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颜打量元灿时,他已经拉着她的手进门,接近190的身高显得170的李夕颜娇小玲珑,他需要弯下腰来矮一大截,才能把拖鞋整齐地摆在她脚边。
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将后脑勺和后背一齐暴露给她,从心理学角度来讲,他对她应该是信任的,像小狗对着主人露出脆弱柔软的肚皮。
如果他要杀她,会对她毫不设防?
李夕颜把已经到嘴边的“谢谢”二字咽回去,陈冰皎养着他,他伺候陈冰皎,两人都觉得天经地义,别人越看不惯他们这样,他们越乐此不疲。
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俩疯子。
李夕颜伸展双臂呈一个大字,身体直直仰倒砸进舒适的豆袋沙发里,左腿高高一翘:“腿酸。”
元灿得了命令比得了礼物还开心,立刻端端正正跪坐在木地板上,一手掌心托住她白皙小巧的脚,另一只手顺着小腿肚往下轻柔按捏。
“姐姐,这个力道舒服吗,轻了还是重了?”
“再重一点,就这样,嗯……”李夕颜很懂得享受,惬意地眯起眼,过了会忽然问,“元灿,你虎口那里为什么生了薄薄一层茧,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跑去码头扛货了?”
“没有,”他摇头,一脸委屈,“姐姐是不是嫌我粗手粗脚了?你说不让我出去兼职,我很听话,送外卖和快递的活儿都辞了,那里是小时候在农村放牛放羊割猪草,不小心留下来的。”
李夕颜半眯的眼张开,心里的警戒线瞬间拉高。
资料说他家穷,靠两个姐姐早早嫁人换彩礼才供他念完的高中大学,这种重男轻女家庭的弟弟,有几个会干脏活累活?
他不爱钱,但对赚钱有执念,是那种很典型的为了赚钱能不择手段的性子。若非如此,李夕颜也没机会从ktv把他带回来。
说白了,喊她姐姐,给足她情绪价值,偶尔让她摸一把胸肌过过瘾,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包吃住高薪工作。这小子有句口头禅:“睡觉可以,但那是另外的价钱。”
奶是真的奶,狗也是真的狗。
现在这社会,长得好看点的不是选秀就是开直播,年轻人这么务实的不多了。陈冰皎佩服他自力更生,李夕颜服他臭不要脸。
如果是他要杀陈冰皎,理由会是什么?
李夕颜思考了很多可能,最终都逃不开一个字:钱。
买保险当受益人不现实,他俩没写在小红本本上的合法关系,他没那个机会。那就是他收了别人的钱,心甘情愿当那把能轻易靠近她、撕开她防御的刀。
这个推测相对站得住脚,因为陈冰皎这份新媒体工作之所以神秘来钱快,就是因为它极缺德,而且是往死里得罪人。
她是顶级八卦营销号的七大狗仔之一。
谁能想到,周一到周日不停爆猛料,隔三差五就能在内娱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零点见》,大本营就那么大喇喇开在市中心的老旧居民楼里。
包括陈冰皎在内,不算日常活在监控器里的神秘老板,一共七个正式员工,七台笔记本电脑,一旦被苦主找上门,收起电脑火速走人。
哪怕被苦主私下发了上百次的高价悬赏寻仇,他们这别说警卫巡逻了,平时大门都不上锁,主打一个反套路,谁看了都不信这伙人是干坏事的。
七个人从周一到周日,每人固定负责一天的爆料,平时互相打招呼都不喊名字,直接喊“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周日”,陈冰皎是周五。
上个周五因为跑得慢,被寻仇的逮住打了一顿,双腿粉碎性骨折,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
这伤很难养好,好了他也不敢出院,谁让他一篇报道成功出圈,害得某人气爱豆抑郁症发作意外坠楼呢,只打断他两条腿,还是因为对方的粉丝善良。
善良到如果他敢出院,粉丝只会继续打断他的腿,绝不打断胳膊、腰、脖子之类。
总之,李夕颜发自内心觉得,陈冰皎这日子如同踩在刀刃上蹦迪,刺激是真刺激,危险也是真危险,遗言是她留的可能性极大。
元灿按摩手法不错,李夕颜舒服得昏昏欲睡,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那边有人在吼:“周五,你死外头了,没死快滚过来上班,回回来得最晚,走得最早,迟早让老板开了你!”
李夕颜揉揉耳朵,看了眼来电显示:“大傻逼?”鬼知道这备注是周几。
“操,你是不是给我备注大傻逼,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说多少次了,老子是周一,给我改备注!”
李夕颜耳朵被吼得疼,直接挂断,本来想改下备注,免得以后分不清谁是谁,却见列表里整齐排着一串人。
大傻逼。
二傻逼。
三傻逼。
四傻逼。
六傻逼。
七傻逼。
绝世神秘幕后大傻逼。
备注得很好,对方是谁一看就知简单明了,不用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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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夕颜在祁莫寒那吃过晚饭了,慢悠悠喝完元灿给她手磨冲泡的巴拿马瑰夏黑咖啡,惬意地伸个懒腰,踩着月色不紧不慢溜达去上班。
都说是七大狗仔了,当然是昼伏夜出,毕竟他们偷拍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干坏事也都喜欢选晚上。
大白天照样干坏事的,那都是无所顾忌的真正狠人,在弄清目标背后的力量之前,他们轻易不招惹,免得踢到铁板让人一锅端了。
进了老旧居民小区,李夕颜回头看向身后的电线杆:“出来吧,躲什么,你觉得那玩意儿挡得住你?”
