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私立病院,精神心理诊疗室。
心理专家顾谦刚刚成功完成一场危险系数极高的催眠治疗术,全程耗时六小时,难度堪比一台四级胸外科手术。
随着他晃动怀表一声令下,病人紧绷的躯体一松,软软靠在躺椅上,睫毛颤了颤,缓慢张开。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李夕颜。”
“年龄。”
“上个月满20周岁。”
“性别。”
李夕颜看着顾谦眨眨眼,没说话。
顾谦抽嘴角:“你别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我,我当然知道你是女的,只是例行一问。”
李夕颜笑了,双颊有一对浅浅笑窝,清纯可爱,是那种没经过社会摧残的干净美。
“目前治疗看起来一切顺利,你试着回忆一下,对死去的三个人格还有什么印象?”
“好像只剩下一点点残存的记忆,等我想想……”
李夕颜常被顾谦夸,说她是他见过的最听话的病人,事实上她也的确如此。接受治疗这一年,她对自己这位主治医师百分百信任,说什么听什么,让干嘛就干嘛。
比如现在。
“想到了,我记得我有男朋友,每个我都有一个,加起来三个,”李夕颜抿着唇,白皙脸蛋泛红,“现在,他们仨都归我了。”
“你很高兴,为什么?”
“他们仨都很帅,完全是小说男主标配。”
顾谦笑:“具体形容一下?”
“嗯,第一个是豪门大佬,儒雅稳重,平时不近女色,是那种让人想脱光了勾引他,把他拉下神坛的禁欲爹系男友。”
“咳,矜持点。”
“第二个,名校体育特招生,肩宽腰窄腿长,阳光开朗,优点是粘人,像小狗一样听话,给他一巴掌他只会红着眼委屈喊姐姐。缺点是过于粘人,走哪儿跟哪儿。”
“暴力不好。继续。”
“第三个没准你也认识,是唱跳爱豆,现在家喻户晓,妥妥内娱顶流,不过我认识他那会还是个糊豆。虽然他唱歌一般跳舞更一般,但有张踩到我兴奋点的脸,我看他第一眼就无法自拔。”
顾谦:“……”
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拿出一张叠成几折的A4纸递给她:“看看,这是你术前给自己留的遗书。”
李夕颜挑眉,接过来打开一看,这是三个她分别写的,笔迹不同,内容不多,总共三段话。
谭彩:他有个白月光,我只是他睹物思人的替身,他说给不了我爱,但我不在乎,给钱就行。
陈冰皎:来之前我心烦打了他几巴掌,小宝贝哭得挺伤心,回去记得耐心哄,这个月给他的零花钱翻倍。(ps:打的是屁股,帮我给他揉揉。)
池晴:哥哥最近跟对家撕资源好辛苦,我打算拿钱给他砸个大牌代言,我好爱他,我心甘情愿当他背后的女人,哪怕他不屑多看我一眼。
李夕颜表情一言难尽。
“怎么,写的东西和你记忆里有出入?”古浩很懂察言观色,这属于职业病了。
李夕颜摇头:“那倒不是,我记的只有他们的外在和性格,遗言说的是他们眼里的我。”
“哦,你是什么样的?”
“无情捞女,色情款姐,苦情舔狗。”
顾谦:“……”
早知道不问了,听得他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他主动换个话题:“融合了三个人格,重获新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还没想好,”说话间她就想好了,“没家人,钱够花,我大概会先跟这三个男朋友接触一下,在脚踏三条船被发现之前至少甩掉俩。”
“悠着点儿,你现在和之前那三个你性格差别很大,和熟悉她们的人走太近,极容易穿帮。”顾谦好心提醒。
李夕颜沉思:“有道理,我看心理医生的事从来没告诉过他们,万一他们发现我换了芯子,不给白嫖就不好了。”
顾谦一阵咳嗽。
他不想承认这是他治好的病人,甚至不好说,这到底是治好了还是给治坏了。
短短时间李夕颜已经想到解决办法:“我可以演我自己,如果翻车了就推说人格分裂,谁忍心责怪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精神病患者呢?
