天时光了，他想方设法地跟在纪繁星的身后，哪怕纪繁星不同意他跟着一起去翻捡那些脏脏的垃圾堆。

但他至少可以帮他看着那些捡回来的瓶瓶罐罐，让纪繁星不用背着沉重的“战利品”继续工作。

和平小区是他们经常去的一个小区，纪繁星在这里混了个脸熟。大抵是看他年纪小，来来往往的居民都愿意把些能卖钱的废品捡出来，单独送给他。

这里是纪繁星最喜欢来“工作”的一个小区了。

今天也同样遇到了好心人，住在五楼的小姐姐让他上楼去拿不用的纸箱和几本旧书。

纪繁星看了看手里装了一半的麻袋，地上还散落着两三个没来得及放进麻袋的纸箱。

那位姐姐催促他：“小弟弟，你快些吧，我一会赶着上夜班呢。”

纪繁星犹豫了一会，唐泽阳抢过他手里的麻袋，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去，我来收。”

纪繁星的手里一空，他愣了一下：“你......”

谁知道那位姐姐实在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把拉过纪繁星瘦瘦的胳膊，说：“行了行了，有你弟弟收拾呢，快和我上去。”

纪繁星被拽上了楼去，唐泽阳看着手里的蛇皮麻袋，那麻袋比起其他拾荒者的麻袋不知道干净了多少，但是再干净也装了一天的垃圾。

他蹲下来，指尖捻起一点纸箱的边角，尝试把它塞进麻袋里。

但这么一点边角根本使不上力，纸箱一下子就滑到地上了。

他盯着纸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他下了决心，准备抓起纸箱放进麻袋里的时候，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直接抢走了他面前的纸箱。

他抬头一看，一个满脸褶皱的老阿姨，满头张牙舞爪的碎发，手上拖着与他手里相似的大麻袋，趁着他怔愣的时候，三两下就把地上的旧纸箱踩瘪了，塞进了她自己的麻袋里。

他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老阿姨的麻袋：“这是纪繁星的！不许你拿！”

那老阿姨嘴里咕哝一句他听不懂的脏话，骂咧咧地粗声喝道：“滚开！”

唐泽阳不让开，他说：“不许你拿！这是他的！不许你拿！”

咱们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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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