元灿露出半个头,身子扭捏地挪出来,害羞小狗舍不得主人的样子,狠狠戳在李夕颜的心巴上。
她七岁以前,家里养了条二哈,父母离异后她跟妈妈走了,二哈留给了弟弟养。
到现在她都记得,搬走那天外面雨很大,二哈淋着雨跟着她们的车,跑了好远好远,她哭着让妈妈停车,结果车子加速,甩掉了二哈。
当时妈妈说:“既然要走就狠下心,别回头。”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句话其实是她跟她自己说的,为了脱离那个窒息的家,她把弟弟留下了。
不过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爸爸虽然酗酒,喝醉后爱打人,但他是个大孝子,弟弟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姐姐,你生气了吗?你别不理我。”元灿贴过来,小心翼翼扯住李夕颜的袖子。
李夕颜回过神,抬手摸摸他头顶柔软的羊毛卷:“差点忘了,早晨出门时打了你,是不是吓到你了?元灿乖,还疼不疼,姐姐帮你揉揉。”
陈冰皎遗言说,她那几巴掌打在屁股上,李夕颜没觉得如何,自然而然伸手揉了两下,够翘的,捏捏,还挺弹。
元灿脸色古怪:“姐姐,你打的是这里。”他抓住李夕颜捏来捏去的手,放在他左脸上,眼中流露一丝委屈,像在控诉她耍流氓。
元灿说的和陈冰皎遗言写的不一样,李夕颜心里划过无数猜测,脸上始终淡定如初,仿佛刚刚在故意逗元灿,被拆穿也是一笑而过。
一旁的电线杆上,鸟窝里藏的监控摄像头悄然运转,放大画面,精准捕捉两人面部的细节变化,同步传回监控室的主机。
紧跟着,李夕颜手机响起,又是大傻逼打来的:“陈冰皎,磨蹭你大爷呢,赶紧滚过来!有大鱼,开工了!”
“等着,你爹来了,”李夕颜挂了电话,看眼一脸不舍的元灿,笑笑,“走,带你去见识下我工作的地方。”
“可以吗?”元灿踟蹰不前,“可你说过,你做的是保密工作,不能随便带外人过去。”
“在我这你是内人,他们才是外人,”李夕颜哄他一句,满意地看着他垂下头耳根泛红,才认真道,“我有一个助理的名额,考察了你半年时间,觉得你可以胜任,今天就正式开始工作吧。”
元灿猛地抬头,一脸惊喜:“月薪也有十万吗?”
李夕颜抽了抽嘴角:“有,我抢银行,一次抢购一辈子的,月月给你发十万,咱俩以后就在监狱里相亲相爱。”
“姐姐,哎呀,你又笑话我。”
这死孩子,说就说吧,他还跺了下脚,甩了下兰花指,看得李夕颜浑身起鸡皮疙瘩,差点没忍住给他一脚,让他做个人。
拜托,小奶狗再奶也是狗,gay里gay气的崩人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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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小区的楼房建筑密度高,没什么绿化,到处挤满了没处停的小汽车、共享自行车和电动车,放眼一看全是安全隐患。
七拐八拐,李夕颜领着元灿进了其中把着边最矮的一栋楼,只有三层,没电梯,仇家找上门得爬楼。
下面两层原先设计的是一排旺铺,后来凉了,如今住的全是这个城市最底层的打工人,一个普通三居室住一大家子二十口那种。
楼道里被居民摆满了鞋柜、儿童玩具车、捡来的纸壳易拉罐、咸菜缸等密集关卡,通关需要求爷爷告奶奶,骂得过上楼,骂不过给钱也能上楼。
不过,等这群人过五关斩六将冲上来,他们早听到动静翻窗户跑得没影了。
李夕颜以为自己得一路骂上去,没想到居民一看见她这张脸,跑得比兔子还快,她眼疾手快抓住一个小老头,还没问清楚他跑什么,对方哇一声哭了。
“哭丧呢,晦不晦气?”陈冰皎眼里只有惹得起的人和惹不起的人,不尊老也不爱幼,李夕颜觉得她这个人格有点东西。
老头儿像被人掐住脖子,哭声一个急刹,颤颤巍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陈爹,这是您今天的过路费。”
李夕颜愣了下,若无其事伸手接过孝敬,在心里给陈冰皎狂扣666。以后就算没料可爆,拿不到奖金,她一整天在楼道里溜达溜达也能赚不少。
这么想着,她猛然回头,见元灿一脸崇拜恨不能以身相许,无趣地收回视线:“傻笑什么,走了。看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会收敛点,别给我跌份。”
元灿笑得一脸腼腆,迈开两条大长腿快步跟上:“姐姐,等我。”
两人很快上到三楼,左手边屋门敞开。别说对门房子空着没人住,真有人日常经过这里,顶多一次两次看个新鲜,等发现门内空荡荡的,除了几台电脑就是几个穿着随意长得更随意的打工人,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李夕颜进屋时,周二正在投影仪上循环播放一组偷拍照片,尖嘴猴腮的脸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看到没有,宋溪,带正脸,他睡粉,哈哈哈我跟踪这货快俩月了,终于实锤了!”
李夕颜第一反应:妈的,宋溪就是让池晴心甘情愿当舔狗那当红爱豆,她什么时候被拍到的?钱砸进去不少,人还没搞到手,这要被粉丝当嫂子给撕了得多冤。
凑近一看,哦,被睡的女粉丝不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