“我知道顾医生在这行名声极好,相信你会遵守心理医师职业守则,不把我的病情告诉任何人。”
顾谦一脸严肃:“这个自然。”
李夕颜年轻漂亮的脸蛋笑成一朵花:“顾医生,你真好,只要一想到有你在我身后,支持我,理解我,我身体里就涌起无限力量,不管接下来有多难,我都不害怕。”
顾谦从她动作妖娆地撩起裙子,露出下面的黑丝袜时就礼貌地移开视线:“好好说话,别试图勾引我。”
李夕颜哈哈笑:“这么明显呀,那我技术不行,得再接再厉。”
“你现在这个性格,到底像谁?”顾谦像在自言自语,又像真心发问。
李夕颜摊手:“你跟她们仨比我跟她们仨熟,你都看出不来,我更没思路了。”
说话间手机响起。李夕颜看了眼名字,祁陌寒,是她那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豪门老公。
接通电话,她飞快扫一眼谭彩留下的遗言,白月光替身的气质拿捏好:“祁总,您找我。”
那边的男人声音低沉磁性:“在哪儿。”
“出来逛街,顺路做个spa,马上就快结束了。”
“晚上陪我吃饭,时间地点老规矩。我不喜欢等人,别浪费时间在那些没用的事上,你打扮得再像,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祁总放心,我一定准时到,不会让您等的,我——”
电话被对方挂断,嘟嘟嘟的忙音像在嘲笑她的可怜,祁陌寒是有多烦她,连说完一句话都等不及。
顾谦听了全程,对她露出礼貌不失尴尬的微笑:“很显然,这位祁总对你并不上心。”
“嗯,我就喜欢他烦我又不得不让我去陪他的样子,我贱,他更贱。”
顾谦看她的目光隐隐发亮。
不一样,跟之前那三个她真的完全变了个人。像一件由自己亲手精心雕琢出来的珍贵艺术品,他对她的耐心和关心远超所有病人。
关掉门后的信号干扰器,他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的职业操守,为了让病人放心接受治疗,催眠期间这台仪器全程开启,任何录音录像设备在这间屋里都会失效,秘密出你们的口,入我的耳。”
李夕颜早就知道这个规矩,每次都看着他亲手打开再关闭,格外放心。其实一开始她偷偷试过,手机开了录音,回去一听全是刺耳的噪音。
那台干扰仪真是个好东西。
收好自己给自己的遗书,披上防晒外衣,背上双肩背,李夕颜走出治疗室,回头朝顾谦抛个媚眼。
顾谦笑笑,看不出喜怒,对她格外包容。
负责前台接待工作的小张走过来,恰好看到她不检点一幕,撇着嘴大声说:“拿去,下周的预约单,记得扫码缴费,过时不候。”
李夕颜甜甜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兔牙:“谢谢提醒,你人真好。”
小张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少跟我来这套,我又不是男的,病好了就别来了,看到你就烦,也不知道到底来看病还是看我们顾医生。”
“我呀,都看,”李夕颜挑着眉朝她挥手,“下周见,亲爱的小张。”
目送这位每次来都换个人格的麻烦病人走远,小张忽然后背发凉,一转身对上顾谦不悦的目光。
“顾医生,对不起,我,我错了,我就是觉得她老那样,影响不好。”
她家顾医生对每个病人都很好,尤其刚走那位,要不是知道两人只是纯洁的医患关系,光看他们相处,说是恋人也不为过。
都怪李夕颜,不会害得她工作不保吧?要真被开了,她肯定第一时间把她约出来,狠狠骂一顿。
顾谦干这行的,当然看得出小张这个实习生对他有点意思,不过这姑娘还算矜持,除了偶尔盯着他发呆,并没有其他出格的言行,平时工作努力认真,干完这个月刚好满半年,可以转正了。
想到矜持,自然又想到了它全新的反义词──李夕颜。
他垂眸笑笑,摸黑丝,抛媚眼,今天的她真让人意外,也是真的很有意思,很期待人格融合的她,最后会选择谁来当男朋友。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把三个她的资料发过去,期待她能背熟,收收现在这副浑不吝的样子,别一个照面就在那位见多识广的祈总面前露馅,被无情抛弃后又跑来和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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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担心惨遭抛弃的李夕颜,此刻刚从公共洗手间换完衣服,防晒外衣变奢牌小香风连衣裙,双肩背换成精致鳄鱼皮手包,妆容从清新甜妹改为柔媚动人。
“不就是白月光替身,轻松拿捏,”
她无声吹个口哨,浏览完顾谦给的资料,又一条条翻看手机里和祁陌寒的聊天记录,记下一些相处的细节,顺便分析他这个人。
他有洁癖,见面前我必须刚洗完澡不超过半小时,如果有一丁点儿汗味,不好意思,滚回去重洗。
也有强迫症,我的十个指甲必须修得长短一致弧度流畅,除了透明指甲油,不能有任何不对称装饰。指甲油也必须涂到平滑无痕,有一丝凹凸他都会让我立刻刮掉。
这人还很霸道,喜欢用命令式语气和人沟通,常用句式是“别”“不许”“立刻去”等。每次话题结束,最后一个回复的必然是我。
最后就是自恋,十句话里有八句都在警告我,别打他的主意,除了钱他什么都不会给我,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别试图和白月光比。
当然,这个我是谭彩,眼下她已经被我吃掉了。我叫李夕颜。
思考一路,李夕颜已经知道该怎么和祁陌寒处了,谭彩说得对,就当个无情捞女。
另外,她虽然信任顾医生,但有件事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三个人里不知谁在她脑子里留了遗言:小心,他要杀我,我身边的人一个都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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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时间是傍晚六点,地点是山海国际疗养院。
这是专门给本地有钱人打造的全方位高品质养生中心,囊括衣食住行各方面服务,随便一顿早餐要上千块,山珍海味在这里不过是标配。
只要有钱,在这里可以极尽享乐。
谭彩最不喜欢来这里约会,因为她知道,那个叫祁陌寒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就住在这里疗养,对方好像生了重病,从不见人。
也许是单纯不让她看见,毕竟她这张脸健康充满活力,对一个跟她据说有四五分相似的病人来说,无疑是种残酷的炫耀和挑衅。
不过,李夕颜挺喜欢这儿的。
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上流社会的权贵们从不在物质上委屈自己,硬生生在污染严重的繁华大都市里建了座世外桃源。
她用力吸了口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甩着胳膊,蹦蹦跳跳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第一个十米,她松弛闲散的体态变得挺拔优雅。第二个十米,她狂拽酷炫的表情变得温柔恬静。第三个十米,她冷漠的眼神变得娇媚多情。
就这样走到一百米,她彻底适应了这个状态,鹅卵石小路接入一座独门独院的度假小屋,祁陌寒的白月光就躺在屋里,而她只被允许在院子里吃饭。
她看了眼腕表,差五分钟六点,对着手机屏幕将散落的长卷发扎成丸子头,打理好碎发,时间刚好。
咚咚咚。
“进。”
短篇,非日更,本月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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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遗产